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過盡漠河

千帆過盡漠河

【鬍子】

有的女生，天生就是遇人不淑的體質。

比如范姜。

畢業以後，她開了一家水果店，在鬧市口。開店之前，她和閨密提起，閨密為她點贊——北大的畢業生都可以改行賣豬肉，你一個法學碩士為什麼不可以賣水果？

范姜好愛她的閨密啊！

她完全忘了，當初和閨密講開店的事時，言語是經過「美圖秀秀」處理過的。她講夢想，講情懷，講她平凡的小追求，幾句話，閨密就熱淚盈眶了，恨不得投資她。可真實的原因是，她交往了七天的遊手好閒的男朋友對她說：「我們開家水果店吧。打烊之後，聞著水果的清香，看一部法國的浪漫愛情片……」說完，他拿出一個小U盤，在她的面前晃了晃。

范姜被打動了。

她有一點勤工儉學的小積蓄，小店說開就開。每天十一點打烊，她又累又困，還要去檢查爛果子。白天的時候，她削甘蔗，剝榴槤，徒手撕柚子……她厭倦這樣的生活，可一想到自己那有點小帥的男朋友，渾身又充滿了力量。

她叫她的男朋友鬍子，一是因為他有點匪氣，二是因為他有一撮性感的小鬍子。

哪裡是鬍子性感，明明是她動了心。

【索求】

分手那天，鬍子難得紳士一回。他說：「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

「好。」范姜也不客氣。

然後，她拿起水果刀，把他的鬍子給刮掉了。

她拿刀的時候，鬍子怕得要死。但他愛逞強，梗著脖子賭她心軟。他認為自己賭贏了，還落得一個心安理得。

關於這場感情，范姜的藍顏劉普看得很是清楚。只有晚上鬍子才出現，但其實這一天的時間裡也只有晚上才最曖昧。男人的心思，男人懂。但劉普看穿不說穿，她在戀愛呢，別嘴賤，破壞美感。

「你不送我點什麼嗎？」鬍子厚顏無恥，索求無度。

范姜難得聰明一回，送了他兩個碩大無比的泰國金枕榴槤，但不送他手提袋。

鬍子貪心，抱得齜牙咧嘴，飛一樣地跑了。

此時她才看清，這個男人到底有多沒出息。

范姜準備把店盤掉了，一時間沒有人接盤，那些水果再過兩天就會泛臭氣，像她現在的愛情。她根本無心打理，於是劉普接了盤。她算了一下賬，這半個月沒白忙，還有點小利潤，就沒心沒肺地笑了。

劉普雇了兩個小姑娘，辛勤打理，足足花了九個月才回本。

這九個月里，范姜在一家律師事務所工作。她工作時極有條理，唯獨在感情上犯迷糊。

她談了六場戀愛，每一場都慘淡收場。

【火苗】

你永遠想象不到一個人下一個戀愛的對象是誰。

「你在玩火。」劉普搖了搖頭。

「真的不能和老闆談戀愛嗎？」范姜瞪大一雙迷糊的眼睛。

劉普啞口無言，不知如何接話，悶著頭把一杯奶茶吸得直響。而她回消息回得飛起，心情美得直冒泡泡，因為她的男神老闆約她去看午夜場的電影。

恰好，她今天又穿得很漂亮。

去洗手間的時候，她補了補口紅，理了一下頭髮，在鏡子前一個轉身，身上盪起一股清新且好聞的淡淡的香水味。

「好啦，我知道你在擔心我。」回到座位上的范姜拍了拍劉普的肩膀，示意他別擔心。然後她挎起自己的小包包，朝劉普揮揮手，頭也不回地走了。

約會的地點離這裡有點遠，她得早點出發。

她的男神老闆沒說要開車來接她。

擠地鐵的時候，車廂里在播放經典老歌《回家》。她覺得，自己正走在回家的路上。

午夜場的電影並不那麼好看，後來的枕頭也不如家裡的軟。第二天她醒來的時候，她的男神老闆已經走了。第三天，她在公司的茶水間看到了他那從國外回來探親的妻子。

再失望又能怎樣，她默默辭職，人事連一句留她的話都沒有。

彷彿，是有人授意的。

【正反面】

范姜只想好好地談一場戀愛。

她問劉普：「為什麼你一場戀愛可以談十年？」

劉普怕傷害她，就隨口來了一句：「我懶，懶得換女朋友。」

一個月後，她交了一個很懶的男朋友。

有多懶呢？嗯，一般來說，勤快的人不會窮成那樣吧。

但他會說好聽的話，會玩一點不怎麼花錢的小浪漫。走著走著，他就把她拖到麥當勞的窗前，買一個小甜筒，還會在她耳邊說：「不知道為什麼，就想給你買個甜筒吃。」

她愛極了他心裡有自己的這種感覺。

如果劉普看到這一幕，一定會咬牙切齒地來一句——呸！禽獸。

這樣的行為，是不顯山不露水的試探，坑了無數女生。

可范姜哪裡會懂。

她每一次戀愛都像初戀，每一次戀愛都要未來，只是卻求而不得。她不慨嘆命運不公，只是越挫越勇，全情投入下一場戀愛之中。

她是一個認真的好姑娘，相信總有一天會迎來好運氣。

可是啊，歲月不等人。

她也不想急的，然而身邊替她急的人越來越多了。嘴巴很善良的那些長輩建議她別那麼挑，因為他們就是這麼過來的。抽籤一樣選了一個人，然後就過了一輩子。

這一次，范姜心直口快：「你們……不是被抽籤的嗎？」

屋子裡沸騰了，大家一致覺得，這麼不懂事的姑娘還是單著吧，別禍害這世上的好男人了。

【千帆】

有時候，范姜會想，如果她很早就開竅，大概就會去翻劉普的牌子了。

慨嘆歲月不能重來。

如果有一粒後悔葯，她一定會吞下去，回到劉普少不更事的那一年。他不帥，但務實。他對她好，從不圖她的美色，也不越雷池一步。他顧家，也顧朋友。這些都是後來才發現的，但當年，她看到了他唯一的缺點——不愛說話。

范姜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前男友們，哇，有驚天發現——他們都是話癆。

這大概就是她和劉普沒能走到一起的原因吧。

年少時覺得，愛一定要像沸騰的火鍋，誰要喝冒著熱氣的溫水，那多沒勁啊。

所以她愛蜜糖，愛嘴上抹了蜜的男人，在她需要溫暖的時候。

有些人，天生說不來這些話。而她，總覺得冷。別人說一句掏心窩的話，她就想還個擁抱。這樣的耿直，是病。她決定改掉這樣的壞毛病。

她做了個節目，專門講自己不成功的愛情經歷。那些細碎的往事像針，常扎得她徹夜難眠。她度不了自己所以便度別人，也是功德一件。

她有很多粉絲，以女孩為主，給她送花，給她留言，和她講溫暖的話，驅趕了她無數的孤單時光。本職工作加上副業，她竟無心再戀愛。

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

劉普生了個兒子，模樣像極了他小時候。范姜常去逗這個小傢伙。

小傢伙咿呀學語，嘴裡不知在嘀咕什麼。但她不管，自告奮勇當他的乾媽。令人氣惱的是，也不知道是誰那麼壞，他第一個學會的詞，竟然是乾爹。

他好討嫌啊，她都不想抱他了。

但是，這麼算來，她已經單身兩年多了。

她扛住了家裡最洶湧的催婚，決意在如流水的時光里等一個好的愛人。

【默河】

陳越留言說：范姜，你微笑的時候好美呀！

范姜點開這條留言時嚇了一跳。

後來才知道，陳越是新來的銷售主管。他用心了，知道她的真名，分辨得出她哪次做節目時身體不好。

去茶水間接水的時候，范姜特地透過百葉窗看了看正在打電話的陳越。嗯，有點眼熟，但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年會的時候，陳越唱了一首《我們曾愛過》，全程竟然是對著她唱的。

大家不懷好意地望著她，大概知道了一些什麼事。更有不怕事大的跑過來：「喂，你們談過戀愛？」

「呃……不記得了。」范姜有點尷尬，因為，她是真的不記得了。過去的戀愛如走麥田，誰會記得那些不起眼的小麥子？

「唉！」只有女人才同情女人，女同事善良地拍拍她的肩，望了陳越一眼，嘴裡憤憤地說，「渣男，傷我家小姜這麼深。」

這樣一來，范姜都無從解釋。

可是，他竟然真的是她的前男友，第二任，她好不容易才從記憶的匣子里把他撈了出來。那時他要出國深造，所以兩人和平分手。這大概是，傷她最輕的一次戀愛了。

他單身，據說還想她，證據是寫了四年的博客。

真老土。都什麼年代了，還博客！她暗自腹誹，但心中竟生出一些暖意。

陳越表白的那一天，天空難得放晴，但這一次，她學聰明了，沒有滿口說好。

她猶豫的時候，路過一家彩票店，她走進去，買了一注彩票，然後對他說：「我的運氣一向不好，買彩票都能避開所有的中獎號碼，如果它能中獎的話，我就答應你。」

陳越緊張極了，一直在盯著體育頻道，坐到晚上九點。

天公作美，天意如此。她中獎了，五百二十塊。

她的好運氣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