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危險步步逼近
第十六章
危險步步逼近
夜來得無聲無息,永夜融入夜色之中,像縷風飄過黑壓壓的屋頂,準確地找到了兵部尚書郭其然的府邸。
兵部尚書郭其然,十八歲做按察司檢校,十九歲升按察司知事,二十三歲按察司副使,短短五年便從最低的從九品升到了從三品,五年後調入兵部任侍郎,現年三十三歲,已是堂堂二品尚書。
這位郭尚書升得如此之順原是合了皇上的意,入兵部后又與端王成為知交,此次散玉關敗陳,他調糧運餉功不可莫。
但是遊離谷要殺他。
永夜走之前問端王:「遊離谷要殺郭尚書,父王如何看?」
端王大驚,恨得一拳打在書桌上:「郭尚書乃棟樑,遊離谷難道想要我朝分崩離析,無良將可用,無良臣可用?!」
「遊離谷說是要支持佑親王,郭尚書表面看是佑親王的人實則不是,父王覺得呢?」
端王一愣,眉心緊皺:「郭尚書是佑親王的人?難道,佑親王出宮這幾年的勢力已經發展到如此地步?」
永夜輕聲說:「父王這幾年忙於邊關戰事,朝中事務疏忽了。」
端王嘆了口氣:「我手握重兵,你外公是當朝丞相。當年不想讓你捲入立太子的事件,也是想著少理朝事。再是親兄弟,也總會有小人挑撥。這幾年,你可曾看到有朝臣過府往來?不過……」
端王臉上現出重重殺氣:「敢要挾勒索算計於我,敢當面掉包換世子,就這一重,我就要讓遊離谷灰飛煙滅!再說,不理朝政,不等於我能眼睜睜看著遊離谷亂我國家!不管郭其然是誰的人,他畢竟還是國家的棟樑之才!我斷不能讓遊離谷的刺客殺他!」
一個睚眥必報還很愛國的人!永夜想笑。他想得卻很簡單,不受遊離谷威脅,保護他的家人,僅此而己。
「遊離谷重要還是郭尚書重要?」
端王愣住,永夜告訴他這一信息,意味著他如果調用人手保郭其然,永夜就會被遊離谷懷疑。這是兩難!
「幾時下手?」端王沉著臉問道。
「今晚。」
端王沉默片刻道:「會派誰去?」
「一個叫星魂的刺客。」
「是風揚兮一直在找的擅使飛刀的那個刺客?」
「父王與風揚兮相熟?」永夜很怕聽到他不想聽的答案。
「他是個嫉惡如仇的獨行俠,父王一直很想結識,卻總找不到他的人。」
永夜舒了口氣。父王並不熟悉風揚兮,意味著他不是在與父王作對。他幾乎脫口而出想告訴父王他就是星魂,想把心中所擔心害怕的事情全說出來。
父王會因為查出是自己害死那麼多人而選擇大義滅親嗎?他那麼愛國,他一定會很痛心,永夜幾乎可以肯定,遊離谷的事一了,若是端王知道他殺了那麼多好人,一定會大義滅親殺了他。而母親,他美麗溫柔的母親會是何等傷心。
也許,將來有一天,自己會消失,不會讓任何人因為端王親子是沾滿血腥的刺客而威脅到父王和母親。也不會,讓父王做這麼痛苦的選擇。
只要目的達到就行了,只要最終能滅掉遊離谷就行了。永夜又一次告訴自己,打住了讓端王知道的念頭。
「我不能出面,不能讓遊離谷知道由你走漏的風聲。可是郭尚書……」端王陷入思索。
永夜瞧到眼裡,很矛盾。
臨走之前,他說了句很奇怪的話:「父王今晚可請佑親王過府一敘?」
春天的晚風一如少女的手,溫柔細膩。永夜伏在樹上靜靜地等待。
他彷彿又回到山谷之中,在那個夏夜走出石室,變成樹枝上的一片葉,與四周融為一體。郭尚書今晚家中很熱鬧,他獨坐在書桌旁看書。房頂上、書房屏風之後,還有院子里伏了十七八個人。
他們在等待自己落網?永夜望著幾個他認識的佑親王府的高手微笑。
三百步,是什麼距離?永夜輕輕取下背上的長弓,三弦絞作一股,銀白透亮。箭身上好樺木磨製,箭頭純鋼淬毒,閃著幽幽的藍光。沒有箭羽,在原來裝箭羽的部位兩邊剔空,利用空氣動力原理,使箭在飛行時保持穩定。
永夜拇指輕撫過箭身,光滑的箭身帶來一種愉悅的手感。他猛地搭箭拉弓,懷抱如滿月,全憑感覺瞬間疾放。箭如閃電,去勢如追風。風中溫柔的氣息驟然被劃破,不待箭至,第二支箭再次放出。
強勁的箭支帶起風聲不絕。
眼看第一支箭已到郭尚書面門,橫伸過一把劍,輕巧將箭黏住借勢揮開。一身黑衣的風揚兮出現在窗前,依樣擋開第二支、第三支箭。身形手勢揮灑自如,輕鬆得像在扇蒼蠅。永夜嫉妒得眼睛發紅。
他此時已離開了大樹,輕巧地潛入了郭府的院子。不屑地想,弄了個假人,以為隔得遠,我便瞧不出來嗎?
風揚兮照箭的來勢躍上大樹時,只看到一副長弓好好地擺在樹杈間,還附了張字條,隱約寫著字。
他才低頭去看,腦袋一暈,屏住了呼吸,長劍劃出,那張紙飄起,帶起一陣迷煙的味道。
「好狡猾的賊!」
也就在此時,郭府之中傳出哭喊聲。風揚兮冷冷一笑,並不入府查看,反而輕立於樹梢,眼神銳利地注視著院子的動靜,不放過一絲異動。他在等。
永夜沒有殺掉郭其然,只傷了他。他滿意地想,這個結果回去交差無懈可擊。有大俠風揚兮在,有這麼多高手在還能傷到郭其然,遊離谷能說他故意放水?永夜一擊得手,卻不敢大意,人輕伏於檐下,他也在等,等風揚兮動。見他不中計入府,永夜不禁暗罵了聲狡猾。
時間一點點過去,風揚兮仍站在大樹之上鳥瞰郭府大院,而郭府中的侍衛高手已經沿府搜尋。
永夜心中著急,眼看人已快搜到身前,手指輕彈,十丈開外哐當一聲,一盆花被打翻在地。人聲頓時往那邊涌去。
風揚兮還是沒有動。
永夜暗罵了聲,算計著時間已不多,驀地躍起,不敢回頭,手中暗器已落雨般往身後射出。
「你走不了了!」風揚兮冷冷的聲音響起。
永夜大駭,身上帶的暗器毫不吝嗇地往後射出。
風揚兮哼了聲,手中長劍揮出,永夜聽到暗器被絞飛的叮噹聲不絕,嚇得頭也不敢回,身上有什麼扔什麼,什麼準頭力道都顧不得了。
他悲憤地想,風揚兮怎麼比薔薇還黏人,就是甩不掉!
兩道黑影在黑暗中穿行。風揚兮輕功不如永夜,內力卻比他雄厚,眼看永夜在前,他卻捉不住,突然大吼一聲,長劍匹練般揮出。
永夜只覺得一股大力像潮水般湧來,人像被突然拋空再扔到了海底,悶得透不過氣來,氣息一滯,人重重墜了下去。
也就剎那工夫,風揚兮來到了他身邊,居高臨下地看著永夜嘆息:「我找了你七年。」
永夜咳了聲,用力撐地,卻爬不起來,望著風揚兮,目光中充滿了絕望與恐懼。這是什麼人,連他引以為傲的輕功和暗器都傷不了他。永夜覺得對上風揚兮很無力。
「七年,我找了你整整七年,每一次都落後一步,每一次瞧見飛刀與留書都恨不得斬你於劍下!」風揚兮銳利地盯著他,心裡說不出的痛快。
這個刺客將他撩撥得幾欲壞了他多年的修為。引得他七年中踏遍安國的土地。他似乎就在不遠處,在他伸手的時候又像條泥鰍滑走。
如今,他被他的內力所傷,再無反抗之力。如何不叫他痛快!貓終於捉到了狡猾的耗子,一口吞掉太不過癮,風揚兮沒有出手,耐心地盯著躺在地上的永夜。原來他是個小個子男人,身材精幹瘦削,敏捷靈活,難怪自己總捉不到他,他的輕功在江湖上已無幾人能及,一手暗器刁鑽歹毒。而此時,這個刺客面紗后露出的眼睛里,只有絕望和孤獨。
風揚兮看過很多種眼神,絕望、佩服、崇敬、防備、害怕、痛苦。但是眼前這個黑衣刺客眼中的孤獨感仍讓他一震,他就像一片秋風帶下的最後一片樹葉,獨自在風裡飛揚。身體因為傷痛微微顫抖,蜷成了一團。
讓他想起了自己,獨來獨往,隻身漂泊江湖,不知道明天將來。若不是他犯了他的禁忌,也許,他不見得一定要殺了他。
「我一直很好奇,你長什麼樣子!我要看看你的臉。」說著便用長劍來挑永夜的面紗。
他眼前突然暴出一片銀雨,力道之強,風揚兮甚至能聽到針刺破空氣的嘶嘶聲,像毒蛇吐芯,而這些聲音里更有一道閃亮的銀芒,帶著疾風直壓面門。風揚兮大喝一聲急退,長劍挽出一圈光華,竟將這蓬銀雨收了個乾乾淨淨。手揮起,指縫間已夾住了那枚柳葉小飛刀。他哼了聲:「這是我收集的第二十三把飛刀,七年中,你用這獨門飛刀殺了二十三個人,狡猾!你以為我不會防備?如今你還有何話說?」
永夜喘著氣似乎很吃驚風揚兮能破了他的最後一招,目中的絕望更濃。他壓低了聲音,嘶啞了嗓子慘笑:「我只是個刺客,收銀子的刺客,這是我的飯碗,敗於你手,我有何話說?」
「是,我知道你是刺客,而且還是遊離谷的刺客。我生平的心愿就是滅了遊離谷,我,不得不殺你,順便為死在你手中的好人報仇!」風揚兮正氣凜然。
「你既然知道,便該明白,殺這些人由不得我做主,你為何不找上遊離谷的主事?」永夜氣憤地說。
「我會找,但是,你也得死!」風揚兮長劍指著永夜。
從地上仰望他,永夜覺得風揚兮那身正氣讓他看上去像一個王者。弱肉強食的世界,果然是勝者為王。與風揚兮比較起來,他這個王侯之子卻顯得那麼猥瑣。永夜極不喜歡這種感覺,也哼了聲突然站直了身,拍拍身上的土,笑了笑:「我不想死,也不想讓你死,我要走了。」
風揚兮一愣,心裡湧起強烈的不安,他怎麼精神突然就好了。
永夜奇怪地看著他,眨了眨眼,原來黯淡無光滿帶絕望的雙眸突然有了神采,在黑暗中閃動著珍珠般的光澤。他歪著頭想了想說:「你不是很想看我的樣子嗎?過來啊!」
一掃頹廢與無奈,他就這麼一站,便有傲視天下的風度。風揚兮驚怒,已知不妙,朝永夜踏出一步,只一步,丹田驟然絞痛,氣一岔,人就倒了下去。他瞪著永夜,手鬆開,握住那把飛刀的手已變得青紫:「卑鄙!」
永夜低聲笑起來,不屑地說道:「貪財之人受點罪也是應該的。一柄飛刀要十兩銀子呢。記著,我師父說的,刺客總有最後一招,這招的名字就叫卑鄙。不過,還不算太卑鄙,這毒要不了你的命!」說著腳尖一點,人飛躍而去,瞬間沒了蹤影。
風揚兮氣得兩眼發黑,狠狠地盯著他的背影吼道:「我一定會抓住你!」
永夜算計著時間,心急如焚。他與風揚兮纏鬥的時間過長,感覺胸腹有種隱痛襲來,但是再不快點,佑親王就回王府了。
李言年拿的名冊永夜根本就不相信。拿給端王瞧也不明就裡,反而只能暴露他下一步的行動。永夜不能讓父王捲入暗殺這件事,也斷不能讓遊離谷懷疑他。他只能親入王府盜得佑親王的親信名冊,一一求證。
照永夜的算計,端王就算不明白他的用意,還是會請佑親王過府一敘的。郭其然在端王心中何其重要,端王不能讓永夜暴露身份,那麼巧妙地點醒佑親王,讓佑親王派人保護郭其然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多少郭其然還是個兵部尚書,這等拉攏人的好機會佑親王絕不會放過。
在看到郭府內有佑親王府的高手,在看到風揚兮出現在書房窗口的時候,永夜完全能肯定他的計劃已成功。
永夜冷笑,風揚兮消息也知道得太快了。只有一個可能,他與看似溫和無害的佑親王有秘密聯繫。
遊離谷擺出一副支持佑親王的面孔,殺的人卻不見得全是佑親王的絆腳石。永夜急於求證他的推斷。
這些年他一直暗中觀察,知道佑親王是個心細如髮之人。今晚他臨走時讓端王請佑親王過府,又用郭其然調開了風揚兮與王府好手,王府空虛,正是他下手的時機。
永夜迅速潛入王府,感覺到王府的空虛,笑了笑,輕車熟路地進入了書房。
正要開密室之時,聽到一個聲音懶洋洋地說:「你想找什麼?告訴我一聲便是。」
永夜渾身的血在瞬間凝固。他慢慢回頭,佑親王正倚在房門口,含笑看著他。
他穿了件寶藍色的蟒袍,腰間還掛著香囊荷包玉佩等飾物,看裝束似乎才赴宴歸來。那張清秀的臉上沒有半點驚詫。
二十齣頭的佑親王一身書卷氣,嘴角永遠輕揚著溫柔的笑容。這抹笑容以前永夜越看越假,恨不得一拳打掉,今晚瞧著,只覺得心涼。
他為何會在王府?難道父王沒有請他過府?為什麼看上去他像是在等著自己,就像早就知道自己會來?永夜心中轉過各種念頭,嘶啞著嗓子乾笑道:「王爺亮燈吧,黑燈瞎火的想找東西也不方便。」
「亮燈的瞬間,人總會習慣性地適應一會兒,這會兒工夫足夠你逃。」佑親王並不上當。
「既然不方便找東西,在下告辭了。」永夜嘆了口氣道,真的往門口走,打算離開。
佑親王閑閑地說道:「你最好還是不要出去,出去,我怕傷著了你。」
永夜一凝神,驀然發現屋子外面已被團團圍住,至少有八十張強弩等著他。他進來之時並無這種異樣,在李天佑說話這會兒工夫弓箭手就到位了,訓練有素,佑親王治府如治軍哪。他停住了腳,隨手拉了張椅子坐了下來:「王爺待客豈可無茶?」
佑親王站在門口一動不動:「晚上喝茶總睡不好覺,還是少喝為妙。你是在想,為何我知道你要來嗎?」
永夜點點頭:「說對了,我一直覺得王爺沒這麼聰明。」
「我知道有人晚上會去殺郭尚書,連端王都拿這些刺客沒轍,可是去了端王府我又想,我王府中也就今晚最為空虛,有刺客殺郭尚書,會否有小賊進王府偷東西呢?我只是想,便回來瞧瞧,沒想到還真有啊。」
佑親王的聲音清清淡淡,如春風一般和煦。永夜聽著渾身冰寒。這個佑親王連他的想法都猜到了,如此小心謹慎之人,怎麼不可怕!
「可是我沒拿王府一針一線,我不算賊吧?」永夜拖延著時間,身體內的那種隱痛一陣接一陣,他還是被風揚兮的劍氣傷著了。
他尋找著最佳突破的時機,身上的暗器在對付風揚兮的時候用得差不多了,而外面是八十張強弩。
佑親王嘆了口氣:「聽說出了個例無虛發的小李飛刀,讓大俠風揚兮都很想一睹真容,本王好奇心也重,這般蒙著臉做客實在不雅,咱們面對面聊如何?」
「沒有好處的事,在下是不做的。」
「與其被八十張強弩射成刺蝟,本王還是覺得面對面聊天對你有好處。」
永夜打了個哈欠:「夜已深了,在下無黑燈瞎火聊天的興緻,告辭!」最後一字尚未說完,他所有的暗器全對著門口射出,人卻一腳踹破窗戶沖了出去。
霎時,箭如流星向他射來。
永夜微笑著,身影如鬼魅,青衣師父的訓練不是開玩笑,他身上穿的烏金甲衣也不是棉布做的。
永夜自如地躲開箭雨,正在他得意之時,感覺到一道強勁的疾風,他駭然低頭,束髮頭罩連同玉簪被削斷,頭髮也被削落一截。
腳下未停,他披散著頭髮消失在黑暗中。
與黑髮同時飄落的還有永夜懷裡的那張名單,佑親王伸手接住,望著永夜消失的方向露出了奇怪的表情,似乎在奇怪這刺客輕功雖好,功力卻不算太高。
燈光亮起,他瞧見永夜坐過的椅子,伸手摸了摸,指尖沾上一絲猩紅。
佑親王皺了皺眉吩咐道:「去請月先生。」
燈亮。
佑親王府書房如白晝,纖毫畢現。
佑親王站在書架旁不語。
身邊一著月白色寬袍的少年彎腰細檢,良久輕吐一口氣道:「成了。他必是暗器名家,手極輕,幾乎看不出來。王爺請看。」
佑親王眼中飄過笑意,低下頭一瞧,書架中一格上撒了層銀白色粉末
白衣少年拿出一隻拳頭大的皮囊,前端開口,對準那層粉末一擠,一股氣體衝出,吹開了粉末,顯露出兩點極輕微的指痕。痕迹只綠豆般大小,若不是撒上這層銀白色粉末顯影,誰也看不出黑衣人的手指曾觸碰過這裡。
而書房內,從窗戶到地上,一一顯現出黑衣人的痕迹。
看著這些痕迹,佑親王似乎看到黑衣人輕巧地從窗戶進入,直奔書架,再回身看到自己,前進兩步,扯過椅子坐下的情景。眼中笑意更濃。
窗戶、地上的痕迹都不甚重要,重要的是,這書架上下早被噴過一層毒。
「幾時毒發?我不想他,死得太快。」
白衣少年恭敬回答:「王爺只需盯著京都回春堂與慶德堂便可,解毒需要的九轉還魂草只有這兩處才有。三日之內若想活命,刺客必前去葯堂。」
「若是這人不知如何解毒呢?」
白衣少年笑了笑:「王爺自然有法子讓他知道。更何況,他已經受了傷,毒發作得會更快。」
佑親王盯著白衣少年良久輕嘆一聲:「遊離谷如此相幫,教本王不得不相信你們的誠意了。」
「王爺多慮了,月魄的任務就是幫助王爺,保護王爺。」
佑親王盯著地上的足跡笑道:「看來黑衣人真不是遊離谷的刺客。」
「王爺明鑒。」月魄劍眉挑起。
「月先生好生歇息。」
「在下告辭。」
月魄離開時優雅從容,佑親王看著他禁不住陷入疑惑。不是遊離谷,是何方派出的高手?對他的書房如此熟悉,且也熟知密室所在。目光移到地上,穿的是薄底快靴。他蹲下來用手量了量足跡。
永夜一顆心跳得很急,佑親王那一劍嚇破了他的膽。原以為風揚兮才是自己的對手,沒想到佑親王居然武功這麼好。
他匆匆回到莞玉院,才進房門就愣住,自己太放鬆,居然沒有感覺到房裡有人。卻又舒了口氣笑道:「影子叔叔幾時來的?」
影子看著他卻是一驚,永夜臉色蒼白,頭髮散亂披在肩頭:「他……他看到你的臉了?」
永夜一摸頭髮,低下了頭:「沒有,他很厲害。」他說的是佑親王,卻引影子想到了風揚兮身上。
影子嘆了口氣:「都說過了,不要去惹風揚兮,怎麼總是不聽話?」
「滅了遊離谷,不讓我接任務,我自然惹不到他!」永夜沒好氣地回答。
影子沉默了會兒慢吞吞地說:「風揚兮你惹不起。遊離谷……我幫你吧。」
永夜心裡突然湧出溫暖:「影子叔叔!我惹的事,我自己處理。」
這麼多年,就算影子有什麼目的,他對他總是還好。永夜的身份,影子的身份,是兩人之間達成的默契,誰也不說,誰也不問。影子沒有告訴永夜他想知道的事情,永夜也沒有全然信任過影子。
可是,兩人之間有種很奇妙的感情,相互依戀。
他是影子看著長大的,是他送他去了遊離谷,保護他殺出小樓,成了青衣的徒弟,送他天脈內經。他又利用遊離谷的計劃送他回了家。
影子能在遊離谷自如來往,他卻從沒出手幫永夜對付過遊離谷。今晚他肯開口這麼說,永夜很感動。
他不止一次想過影子與遊離谷的關係。他能肯定影子不是遊離谷的人。
「什麼時候可以除掉李言年?」永夜問道。
「等不了多久了。你所有的任務都由李言年告訴你,等到不需要他來告訴你的時候,他就沒有作用了。」影子說完意味深長地看了永夜一眼,「佑親王也不好對付,他與你一樣,似乎有種本能的感覺,只在王府坐了一會兒,就突然急著離開。王爺很詫異他的反應。」
「影子叔叔,你能不能……幫我盜得佑親王的名冊?」
「你從來沒要求過我做事情。這次真這麼難?」影子很吃驚永夜的要求。
永夜慢慢低下頭:「是,很難。影子叔叔,我不想再殺人。有時候,我覺得很倦。今生我最不想做的就是刺客。遊離谷,縹緲不定。父王找過,那座山谷里已經沒有人了。連與王府相似的別院也沒了蹤影。我生活了三年的那座山谷空無一人。要滅了遊離谷,我只能從他們感興趣的事情下手。他們對安國的皇權之爭從十年前就開始布局,這是我唯一能查的。」
他抬起頭,靜靜地看著影子。
影子的背影彎得更厲害。李言年都由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變成了成熟內斂的中年男子,影子也會老的。
永夜心裡說不出的難受。他不想打破與影子自然形成的平衡,卻還是開了口。
「我……會幫你引開王府的人,能否盜到名冊看你的造化了。」影子說完掉頭就走。走了幾步,影子停住,輕聲道,「你要儘快抽身,你已經十八歲了。」
永夜嘆了口氣,十八又如何?十八正年少。
他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事,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影子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他的極限。他從來不插手遊離谷與安國皇權爭鬥的事,一直樂見遊離谷把安國折騰得翻天覆地。
他留著李言年似乎也是不想破壞遊離谷的計劃。他也保護自己,讓自己平安做世子,一有動靜就急著看他有沒有受傷。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揭開影子的秘密,好奇得連自己都吃驚。
永夜胸口突然有點悶痛,他揉了揉,盤膝運功,一股刺痛像劍鋒劃破他的胸口,張口就噴出血來,痛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人卻還有神志,清楚地感覺到力氣在消失,他喘著氣等待眩暈過去,掙扎著起來,摸出回魂處拿來的傷葯一股腦塞進了嘴裡。
手抹過嘴角,血色發藍。藍血人?永夜慘笑。
他居然不是受傷是中毒!永夜仔細地回想,風揚兮自持大俠身份是不會用毒的,而且他一心想抓住自己,若是知道自己中毒,風揚兮不會放過他。唯一的可能只能是在佑親王府。
永夜無比後悔,太小看佑親王,他不僅在外面布了強弩,還在屋子裡布了毒。下毒的人是個高手,他在回魂處與月魄混了這麼久,普通的毒絕對逃不過他的眼力。
下毒的人會是誰?
回魂給的解毒藥似乎只能緩解痛楚,他必須儘快得到解藥。
永夜小心收拾了房間,換了衣服,看著血衣欲哭無淚,屋漏偏逢連夜雨,嫌他還不夠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