第四章 無支祁
第四章
無支祁
花果山的日子縱然逍遙自在,但石猴心裡卻不得寧靜。
他發現,初入水簾洞時聽到的三種道法竟都已記在了心裡,自己雖不算笨,但還沒有過耳不忘的天資。莫非自己穿越過來,天賦有了變化?或者便是那傳道人使的神通。
石猴總是將這個傳道人與須菩提祖師聯繫在一起,在整個《西遊記》裡面,給悟空最大好處的便是這須菩提祖師,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轉瞬便是一年時光,石猴朝思暮想的一天終於到了。
這一天,石猴正端坐於石台之上,盯著面前石几上的果酒發獃。自外面慌慌張張跑進幾隻小猴,稟報道:「大王,有一隻老猴突然倒斃,不知是何緣故!」
石猴稍一沉吟,道:「宣諸臣進殿。」
為了便於管理,石猴將這千餘只猴子分成三個等級。除他自己之外,四隻赤尻、通臂老猴被任命為四個副洞主,分管飲食、雜務,另有十餘只威信頗高的猴子也都擔當職務。
這些猴子走入洞中,石猴吩咐小猴擺酒設宴。眾猴都覺此次酒宴有些突兀,大王臉色不霽,但也沒敢多問。
酒過三巡,只見石猴竟流下兩行熱淚。這眼淚自然是裝的,石猴前世本就是個演員,扮個悲喜的表情自然不在話下。
一赤尻馬猴站起身問道:「大王因何煩惱?」
石猴道:「今日我族類又少一員,想想你我將來也必有這般遭遇,墮入輪迴之中,此時之歡樂,不知還有多少日子?」
那通臂猿猴忙上前道:「大王本是仙體,如何懼怕這些?倒是我們這些凡種,卻逃不過這生死之劫。」
通臂猿猴雖垂首侍立,石猴高坐石台上,卻見他眼中閃過一絲喜悅的光芒,不由心中生疑。但他仍不作聲色道:「我自是不懼怕這些,倒是苦了你們。」
通臂猿猴稍有失望,但眼珠一轉,便道:「大王若真有此心,真乃我族類萬千之喜!」
「喜從何來?」石猴問道。
「大王豈不知這天地間有三等人不受閻王所管,分別是神聖、仙、佛,若能尋得大神通之人,學些法術本領,就可躲過輪迴,永生不滅了。」
石猴裝作驚訝狀,道:「竟有這樣的事,你可知他們居於何所?」
通臂猿猴竊喜道:「便在古洞仙山之中,這四大部洲皆有仙蹤。」
石猴一拍石椅的扶手,喜道:「好好好,我明日便下山去,尋一個長生不老,教你們也跳出輪迴,永享天倫之樂。」
通臂猿猴大喜,連連拍手道:「明日我等大擺宴席,遍尋鮮果,與大王餞行!」
石猴怎能不知通臂猿猴的心思,心道,你巴不得我不回來,你自己便重為東山之王才好吧,可惜啊可惜,你在這猴群中也算有些心機了,可惜憑藉你的眼界能力,如何能知曉這世界的規則?
第二日,眾猴折松編筏,歡飲一場,石猴便撐著一根竹篙,帶了些瓜果,漂洋入海。
一人一筏橫渡汪洋,石猴絲毫沒有顧慮和懼怕,因為他清楚記得,《西遊記》中曾寫過「連日東南風緊,將他送到西北岸前,乃是南贍部洲地界」。
石猴別了群猴,便躺在木筏之上,任木筏在水上漂蕩。
岸上群猴大多眼中含淚,石猴為王時,體恤老弱,分配甚公,這一去,不知幾時才能迴轉。自然也有些老猴各懷心思,自今日起,花果山無主,石猴餘威雖在,但遠水解不得近渴,眼看一場好爭鬥便要上演。
石猴自然心知肚明,但他志存高遠,哪會在意花果山這方土地,況且自己遲早還會回來的。
空中浮雲朵朵,陽光和煦溫暖,一隻胸懷大志的猴子懷揣著求知若渴的心,即將踏上征途!
石猴日出而起,日落便息,筏上瓜果甚多,三五日倒也不愁,但過了三天之後,石猴看著風平浪靜的水面,開始有些焦急。
書上明明寫道「連日東南風緊」,如今三日已過,為何不見動靜?若無大風相助,自己怕不困死在這木筏上?
第五日,終於起了風。
好一陣惡風,真可教:名利殘生隨水去,煙波性命浪中流。
木筏在汪洋中起落如葉,浪中浮沉。
石猴不懼反喜,拿出準備好的幾條細藤將自己牢牢捆在木筏上。風自東南來,人往西北去,果然順水行舟,事半功倍。
不過幾日間,眼見遠處天海間顯露出一條黑線,想來必是南贍部洲地界。
筏至淺水,風平浪靜。石猴提起竹篙,撐了一會兒便到岸邊。
撿了幾件打魚人丟在岸邊的衣服,石猴心中一絲微妙的思緒閃過:現在,我是猴還是人呢?
到了海邊集鎮,石猴憑著靈巧的身手摸了幾個饃饃,找僻靜處啃了起來。
回首一顧,自己來到西遊世界已有年許光景,終於又嘗到糧食的味道了。
吃飽了肚子,石猴不禁自問,自己現在該往哪裡去?
按照《西遊記》中的情節,石猴在南贍部洲尋訪仙人八九年未有結果,然後才去了西牛賀洲,遇見須菩提祖師。
但是石猴知道,須菩提祖師這個人在西遊記中是一個另類的存在:正所謂不知自何處來,不知往何處去,似乎他的存在僅僅只是為了教一教孫悟空而已。
自己現在若直奔西牛賀洲而去,十有八九須菩提祖師是不在的。天機莫測,還是不冒險的好。前思後想了許久,石猴也沒個主意,便在這地界閑逛起來。
他滿身毛髮,尋常人見了他便避得遠遠,眼見與凡人難以相容,心裡甚是鬱悶。石猴徑直向北,只想找一處荒山,挨過這八九年時間再做打算。
一路走來,南贍部洲的繁華富麗遠超石猴想象,到處皆有人跡,哪知他所走的這條路恰是當朝的官道,豈能找到荒山?
不知磨破了多少次腳,流了多少滴汗,石猴走走停停,速度自然極慢,不知不覺中寒暑交迭,已過了一年半光景。
石猴只覺越走越冷,已進入了一片不毛之地,此處高山聳立,攔住了去路,周圍一個人家也不見。
這一日,天空中飄起了鵝毛大的雪花,頃刻間一片銀白世界。石猴無心欣賞雪景,只想找一處山坳,避風躲雪。
這一年半時光熬過,一路飢一頓飽一頓,苦難折磨自不必說。到了這極北之地,「仙石迸猴」與生俱來的優越感已消亡殆盡,穿越者的優勢也至今未能顯露出來,石猴不覺有些心灰意冷。好不容易找到一處山窩窩躲了起來,石猴已是凍得哆哆嗦嗦。
掏出懷裡僅有的兩個乾巴巴的饃饃,石猴毛茸茸的眼中一滴晶瑩的淚水滑落,恰好落在這饃饃之上。
且不說前世錦衣玉食的貴族生活,就是穿越之後在花果山,石猴也從未吃過丁點兒苦頭。此番遭遇,竟是他前世今生第一遭,又如何能不心酸?
一口咬下去,連淚水一併吞下,石猴暗想,待雪停之後,便轉頭向南,至少不會挨凍。便在此時,石猴只覺一陣惡寒襲來,仿若墮入冰窖一般徹骨冰冷,臉上的淚珠瞬間結成了冰珠,手中的饃饃也變得堅硬如鐵。幸虧他不是血肉之軀,否則也將立刻變成冰猴。即便如此,石猴也渾身僵冷,動彈不得。
石猴正驚懼時,只聽天空中一聲斷喝:「孽畜,你往哪裡逃?」這聲音頗為清亮,似是一年輕男子,接著便是轟隆隆幾聲巨響,時有金鐵碰撞的聲音。
聲音越來越近,突然一聲炸雷響起,整座山峰都轟隆隆巨震了一下,然後石猴身側的那片山壁緩緩倒下。好在是向外倒去,不然石猴定被壓在山下,萬年不得翻身了。
岩壁倒下,震得地面巨響,而後,半空中兩道身影如閃電般穿梭往來,手中的兵刃不時連連撞擊,便是方才那金鐵碰撞的聲音。
石猴此時唯一能動的只有眼珠,這一眼望去,頓時瞠目結舌。便在距他不遠的半空處,一個巨大的青黑色的身軀足有五丈高,腦袋上儘是白毛,巨大的眼睛不時射出淡金色光芒,一張血盆大口中,參差不齊的雪白獠牙刀刃般鋒利,滿身的硬毛根根直立,頜下還生著一縷白色長髯。這怪物此刻低聲嘶吼,似是極為憤怒,石猴自己觀看,果然他青黑色的皮膚上流淌著暗紅的血液,原來已經受了創。
而這怪物對面那人,卻是一翩翩美少年,面如冠玉,唇紅若滴,竟如女子一般恬靜美艷。一身黑色勁裝緊塑身形,蜂腰猿臂玉立長身,手中一桿長槍,槍尖處電舌如蛇信般伸縮,直指對面那人。
「無支祁,還不束手就擒!」這美少年叱道。
「嗷!」怪物聲如破鑼,仰首發出一聲震天怒吼,震散頭頂層層陰雲,露出清亮亮一線藍天。但這陰雲轉瞬間便合攏上,如一張巨網,將這怪物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