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第二十三章
相見時難別亦難
傍晚時分,車隊進入定州城在驛站歇息。永夜沒工夫和驛站官員寒暄,囑林都尉應付,將所有馬車趕進了院子,下令不得召喚任何人不準入內。
安排完永夜又在院子周圍走了一圈,這才慢吞吞來到倚紅坐的那輛馬車,掀開車簾笑著問:「嚇住了?」
月魄就躲在倚紅坐的馬車夾層中,搜查的時候永夜見倚紅向太子、大皇子請安時睫毛輕顫,以為倚紅只是緊張,卻不擔心。馬車的夾層做得精巧,如果不是把車拆了,是絕對查不到人的。
倚紅見左右無人,指了指夾層,永夜眉一皺,伸手一掀,嚇得呆住。
夾層空間窄,躺一個人還寬鬆,躺兩個人……薔薇擠在月魄身旁,在他脖子上擱了柄匕首,此時見夾板打開方悠悠喘氣:「永夜哥哥!悶死我了!」
老天!永夜緊張地看著月魄,他正無奈地沖她笑,嘴一歪意思是讓薔薇收了她的匕首。
「薔薇,你快點出來,現在無人。」永夜低聲喝道。
「不行,永夜哥哥,這個賊子挾持你,還逃離佑親王府,還好我會武功,聽到有咳嗽聲才發現他。你趕緊找侍衛來綁了他!」薔薇生怕月魄有異動。
永夜哭笑不得,放柔了聲音說:「他受了傷,是我關他在裡面的,他沒有力氣傷害人了。你快出來!」
薔薇這才出來,回頭又狠狠踹了月魄一腳,見他捂著肚子咳嗽,才惡狠狠地說:「你敢挾持我永夜哥哥,我一定好好對你!」
「倚紅,你帶郡主回房,我囑豹騎看守了院子,不會有人瞧見,回頭我再過來。」永夜示意倚紅帶走薔薇。
薔薇卻不肯走:「倚紅,去找根繩子來,我不放心永夜哥哥和他待在一起!」
月魄掙扎著坐起,暗罵這郡主真是夠狠,一上馬車就逼著倚紅把她藏起來,這會兒又雪上加霜對付他,永夜怎麼惹上這麼個大麻煩。
「薔薇,他受了傷,沒有武功,身上也沒毒,我有話問他,沒事的,你先回房。聽話!」永夜沉下了臉。
她大致明白了經過,薔薇是真的離家逃婚,薔薇認識倚紅,就上了這輛馬車。薔薇會武功,倚紅不會,倚紅受薔薇威脅不敢吱聲,等到太子查車隊,又被薔薇發現夾層,只好將薔薇也藏了進去。
薔薇戀戀不捨地離開,聽到永夜沒提半個字趕她回去的話,又雀躍起來。
永夜望著她走遠,回頭見月魄靠坐在軟墊上有些疲倦便小聲問道:「要緊嗎?」她知道李天佑扔月魄下水咳出了血絲,定是嗆傷了肺,不然,也不會忍不住咳嗽出聲讓薔薇發現。
「無事,都是外傷,嗆了幾口水而己。」月魄笑笑。昨天在水裡他正難受的時候,一個黑衣人游過來救了他。永夜何時認識這樣的高手?是端王府的人嗎?他沒有問,看了眼永夜說道,「帶著她麻煩得很。」
「知道。把她迷翻了送回去便是。可是……」永夜很無奈,她是刺客,卻不是殺人魔頭。薔薇發現了月魄,但她實在下不了手殺薔薇滅口。
「不如,我帶她走!」月魄想了想說,「這辦法可行,就說,你中了我的蠱毒,想要解藥就把我關這兒了。那丫頭為了你肯在這裡悶上一天,一定會跟我走的。現在整個安國都在找她,不能讓她說出我在你這兒的消息,也不能殺了她是嗎?」
永夜凝視月魄,蒼白英俊的臉,疲怠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必須離開,還要幫她處理好薔薇。永夜垂下眼眸:「蠱毒解了?」
「嗯。」
兩人再沒說話,默默地坐著。空氣里散發著傷感的離愁。
「對了,昨日救我的人讓我帶給你一句話,他說,少爺滿十八歲了,他報了恩,該去盡忠了。讓你不必去找他。」月魄打破了平靜,輕聲轉述影子的話。
永夜心裡一酸,影子報恩,是報她父母的恩情吧。他盡忠的又是誰呢?不管是否是報恩,她都欠影子叔的,將來,她恐怕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永夜掩飾住情緒,平淡無波地問道:「還說了別的嗎?」
月魄搖了搖頭,見永夜神色木然,不禁有些心疼,伸手在她額間一彈:「你就是口是心非,難受也不用憋著,有什麼事,不能對我說嗎?」
「不能!」永夜笑笑,很自然地躺下,枕著月魄的腿閉上了眼睛。
李天佑知道了,月魄還是不知道嗎?她,需要告訴他嗎?不能!她不能讓他為她擔心。她畢竟有武功防身,他現在離開遊離谷一無所有。他是一個孤兒,沒有家人,自幼到了遊離谷。原本遊離谷是他的家,回魂像他的父親。如今,他隻身一人。
永夜對月魄只有憐惜。人在世界上多麼孤單,他只有她一個,卻不能留在她身邊。一滴淚從眼角沁出,永夜偏了偏腦袋,讓布吸干水分。她為他流過兩次淚了,這是她清醒后掉的第三次眼淚。可一種本能的反應讓她迅速武裝起來,剋制住情緒的波動。
「郡主瞧見,會把我宰成十段八段。」月魄戲謔地說道,永夜這般自然地枕著他的腿讓他又泛起小時候兩人間的親昵。
「她發現了你,本就該死了,現在沒死,我已經犯了大忌。薔薇雖可愛,這世上好人多了去了,我照顧不了那麼多。」永夜淡淡地說道,瞬間,她已經恢復了平時的模樣。
月魄沉默了。星魂變了很多,幼時調皮可愛,現在可以無情冷血。而他自己呢?除了對星魂,他何嘗不是一樣狠毒。對付敵人,心軟才是致命大忌。
他們都一樣,從遊離谷出來的刺客,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命是拿別人的命換來的。能像星魂這樣,已經是非常仁慈了。
將來呢?將來會不會有一天,星魂會成為他的敵人?月魄搖了搖頭,永遠不會有這一天。
「你會去哪兒?」永夜閉著眼輕聲問道。
「出了散玉關往北去齊國。我老家在那兒,不知道街口的張屠夫還在不在。日後,你若是有機會來齊國,看到平安醫館,那定是我開的。若是你想過平靜日子,我可以收留你。」月魄想起張屠夫來,英俊的臉上溢出笑容。
永夜眉一挑疑道:「難道齊國沒有遊離谷的勢力,齊國聖京沒有牡丹院?」
「你忘了,我已經不是遊離谷的人了。只要能脫了他們的控制,他們絕不會再找你的麻煩,這也是遊離谷的規矩。我知道,你肯定不會吃回魂的葯,現在你的麻煩是風揚兮。你只有滅了遊離谷,風揚兮或許會因此放你一馬。」
「也許,我現在跟你一起離開?去開平安醫館,就那樣過平靜日子?」
月魄低頭看她,心裡湧出一股悲傷。永夜還以為他不知道她是女的?她真的太不了解他的醫術。抱她的時候、看到端王妃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她不說,卻一心助端王滅遊離谷,夜入李天佑書房,而且還去陳國娶公主。她殫精竭慮想的事情,都圍繞著安國皇權的更替、國家的穩定。以永夜重情的性子只說明一點,她是端王親生的骨肉,遊離谷看走了眼,以真換了假。就算他同意,她真的會與他一起離開?
「把你帶走,我怕我會死無葬身之地。做兄弟的,就別拖人後腿了。」月魄笑道。
永夜的睫毛顫了顫。她若是不管不顧地走了,窮安國之力、窮遊離谷之力都會找尋兩人,月魄只有受她連累的份兒。更何況,她答應了端王,送走他,和他再無瓜葛。她不敢保證她那老謀深算的父王還有什麼她不知道的安排。
她翻身坐起,盯著他道:「我永遠也不會有兄弟,也永遠不會相信兄弟!」
月魄點頭:「不做兄弟就不做兄弟!你助我逃離遊離谷,逃離安國,我一定會報答這個恩情。」
「誰要你報恩!咱們扯平!誰也不欠誰!」永夜不知為何有些氣悶。
「好!不欠!」月魄答應得乾乾脆脆,理所當然。
永夜心裡湧出一股讓她難受的酸楚,說不清道不明,只是不舍,似乎只要出了散玉關,就再也看不到這張英俊熟悉的臉,感覺不到他的呵護。
她很依戀他不是嗎?但是她不能像普通小兒女那樣流露出來,哪怕是可能存在的危險,她都必須迴避。永夜有點討厭自己的現實,又不得不現實地面對問題。
藏住了情緒她下了馬車,頭也不回地說道:「離散玉關還有半月路程,定能平安出散玉關。」
月魄跟著她回了房間,她拿了個包袱給他:「衣服銀票還有我能找到的所有毒物。有準備才好。換了衣服過來吃飯,我先去薔薇那兒瞧瞧。那個……你穿上,別拖我後腿!」
永夜走後,月魄打開包袱,那件黑沉沉的烏金甲衣在燈光下閃動著幽幽的光。想起永夜臨走時說的話,他溫柔地撫摸著甲衣,喃喃道:「你留給我的最後念想是嗎?」
東廂房內,薔薇靠在榻上哭得雙眼紅腫。倚紅小心地用毛巾敷她的眼睛,低聲哄道:「郡主,少爺是出使陳國,你是未來的太子妃,你讓少爺如何帶你離開安國?」
「永夜哥哥,讓我嫁給太子,還不如讓我死!你……就這麼狠心要去娶陳國公主?!我……我要去陳國殺了那個公主!」
永夜背負著雙手站在榻前睥睨著她:「好啊,何必千里迢迢到陳國去?等我娶了她回來,你是堂堂太子妃,讓她站就站,讓她跪就跪,想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她還敢答半個不字?你打不過她也沒關係,她難道還敢還手?這比殺了她還好玩吧?」
薔薇呆住,手抓扭著薄絲被不知該如何回答,片刻后又哭:「我不管,我不要你娶別的女人!」
「要不,你回京都求皇上去?我就在這定州城裡等聖旨,懶得再奔波千里。」永夜坐下倒了杯茶悠然地喝,突然覺得肚餓,便吩咐了聲,「倚紅,把飯菜端進來。」
怎麼可能?!薔薇被永夜幾句話戳破了夢想,心知此生不僅嫁永夜無望沒準兒真的要嫁給太子,又哭了起來。過得片刻,見永夜還在悠然地喝茶,連哄她的意思都沒有,一顆心似酸非酸,似苦非苦,既失望又難過。這時,見月魄換了身乾淨的袍子進來,一腔怒火就發泄在他身上,一躍而起揮拳就打:「叫你欺負永夜哥哥!」
「你打我一下,永夜身上的蠱毒就發作一次,我痛半分,永夜會痛十分!」
薔薇的拳頭在快挨著月魄鼻尖時猛地收了回來,吃驚地看著永夜。當年在宮裡第一次見到永夜時,膚色雖蒼白,還瑩潤有光。現在的永夜臉色黯淡,燈光下呈現出一種灰敗之氣。想起那日在莞玉院中瞧到永夜有氣無力躺在椅子上的模樣,薔薇只覺得心似針扎一般。
原來,永夜還身中劇毒,所以才帶著這個禍害要逼他交解藥。她心裡的難受轉而又變成了對永夜的擔心,小心翼翼地問道:「永夜哥哥,你沒事吧?」
「沒事,他說解藥在他老家藏著,我又不放心,只好帶了他去陳國,等陳王壽宴一完,就押了他去取解藥。」永夜說得很平常,薔薇聽了越發難過,眼圈又紅了。
見倚紅提了食盒擺好飯菜。永夜展顏笑道:「先吃飯吧!倚紅,你也坐下一起。」
四個人都餓了,月魄吃得尤其香,永夜瞧在眼裡,知道這些日子他沒少受苦,也沒吃好,伸筷夾了只雞腿送他碗里。
薔薇眼一瞪,月魄瞧見咬著雞腿笑道:「我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說不定對我一好,我便想起解藥的配方,用不著奔波千里去取了呢。」
第二隻雞腿馬上送進他碗里,薔薇甜甜一笑:「月哥哥,你多吃點,你外傷未好,得補補。」
月魄嗯了聲,埋頭大吃。
永夜與倚紅也迅速埋下頭,把笑意硬生生憋了回去。
薔薇眼睛還有剛才哭過的痕迹,卻露出甜美的笑容,不住把好吃的往月魄碗里送。她身上還穿著硬拽著永夜在綢緞莊買的那件柔紅色裙衫。永夜有些內疚,夾了菜送到薔薇碗里,哄道:「薔薇今天在馬車上躺了一天,累壞了吧?多吃點,晚上早睡。我帶你出安國。」
薔薇盯著菜呆了呆,突然放下筷子埋著頭哭了起來。
永夜不知道她又怎麼了,連連給倚紅使眼色。倚紅輕拍了拍薔薇的肩說道:「郡主,這是驛站,若是給別人知道傳到太子府中,我家少爺麻煩就大了。」
薔薇聽了便抬起頭來,雪白的肌膚上沾了幾滴眼淚,越發楚楚可憐,嘴邊卻帶了笑容:「原來永夜哥哥心裡這般疼我,我……以為你真的不喜歡我!」
原本的好胃口被她一哭瞬間沒了,陳國還有個公主,有個情敵,這裡還有兩個,安國還有一個,永夜對女兒家的情愫正似懂非懂,見薔薇深情,不由得頭大如斗。她放下筷子起身道:「我不想吃了,今兒累了,別來打攪我!」
她起身斷然離開,薔薇心裡又一陣失望,獃獃地看著永夜,忽冷忽熱的態度讓她實在迷茫,一時間張了張嘴沒喊出聲來,見永夜推門出去,眼淚逼在眼睛里打轉,回頭狠狠地盯著月魄低聲喝道:「倚紅,你出去!」
「郡主!可不能瞎折騰,若是走漏風聲……」
「我知道,我的命都可以不要,我永夜哥哥的命卻不能不要!」薔薇說著伸手捉住月魄手使勁一扭。
「今晚我就讓她毒發!」月魄疼得直吸氣,嘴裡卻蹦出了這幾字。
薔薇一驚鬆手。她本是火爆性子,如今對月魄又恨又怕,竟找不出收拾他的辦法,急得臉漲得通紅。
「今兒躺一天腰酸背疼,給我捶下腰背,我便不發動蠱毒。」月魄慢吞吞地吩咐道。
「你敢……蠱毒?你好狠!」薔薇聽說過蠱毒的厲害,指著月魄想一拳打死他。
「想永夜毒發?!」
「月哥哥!這樣好不好?」薔薇瞬間換了副笑臉,手在月魄肩上輕敲慢打。
月魄甚是得意,見她臉上淚還未乾,春花般嬌嫩的容顏堆滿了討好的笑容。他情不自禁想起在茶樓初見薔薇時的情景。嬌柔可愛帶點刁蠻任性不講理,一身翠綠衫子把春色映了十分。她本是人人捧在手中的貴女,卻為了永夜壓抑自己的脾氣。
他輕咳了兩聲,心中生出一份內疚,想著必須要帶走她,便閉了眼受著,舒服地呻吟了幾聲道:「你把我伺候好了,出了散玉關,我就帶你去拿解藥,你要是能早一天把解藥拿到手,你的永夜哥哥就早一日脫離苦海!」
倚紅在門外擔心地聽著裡面的動靜。永夜站在院子里默然地望天。
屋子裡沒有傳來原本以為的打鬥聲,卻有些細碎的笑聲傳來。永夜笑了笑,讓倚紅搬了張椅子坐在院子里沏了茶安靜地坐著。
天上群星燦爛,一彎明月如鉤。永夜手指微動,在空中輕輕一鉤,眼前又出現了月魄刻在床板上的那抹月亮。
讓薔薇跟了月魄去齊國。她有武功,月魄有江湖經驗,應該無事。
半個月,她還能與他在一起半個月。
「平安醫館……」永夜喃喃念了幾遍,望著星空燦爛地笑了,這事一了,她去齊國找他便是。
春風拂欄,晨曦湧現。
辰時,馬嘶聲隱隱傳來。定州驛館不大,也就幾重院落,永夜想過,風揚兮應該不會在安國境內跟著她。
若是他跟來發現月魄,她只能告訴他如告訴端王一樣的答案。曾在遊離谷醫治,在回魂處認識了月魄。至於是誰救的,端王府還找不到高手?
薔薇,永夜輕嘆口氣,只能先讓她離開安國避避風頭再說,過了八月,也許一切已塵埃落定。
「一有情況,你們就從車底開溜。」永夜掀起夾層,又拉開一層,露出了車底。
月魄笑笑:「要麻煩郡主帶上我了,我手無縛雞之力。」
薔薇拉著永夜的衣袖輕搖了搖,依戀地看著永夜。永夜身上有種魔力,讓她覺得和永夜在一起很安心。永夜從來對她都很冷淡,越躲她越想和他在一起。薔薇突然笑了,笑得很開心很甜:「永夜哥哥你放心,在沒拿到解藥之前我舍了性命也會保護好他,他不死,你就不會死。」
她的臉如春花般嬌柔,眼中閃動的情感讓永夜有些招架不住。她的目光情不自禁移向月魄,他正看著她,一臉溫柔。
這世上如果有永夜最不想算計的人,就是他和薔薇。
在王府她與端王夫婦再親,她也會隱藏心事,甚至用點心機,唯有對月魄和薔薇,永夜第一次卸下心防。
一個是從小就對她好,一個是對她愛慕至斯。
但是他們必須離開。
離開,是為了更好地靠近。
永夜伸手摸摸薔薇的頭,順手將她頭上的簪子扶了扶,軟了聲音道:「薔薇乖,從小沒在外吃過苦,你江湖經驗少,多聽月哥哥的話。」
這話若是對李天佑、風揚兮說了,一定就漏洞百出,哪像是受月魄下毒要挾之人。也就是薔薇,感動得眼圈都紅了,拚命地點頭應下。
「路上最好聽我的,而且若是你泄露了這個秘密,我會催發蠱毒,讓你的永夜哥哥生不如死!」月魄又補了一句,看向永夜的目光有了幾分不贊同。
如果讓太子或李天佑劫下薔薇,只要說及這件事,永夜的身份就會引起懷疑。永夜,你越來越不像殺手了。他笑了笑,上了馬車。
永夜看了倚紅一眼示意她機靈點,也上了自己的馬車,喚林都尉過來問外面的情況。
林宏壓低了聲音說道:「沿途州府都接報找尋郡主,大皇子的人似乎也在查訪月魄和一名叫星魂的刺客。」
「不準任何人接近馬車,星夜兼程出關。」
林都尉突然說:「當年末將接侯爺回府時,便知侯爺非比常人。末將受王爺大恩,侯爺儘管放心。」
永夜看著他身上的甲胄,想起當年的新鮮羨慕,笑道:「小時候見都尉英武異常,對這身甲胄也很喜歡,只是永夜體弱,林都尉若是有熟的好工匠,幫我制身輕甲如何?」
「侯爺不知,這甲再輕也有幾十斤重。為防箭刺刀砍,重要部位都是以鑌鐵片連綴而成……」
永夜打斷了他的話輕聲說:「我只要在背心處以雙層熟牛皮夾以百鍊薄鋼片便好,別的地方不用。」
林宏聽了有點驚詫,卻點頭應諾,匆匆離開準備行裝出發。
「打不過只能逃,我絕不給任何人從背後給我一刀的機會。」永夜的聲音極輕,輕得像在嘆息。
車隊一路沒有受阻,城池各處查得卻甚嚴,好幾回永夜都感覺有人在尾隨,沒有動靜,似乎就是想要掌握隊伍的行蹤。會是什麼人呢?不會是風揚兮,他的功力不會這麼輕易讓她察覺,是李天佑、太子還是遊離谷的人?永夜看著前方不遠的散玉關,很擔心分手之後月魄與薔薇的安危。
這半月時日中,薔薇被月魄氣得幾度出手,永夜只咳嗽幾聲,薔薇便轉變態度,對月魄親熱得如同自家長兄。永夜曾問薔薇,不嫁太子不怕連累家中父母?
薔薇眼睛一紅,低頭不語,良久憋出一句話:「要嫁也是明年,我……先替你取了解藥。」
永夜愕然。離出關越近,她越是沉默。這是她不想欠的情,也不想背負的東西。似乎人生便是這樣,除非她狠得下這個心,否則,這一世永遠擺脫不了愧疚。
如果裕嘉帝告訴李天佑的意思證明太子李天瑞好日子不長久,那麼這是薔薇唯一可以擺脫嫁給李天瑞的辦法。
如果太子被廢,不死也是軟禁。薔薇的婚約自然也作不得數了。所以,只要她能配合計劃,端了遊離谷,就算還薔薇一個人情了。
又是還人情?永夜情不自禁地苦笑。這世上最欠不得的就是人情。
朝堂中的事情她與端王一樣都不想參與得太多,又不得不捲入其中。
中宮皇后的嫡子,行事狠辣了點,脾氣暴躁了點,也不至於讓皇帝立了太子又時刻謀划要廢了他。這中間有什麼原因呢?
永夜止住思緒,她喜歡用最簡單最有效的思路考慮問題。結論已經很明顯,皇帝一心想滅了遊離谷,陳國公主嫁來安國不外順水推舟,找一個契機,連帶把陳國一塊兒算計進去。聽說陳王只有這麼一個妹妹,玉袖長公主位列天下四美之一,文武雙全,十四歲便參與朝廷政事。她在陳國的地位可見一斑。來了安國,能以公主為質,這是裕嘉帝打的算盤之一。
一為自己想讓星魂這個名字消失,二為月魄能徹底擺脫遊離谷,三為成全父王愛國之心,四為薔薇的婚約。好像所有的理由都足以讓她費盡心思對付遊離谷。
她可以遠走高飛滿世界逍遙,不管遊離谷,也不管安國朝政。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