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亂世之城
次日正午,窗外的天空碧藍,微風中彌散著一種濕潤的清新,窗內卻是截然不同,明媚的陽光被厚重的窗帘遮擋,留了一室的陰暗和沉積的煙酒氣。
手機鈴聲沒完沒了地叫囂著,一秒都不停歇,宿醉中的安以風終於忍無可忍,閉著眼睛在頭頂的方向摸來摸去,摸到手機,煩躁地接通:「什麼事啊?」
「你在哪呢?」電話里傳來韓濯晨的聲音,略有些急促。
「在哪?」這個問題把安以風問住了,他睜開眼睛看看周圍的環境,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浸透著煙酒味的沙發上,旁邊的茶几上擺滿了空著的酒瓶,形形色色,林林總總。茶几對面的牆邊擺著一台很大的電視機和一台點歌機,這顯然是一家夜總會包房的標準配置,至於是哪一家,他分辨不出。
他努力回憶了一下,昨天晚上他和兄弟們喝酒,喝得有些醉了,想要回家,兄弟們生拉硬拽把他帶到一家夜總會,他當時醉得稀里糊塗,也記不清是哪一家了。
「我也不知道,應該是在一家夜總會吧。」
「應該?」韓濯晨對他的回答十分不滿。
「我昨晚喝多了,記不清被帶哪來了。」安以風揉揉刺痛的太陽穴,問,「你找我有事?」
「沒事,就是確定一下你死了沒有。」
「哦,還沒死。我活得挺好,四肢健全,五臟俱在,就是有點頭疼……」安以風按著額頭,第無數遍告誡自己,「下次說什麼也不喝這麼多酒了。」
「既然沒死,就別裝死了。雷哥約我們去蘭亭坊聚聚……」
「又是夜總會?」安以風頓時感覺頭更疼了,「就他么不能換個地方聚嗎?」
「你想去哪裡聚?警察局?」
「嗯!這個提議不錯。我還可以找個警花喝喝茶、聊聊天,警花肯定比蘭亭坊那些庸脂俗粉有內涵。」
「內涵?」韓濯晨冷笑一聲,「你能跟女警聊什麼?是聊『責任分散效應』,還是聊『斯德哥爾摩症候群』?」
「什麼分散效應?什麼症候群?你說的是什麼東西?」
韓濯晨沉默了一下,有些不耐煩地說:「行了,沒時間跟你扯了。我在家等你,你回來換件衣服,我們一起去蘭亭坊。」
「行!」
掛斷電話后,安以風從沙發上爬起來,去洗手間里簡單洗了一把臉,提了提神,便開車往公寓的方向行駛。他的住處在中海街上,街道很窄,旁邊林立的鋪子又佔了些路,過往的車輛不免擁堵,車速緩慢,他搖下車窗,一邊開車,一邊隨意地瀏覽著路邊的店鋪。
車子經過一個街口,他又看見街口那所廢棄多年的鋪子,現在鋪子正在翻新,原本的牌匾丟在一邊,「武館」兩個字在破舊的牌匾上搖搖欲墜。他不自覺放慢了車速,最後又看了一眼那剝落了金漆的兩個大字。
十四年前,這兩個字是剛噴了金漆的,陽光一照,特別晃眼。那時候,安以風才十一歲,長期營養不了導致身體瘦弱,身材矮小,學校里的同學總是欺負他,他以為自己學會了功夫就不會被人欺負,整日央求奶奶送他來這家武館學功夫。
奶奶卻總是搖著頭對他說:「拳腳無眼,傷人七分免不了自傷三分,結了仇怨,早晚也要償還。還是讀書好,好好讀書,好好做人,將來才能過安穩的日子。」
那時的他,年幼無知,並不期待未來的安穩,只想在學校不被欺負。
後來有一天,他又被幾個男生欺負。他們不光對他拳打腳踢,還用煙頭燙他,把他的手臂燙得全是血泡,他害怕奶奶看見會心疼,躲在學校的球場不敢回家。
天黑了,奶奶看他還不回家,到處找他,最後終於在球場找到他。奶奶原本很生氣,嘶聲揭底地質問他為什麼這麼晚了還不回家,可當她看見他臉上的淤青和手臂上的燙傷,就一句話都不說了,用力拉住他的手帶他回了家。
第二天,奶奶沒有送他上學,而是拿出全部的積蓄帶著他來到這家武館。
奶奶說:「小風,你一定要記住:你學功夫不是要去爭強好勝,是要保護自己。」
他堅定地點頭,道:「我保證:我學會了功夫,一定不護欺負人。」
從那天開始,他每天都努力地練拳,各種拳路都認真學,他也很有天賦,學了五年就成了全拳館里最能打的。但他一直謹記奶奶的話,除非不得已,他從不動手打人。後來,奶奶去世了,他慢慢長大,漸漸懂了何謂「安穩的生活」,那就是有體面的好工作,優厚的經濟收入,寬敞溫馨的家,溫柔美麗的老婆。而他,除了會打拳,什麼都沒有,就連唯一的房子都被賣了給奶奶治病了。那時候,他終於明白這個世界有多麼冰冷。
然而,這個世界比他以為的還要冷酷。他在黑市打拳的時候被雷氏集團的新任接班人雷讓看中,他不想走那條血腥之路,但他沒得選擇。直到他被逼無奈,進入了雷氏集團,才真正明白何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世界有太多的事情都是身不由己的。
這六年裡,他為雷氏出生入死,才取得了雷讓的信任。雷讓把雷氏很多賺錢的生意都交給了他管理,包括賭場、夜總會、財務公司。在別人的眼中,他要錢有錢,要人有人,每天不是在夜總會裡醉生夢死,就是在賭桌上逍遙快活,日子過得風光無限。沒人知道,他又多反感這樣的日子——與人爭搶都是賭檔盤口和夜總會,做的是皮肉生意,每一分錢都是帶著血腥味的,榨乾的都是別人的骨髓。
很多次午夜夢回,他問自己,我就這麼過一輩子嗎?不知道在哪裡睡著,在哪裡醒來,甚至不知道在哪裡死了,有沒有人給他收屍?
他不想這樣過日子,一天都不想過,可他沒有選擇,走上了這條路,就註定了回不了頭,只能一路拼殺,到死為止。
想起過往和當今,安以風心情有些低落,想要抽支煙,翻了半天也沒在車裡找到煙。他看見路邊剛好有一家便利店,便將車停在街邊,進便利店買了二十包香煙。拿著煙坐回車裡,他慢慢拆開包裝,把五包香煙塞進車子的置物箱里,剩下的煙隨手丟在後座上,繼續向前開車。
在街口遇上了紅燈,安以風停下車車,搖下車窗,望向天空,藍天白雲像是剛剛被水清洗過,潔凈無暇,他低頭再看街邊的水渠,污穢不堪。這就是天壤之別,雲泥之別。
正感嘆中,他在倒後鏡里看見一個年輕女孩。她在街上奔跑,如黑緞的直發和淡黃色的長裙在風裡飛盪,看似秋天的落葉,浪漫又唯美,就是身材有些太纖瘦,讓他禁不住擔心她會被風托起來。
安以風伸手擦了擦倒後鏡上的灰塵與雨滴凝結的污漬,他不是為了看她的長相,只是想看她跑得這麼拚命是為了什麼?
迫不及待的喇叭聲從後面傳來,似在催促著他,他移回目光才發現綠燈已經亮了。他的腳從剎車移到了油門,正準備踩下去,倒後鏡中的女孩突然出現在他車前,伸手示意他不要開車。他一驚,急忙踩下剎車,把檔位換成停車擋。幸好他的反應夠快,否則眼前的女孩現在怕是凶多吉少了。
他驚魂未定地看著女孩,只見她雙手按著胸口不停地急喘,她的臉上都是汗水,略顯凌亂的長發黏在沒有任何修飾的素顏上,半遮的眼瞳黑白分明,流轉的眼波清涼如山泉。
安以風遇到過不少對他投懷送抱的女人,追他追得氣都喘不過來的他還真沒見過。為了她這份執著,他決定下車表達一下「關心」。
「你不要命了?!」他對她大聲怒吼。
女孩搖搖頭,按著下腹深深喘口氣,才將手中的錢包遞到他面前:「你的,錢包。」
「喔……」他頓時啞然。原來是他買煙的時候把錢包掉了,人家拾金不昧,還特意追了五個街口,就為了還他的錢包。
「謝謝!」他有些尷尬地接過錢包,見她輕咬著因為劇烈運動而充血的紅唇,手指把略濕的發別在耳後。一絲孱弱的美讓他心生憐惜,有種想去為她理順髮絲的衝動。
他強迫自己移開視線,訕笑道:「追我追得這麼賣力,我還以為你是警察呢!」
「嗯?」她愣了一下,一點沒有領悟到他的幽默感。
「開個玩笑!」
她僵硬地笑了笑:「這個玩笑很好笑。」
很明顯,她不覺得好笑。
安以風從來不知道自己講笑話有這麼冷,膨脹的信心被打擊到了。他努力想找到點什麼輕鬆愉快的話題聊聊,以表達他對她拾金不昧的感激之情。女孩卻沒給他機會表達,轉身離去。
安以風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風吹亂了她長長的直發,她淡黃色的裙擺,一時間竟恍然失神,直到後面一連串的車等得不耐煩了,焦躁的喇叭聲此起彼伏地響起,他才回到車裡,繼續前行。
很久之後,他才知道這位拾金不昧的美女叫司徒淳,剛巧——是個警察。
也是很久之後,他才明白一個道理,人往往記不住自己擁有什麼,卻總能記住自己沒有什麼,所以瞎子最嚮往顏色,邪惡的人最畏懼的是正氣,而深陷泥沼中的他,最傾慕的就是司徒淳的一身高潔。
那天,安以風的車即將開到公寓時,他的手機響了,上面顯示著「阿蘇」兩個字。阿蘇的名字叫蘇曄,今年二十三歲,他和安以風的經歷很像,也是從小沒有父母,為了賺錢在黑市打黑拳。
半年前,安以風去看拳賽,遇見阿蘇因為不肯打假拳被一群人圍攻,他自然要路見不平,出手相救,當然,也輪不到他出手,他的幾個手下象徵性地拿刀出來威脅恐嚇幾句,就搞定了。阿蘇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非要「以身相許」,跟著他,做他的人。
他看阿蘇身手好,有情義,人也機敏,就把他留在了身邊。這半年多,阿蘇跟著他出生入死,被槍指著頭都沒退縮過,特別像他。所以安以風的手下雖多,他最看重的就是阿蘇。
「風哥,潮東會的人和我們搶生意打起來了,他們一幫人把我們娛龍城的門堵上了,我們打不打啊?」阿蘇的電話剛接通,他便迫不及待問。其實他比安以風大兩歲,卻也喜歡和別人一樣叫他「風哥。」
「他們多少人?」安以風不慌不忙地問。
「看著大概有四十多人。」
他粗略計算了一下他在娛龍城安排的人數,大概有二十多人,人數上不太佔優勢:「等我到了再打。」
「你大概需要多久能到?」
「十分鐘。」
「好,那我盡量拖延時間。」阿蘇說,「如果他們先動手,我們就只能打了。」
「嗯。」安以風頓了頓,又補充一句,「打不過就跑。」
「明白。」
安以風掛斷電話立刻有打給韓濯晨,告訴他:「我的場子出了點事,我去看看,你先去蘭亭坊吧,我晚點過去。」
韓濯晨聽他語氣急迫,也不廢話,只問:「需要幫忙嗎?」
「不用。」
他掛了電話,調轉車頭,向娛龍城的方向飛馳而去,嘴裡卻還忍不住抱怨著:「煩死了,這些人就不能不折騰嗎?」
可是,怎麼可能不折騰呢?
望山區是X市有名的繁華亂世,有著娛樂服務行業最繁榮的砵蘭街,有商貿業最繁華的沙河街,也有貨運最集中的港口碼頭,所以這個區不可避免地成為野心勃勃的人眼中的一塊肥肉。經歷了數年的爭鬥,這裡被勢力最大的三個犯罪集團佔據——崎野幫、雷氏集團,還有潮東會。崎野的龍頭是九叔,靠著走私的生意賺錢,控制著X市一半的碼頭,也包括望山區的碼頭貨倉。
潮東會的管事人是霍東,他是X市最大的毒品商,控制了整個望山區百分之九十的毒品貨源,賺了不少錢。近年,警方對毒品打擊力度加大,霍東的生意不好做,見娛樂城的生意好做,也想分一杯羹。他在望山區開幾家娛樂城,其中一家還開在了安以風的娛樂城對面,黃賭毒一應俱全,生意自然紅火。
被潮東會搶了生意,安以風自然不能忍,正準備找機會反擊,今天機會找上門了。安以風開車趕到時,兩邊的小弟聚集在街上,吵吵嚷嚷,眼看著就是箭在弦上,一觸即發。
安以風下了車,先走到人群中間,問正在極力安撫雙方的阿蘇:「怎麼回事?」
阿蘇說:「風哥,他們太不懂規矩了,豪賭強是我們的老客了,剛才腳都已經邁進我們這門檻了,硬是讓他們的人給拉了出去。還說什麼換個地方換個風水,沒準贏得更多!」
「誤會,都是誤會,客人聽了誰的話,想去哪,我們也阻攔不了不是。」對面一臉假笑的小弟說道。
「你是跟誰的?」安以風問。
「晉爺。」那個小弟提起晉爺,一臉的狐假虎威。
「晉爺?難怪了……」晉爺在潮東會裡年紀最大的,開了二十幾年的賭場,要錢有錢,要資歷有資歷,地位僅次於霍東,是潮東會在望山區的管事人,望山區的人都要給他幾分面子。
安以風退後一步,朝旁邊的阿蘇使了一個眼色,阿蘇會意,上去就是一拳,打得那人落了一顆牙,滿嘴鮮血。一看有人動手,兩邊的人立刻圍了上來,廝打到了一起。
安以風的手下雖然人不多,但是有他坐鎮,氣勢高漲,晉爺的手下自然是討不到便宜,兩伙人打了不到十分鐘,晉爺的手下們全都趴在地上起不來了。
安以風由始至終都站在旁邊看熱鬧,熱鬧看完了,交代阿蘇說:「阿蘇,剛剛是誰拉客人的?教教他什麼是規矩。」
阿蘇得了令,立馬找了兩個人,拎起地上的人,往巷子深處去。很快,巷子里便有哀嚎的求饒聲傳來,後來變成慘叫聲,最後便沒有了聲音。
安以風在巷子口點燃了一支煙,吸了兩口,覺得沒勁,又扔進了垃圾箱里。
沒一會,阿蘇過來複命,說:「風哥,事情已經辦完了,給留了一口氣。」
「嗯。」
阿蘇湊到他耳邊,又說:「我剛剛收到消息,晉爺在到處打電話叫人,估計是要來找我們算賬。」
「動作這麼慢?我都等他半天了!」安以風不滿意地嘆了口氣,說,「算了,我剛好餓了,我們先去陳記茶餐廳吃點東西,邊吃邊等。」
「那我們帶多少人去?」
「我們兩個人。」
「就我們兩個人?」阿蘇的聲音有點發顫。
安以風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走吧,陳記的蝦餃那麼貴,人多了我可請不起。」
阿蘇還是有些害怕,試探著問:「風哥,要不我給晨哥打個電話吧,多請他一個,應該花不了多少錢。」
「阿蘇,你跟了我多久了?」
「半年了。」阿蘇答。
「哦,半年,你還沒見過我砍人吧?」
阿蘇急忙點頭。他早就聽說過安以風是這個區最能打的,但是他這個人性格特別好,臉上總是掛著笑容,從不生氣,即便生氣了,也是讓別人動手,自己極少動手打人。此刻聽安以風的意思,他打算要出手了,阿蘇還有點期待,也忘了害怕,跟著安以風就去了陳記茶餐廳。
時值午後,茶餐廳的客人不錯,老闆娘一見是常客來了,熱情地招呼:「阿風,今天怎麼這麼晚來?還要吃蝦餃嗎?」
「對,先來六籠。」安以風對老闆娘的態度非常客氣,「陳姨,一會可能有人要來找我麻煩,你把貴重的擺設都收一收,砸壞了我賠不起。」
「啊?用不用我打電話報警啊?」
「好主意!」安以風露出一副一語驚醒夢中人的表情,「一會你看見他們進門就打電話。你不是跟於警官很熟嗎?他肯定會管的。」
「好,好,我一定打電話找他。你也要小心點。」老闆娘連連點頭,溫柔的眉眼中流露出的不只有害怕,更多的是關切,就像對自己孩子那樣的關心,「我現在就去給你拿蒸蝦餃,馬上就來。」
「謝謝陳姨。今天不管打壞多少東西,我都賠你雙倍。」
「東西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人沒事。」
安以風笑著點頭,說了句:「放心吧,好人不長命,像我這種禍害,能活一千年呢。」
蝦餃很快就端了上來,彌散著甜膩的香氣,安以風頓時覺得餓了,一口氣就把六籠蝦餃全都吃了。蝦餃剛剛吃完,晉爺便領著一幫人浩浩蕩蕩的來到茶餐廳的門外,少說有四五十人。原本就狹窄的街道忽然間擠進了那麼多人,更顯得逼仄,烏煙瘴氣了。
茶餐廳里的幾桌客人見到情況不對,急急忙忙結賬跑了。
晉爺帶了十幾個人進茶餐廳,昏黃吊燈照在晉爺的臉上,更凸顯出眼角溝壑般的皺紋,加強了他一身的暴戾之氣。他帶來的手下也是各個高壯,目露凶光,一副劍拔弩張之勢,相比之下,安以風反倒一派悠然自得,滿臉享受下午茶的美好心情。
「晉爺,這麼巧,你也來吃蝦餃嗎?」安以風熱情地招呼道。
「少他么廢話,安以風,你既然認識我,也該知道我為什麼來。」晉爺坐在安以風的對面,點燃一支煙,滿臉皺紋堆積在一起,一說話就更顯出老態。
「當然知道,你的手下不懂規矩,搶我的生意,我幫你教訓了他。你是來賠禮道歉,外加感謝我幫你教手下,是吧?」
「沒毛的兔崽子,跟我叫號是吧!我的手下什麼時候輪到你教訓?!」
安以風往椅子後面依靠,抖了下風衣,無所謂道:「晉爺,你年紀這麼大了,眼睛和腦子都不太好使了,手下都教不好。我們的場子在一條街上,也算是鄰居,我幫你教訓教訓,也是應該的。」
「安以風,你!」晉爺拍著桌子站起來,吹鬍子瞪眼,簡直恨的牙根痒痒,「我本來想給雷讓點面子,給你留條命,既然你自己找死,就別怪我了!」
安以風忽然笑了,好像聽了一件特別可笑的事情,緩緩道:「你要我的命?憑什麼?就憑你帶這些廢人?還是憑你這老胳膊老腿?」
晉爺被氣得臉色鐵青,卻忍下沒發作,大聲道:「小子,我早就聽說你能打,可你再能打,也就是一雙手腳,能擋得住這幾十把刀嗎?你就別硬撐了,現在給我倒杯茶,認個錯,我就看在雷讓的面子上,不跟你計較了。」
安以風看看手錶,緩緩從外衣的口袋裡摸出一支煙,點燃,吸了幾口,吞雲吐霧間眯起了眼睛看著晉爺:「晉爺,我敬你年長,就不打你了。你要真想要我的命,就回去找霍東,讓他帶人來吧。」
「行啊,你小子真有膽子,今天我就讓你知道什麼叫天高地厚!」晉爺看出他是不想和談,也不忍了,對後面的手下做了個打的手勢,作勢就要掀桌子。誰知他的手剛碰到桌子,安以風的腿猛踢過來,他連看都沒看清,就感覺肚子劇痛,整個人重重跌了出去。他背後的腰椎正好撞到了後面的桌角,下肢瞬間就麻痹,再也爬不起來了。
然後,他就半躺在地上看著自己的手下被安以風一個個地打倒在地,他以前確實聽說過安以風身手好,今天帶來的人都是潮東會裡厲害的打手,沒想到這些人在安以風面前就跟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一樣,任他踢來踹去,就算手拿砍刀都占不到一點便宜,反倒被他奪了刀,砍得手臂和大腿上鮮血直流。
轉瞬間,茶餐廳里的一批打手倒下了,外面十幾個人衝進來正準備狂砍,就聽安以風淡淡地問阿蘇:「警察到哪了?」
阿蘇向來反應機敏,聽他如此問,便大聲喊道:「風哥,你看,警察到門口了。」
眾人下意識回頭去看。
安以風趁機拉著阿蘇從茶餐廳的窗戶跳了出去,穿過後面的一條窄街,騎上他早已準備好的摩托車離開。晉爺的打手們以為上當了,拿著砍刀就追了出去,誰知剛追了半條街,就看見一隊警車開過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帶隊來抓人的並不是於警官,而是有組織罪案調查科的高級督察姚覲。他是出了名的作風凌厲,一見數十人拿著砍刀衝出茶餐廳,而餐廳里又很多人受傷,血肉模糊,二話不說,直接把沒受傷的帶去警局,受傷的送去醫院。
晉爺自然不敢說自己是去砍人的,只能說自己去茶餐廳吃飯,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無欲無故就有人來砍他,把他打成重傷。然後,有些人出面擔了罪,晉爺和其他的打手就沒事了。
阿蘇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滿心崇拜地看著身邊悠哉悠哉看海景的安以風:「風哥,這次晉爺可真是栽得夠慘的!」
「你最近多留一些風聲。我動了晉爺,霍東肯定不會放過我。」
「我明白,我一定多留意。」阿蘇有些不解地問道,「風哥,雷哥不是想要轉型做正當生意嗎?怎麼還讓我們打打殺殺,爭來奪取的?」
「雷氏做了這麼多年的偏門,哪有那麼容易轉型?想要徹底洗白雷氏,還需要很長的一個過程。在這個過程中,他自然不能丟了地盤,丟了勢力……魚和熊掌,他要兼得。」安以風拿出根煙,叼在嘴邊說,「所以他把晨哥放在明處,替他做生意談理想,他把我放在暗處,為他拔掉眼中釘,肉中刺。」
「原來如此。我現在終於明白雷哥為什麼這麼喜歡你,把這麼多夜總會都給你管——你是真的很厲害,晉爺栽在你手裡!」
安以風望望碧藍的天空和一片開闊的海面,說:「你錯了,他一向不喜歡我。」
「不會吧?」
很多人都以為雷讓重用他,扶他上位,讓他成為砵蘭街上最紅的人。可他心裡非常明白,如果雷讓真的在意他,就不會把他當成一件殺人的利器,砍向對手的要害之處。
再鋒利的劍,出了鞘,必定與人刀鋒相碰,遍體鱗傷。
面對阿蘇的難以置信的目光,安以風笑了笑,故意調笑道:「你沒看出來嗎?他喜歡的是晨哥。」
「……」
阿蘇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