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連理之花
今年的雨似乎比往年都多,剛入七月就淅淅瀝瀝下了幾場,烏雲總是吹不散,白日沉悶且陰鬱,不過到了晚上,倒是涼風清爽,很多人都在街上閑逛。
今天是周六,砵蘭街比平日更熱鬧,夜幕剛至,滿街的霓虹燈瑩瑩亮亮,街邊牌坊的串燈點了起來,夜總會的燈箱也亮了起來,迎接著那些流連忘返的客人。
司徒淳走在街上,四處張望,她當然不是來閑逛的。她剛剛查到陳漫妮有一個相識多年的閨蜜在隆安堂健身會所做跆拳道教練,便來調查。在她的印象中,砵蘭街上的店面大都是陳舊而隱蔽的,而這家隆安堂會所卻格外的高端大氣,碩大的牌匾光芒萬丈,路引也非常清晰明了。
司徒淳走進會所,眼前不由得一亮,那寬敞的大廳和有質感的裝修風格,處處彰顯著這家會所的高級感。她走剛進門,接待人員便迎到她面前,熱情地歡迎道:「歡迎光臨,請問有什麼可以幫您的嗎?」
「夏寒在嗎?她約我過來聊聊訓練的課程。」
「原來是夏姐的客戶呀!」接待人員一聽她是客戶,更加熱情,「夏姐在裡面上課呢,還有半小時才能下課。要不你先看看我們會所的資料吧?我們會所是去年開業的,環境好,器械齊全,教練也特別專業。這個月剛推出一個VIP特惠套餐,我給您介紹一下吧?」
「好啊!」她接過資料,裝作很有興趣地看了一遍,又了一些VIP會員的制度,才說,「我想四處轉轉,看看環境,沒問題吧?」
「沒問題,沒問題,我找小妹帶您看一圈。」
在接待小妹的引領下,司徒淳在會所里轉了一圈,竟不禁有些喜歡這裡。這家會所裝修十分雅緻,設施齊全,且客人不多,比她現在健身的地方清靜多了,而且這裡還有連跆拳道、散打和自由搏擊的課程,正是適合她的。
繞過走廊,她看見兩個美女站在一間VIP房門門外張望,門內隱隱傳出拳腳的聲音。她尋著聲音走到門前,看見裡面有兩個男人正練拳,打法有些像自由搏擊,也有些像散打,卻更多幾分剛猛。
細看一會,她發現他們的拳法腿法水平相當高,基本是職業拳手的打法,沒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出手就是全力以赴讓對方倒下。只是一個偏重於攻,另一個偏重於守。
他們的帥也是兩種不同風格的,一個看來有幾分陰鬱,目光閃爍不定的幽深,看似二十幾歲卻透著超乎尋常的成熟;另一個則帥得特別有侵略性,讓人過目難忘……
是真的過目難忘。所以,她清楚地記得,這是她和他的第三次見面。
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陳記早餐店裡,只一眼她便因為兩個細節深刻記住了他。一個是他穿了一套運動裝,應該是剛剛晨練結束,可見他是個自律的男人;另一個細節是他買了四份早餐,兩份給了流浪漢,足見他是個善良又溫暖的男人。
他們第二次見面,他丟了錢包,她拾到了還給他。她更深刻地記住了他,不是因為他開著頂級的豪車,而是他的車技太好了,她追了五個街口,都要追斷氣了才追到他。當他走下車,她看清了他的樣子,又是驚得一口氣沒喘上來。
那時候,他穿著設計感非常好的白色T恤和牛仔褲,站在清澈的天空下,目光輕轉,嘴角牽出壞壞的笑意,她在心裡不禁長嘆一聲:「這男人,長得真是很罪孽!」
今天,她又一次見到他,而這一次,他看起來真是——更罪孽了。
他光裸著身上,露出淺麥色的光潔肌膚和充滿力量的肌肉。他的肌肉應該是練拳練出來的,自然而舒展,充滿東方男人的含蓄美感,不像西方健美先生的肌肉那樣誇張地凸起。整個打拳的過程中,他的嘴角始終掛著隨性的笑意,眼光卻很專註,目標明確,出手很果決,看來應該是個認定了一件事,非要執著到底的男人。
他看到一個好機會,迴轉身,一個漂亮的踢腿,正好踢中對手的左肩。似乎已經預感到這一腳會踢中,他在踢中對手時有意收了力道,可見他不是喜歡爭強好勝的人。
「好帥啊!」這句話是司徒淳身旁接待小妹的讚歎聲,當然也是她心中的感嘆。
接下來,兩個美女問接待小妹這兩個人是誰,小妹說:「我是新來的,沒見過他們,不過能在這件VIP房裡練拳,應該是我們最高級別的VIP客戶。」
接下來,三個女人開始熱切地聊起來。
「他們應該是職業拳手吧,不然體力不會這麼好,打了一個小時都沒停。」一個美女說。
「他們這麼帥,應該是武打明星吧?你們看,他們的唇形是不是好性感……」另一個美女說。
司徒淳未發言,但她覺得這兩個男人身上的爆發力和機敏的反應速度不是武打演員的路數,不過,這兩個人看起來也不像是職業拳手,職業拳手為了鍛煉力量,身材會練得很壯碩。
她怎麼也不會想到,這樣兩個氣質不凡的男人,會是傳說中砵蘭街上最惹不起的兩個男人——安以風和韓濯晨。
當真是人不可貌相!
大約過了二十分鐘,他們才停下來歇一歇。安以風洒脫地甩甩頭髮,汗水濺在地上,很快變成白點。他拿了兩條白色的毛巾,丟給韓濯晨一條,自己坐在Prada的夾克上,靠著拳台的護欄擦汗。
白毛巾在古銅色的肌肉摩擦,吸幹流淌在脊背上晶瑩的汗滴,那是男人最原始、最野性的一面。司徒淳看得心中一顫,由衷地認為,Prada下期的模特該選他,最好把這一經典鏡頭拍下來,真皮夾克一定會成下季最時尚的流行。
「一會兒去哪玩?」安以風問韓濯晨,他的聲音並不大,站在門外很難聽見,不過司徒淳受過專業的聽覺訓練,聽力非常好,可以隱約能聽見他們的交談。
「阿May打電話讓我陪她吃飯。」韓濯晨的臉上閃過一絲勉強和疲憊。
「真沒勁。」
「是挺沒勁的……」韓濯晨揉著額頭坐在他旁邊,樣子看起來不像要去約會,像要上戰場。
「我是說我過的日子沒勁。要是讓我遇到一個好女人,讓我天天回家給她做飯都成。」
向來不愛笑的韓濯晨被他逗笑了,司徒淳也被逗笑了,因為她的腦海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個放蕩不羈的男人系著圍裙在廚房裡忙碌的情景。
實在是太可笑了,比最近正在熱播的喜劇片還可笑。
安以風放下手中的毛巾,繼續感慨道:「我怎麼就遇不到一個讓我想娶回家,好好心疼的女人呢?」
「那是因為你天天出入夜總會。」
「靠!我他么不出入夜總會,難道出入警察局?」
「……」韓濯晨無語片刻,才問,「除了這兩個地方,你就沒別處去了?」
「別處?」安以風仔細想了想,忽然興緻盎然道,「我們去飆車吧,你晚上幾點回來,我們去半山飆車。」
「我晚上不回來了。」
「不是吧!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想不到你也是這種見色忘義的人。」
韓濯晨摟著他的肩膀,嘴角噙著一抹壞笑問:「吃醋啦?放心吧,我明晚一定回家寵幸你。」
此言一出,安以風當時就火了,毫不客氣地一拳打向他的小腹,好在他反應快,伸手擋住。
安以風咬牙切齒道:「你別覬覦我,我可是正常男人,非常正常。」
「是嗎?正常男人?那我怎麼沒見你找過女人?」
「那是因為那些女人我都不喜歡!」安以風說。
「男歡女愛的事情,何必那麼認真,看著順眼就玩玩,玩夠了就甩了,你還真以為要在一起天荒地老,海枯石爛?!」
「我不喜歡的女人,我連看都不願意看,更何況是上床?反正我要是找女人,肯定要找我喜歡的。」
聽見這句話,司徒淳的心中微微一顫。她雖只見過他三次,對他了解不多,但從他的衣著品牌和他開的頂級豪車判斷,他不是出身豪門,就是商界的新貴,再加上他長相帥氣,身邊不會缺少仰慕者,可他卻能如此自律,倒真讓她刮目相看。
「晨哥。」安以風又說,「話說回來,你怎麼還沒甩阿May,我看你早就對她膩了。」
「我跟她說過分開,她不肯。」
「然後呢?」安以風眉峰一挑,問,「你就不分了?」
「阿May和其他女人不同,她是一個好女人,我不想傷害她。」
「不想傷害她?那你當初幹嘛招惹她?」
提起這件事,韓濯晨十分不滿意地看著他:「你還問,當初要不是你激我,我又喝多了,一衝動就親了她……我怎麼會被她纏上?」
「呃,這麼說是我的錯了?」安以風一副被甩鍋的表情,無辜回望著他。
韓濯晨自然遞給他一個「毋庸置疑」的目光。
「好吧好吧,算我錯了!我的錯!」他又問,「那你打算怎麼辦?將錯就錯下去?」
「她早晚會發現我不適合她,自己離開的。」
「唉!你這個人就是太心軟了,對誰都好,對誰都不忍心,偏偏就對自己狠得下心!」
「是嗎?」韓濯晨有些訝然,問道,「你覺得我是個心軟的人嗎?」
安以風也還給他一個「毋庸置疑」的目光。
韓濯晨輕輕嘆了口氣:「這些年,我自己都不了解自己了……有時候,我看著鏡子,都有些不認識自己,我好像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了。」
「我知道就行了。」
韓濯晨看看他,沒有再多說什麼,但他的目光中掩不住無奈和茫然。
對面訓練室的門打開,陸陸續續有學員出來,走向浴室。最後出來的是穿著白色訓練服的女教練,她的長發盤在頭頂,露出瘦削的臉和彎彎的眉眼。司徒淳剛才進門時瞄過一眼教練的展示版,一眼便認出她就是夏寒,朝她走了過去。
接待小妹看見夏寒,立刻揮手喊:「夏姐,你約的客戶來了。」
「我約的客戶?」夏寒也迎面走來,以陌生的目光上下打量一番司徒淳。
「你好!」司徒淳說,「是陳漫妮介紹我來的,我們找個地方單獨談談,可以嗎?」
「哦,原來是漫妮介紹的,你跟我來。」
走進獨立的包廂,司徒淳才說明自己的身份,夏寒一聽說她是警察神色就有些不安。
司徒淳問道:「你知不知道,陳漫妮失蹤了?」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看出夏寒有意迴避,司徒淳放緩了語速,說道:「我找陳漫妮,主要是為了確定她的安全。你和漫妮是朋友,她現在失蹤了,你不擔心她會發生意外嗎?」
夏寒的眼中露出憂慮之色,卻仍是不說話。
「你是她的好朋友,如果她不是遇到了意外情況,怎麼會連你都不聯繫?現在陳漫妮已經失蹤三天了,吉凶難料,你不想儘快找到她嗎?」
「警官,我是真的不知道。」夏寒看出司徒淳不信,解釋說,「我昨天聽說宋溢被殺了,想給漫妮打電話問她知不知道,可是她的電話關機了,家裡也沒人,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裡。」
司徒淳點點頭,又問:「你認識宋溢嗎?」
「算不上認識,只見過一次。」
「什麼時候?」司徒淳問。
「大概半年前吧?那天晚上,我在漫妮家裡。他喝醉了酒,跑來漫妮家找她,漫妮不想見他,就讓我幫忙趕他走。」
「宋溢找她有什麼事?」
「還能有什麼事?就是想跟漫妮好唄。」夏寒搖搖頭,嘆道,「講真的,宋溢的條件不錯,對漫妮也是真心實意的。」
「真心實意?」司徒淳聽到這樣的形容詞,有些意外,不得不提醒她,「宋溢是有老婆的。」
「是,我知道,漫妮也知道,所以才不見他。漫妮跟我說,十年前,她跟宋溢交往過一段時間,後來宋溢的家人嫌她媽媽好賭,不讓宋溢跟她在一起,他們就分開了。他們十年沒見過面,誰知半年前,她去做舞女賺錢,偏巧就遇到了宋溢。宋溢已經結婚了,卻還來糾纏她……」
「後來呢?你再沒見過宋溢嗎?」司徒淳問。
「沒有。不過我聽漫妮說,宋溢後來又找她了,說要帶著她遠走高飛。」夏寒說,「警官,我知道的就這麼多,都告訴你了。」
司徒淳看夏寒不像有所隱瞞,也不再多問,留了一個電話號碼給她:「如果你再想起什麼,隨時給我打電話。」
「好的,警官。」
一無所獲的司徒淳離開隆安堂,走在陌生的街道上,腦子裡一團亂。她想不通殺宋溢的人為什麼要燒屍體,是不是想湮滅什麼證據?還有陳漫妮和這件事是不是有關係,如果沒有,她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失蹤?還有,老於說宋溢是雷氏的人,他的死會不會與雷讓有關?
她找不到答案,只能期待著能找到陳漫妮,從她的身上找到線索。
夜晚,司徒淳身心疲憊地回到了自己的公寓。她的公寓是租的,傢具都是房東的,有些舊了,但很乾凈。
她從柜子里翻出一盒速食麵,泡上面,她想做點什麼,忽然發現自己無事可做。自從當了警察,她每天都在忙碌,基本沒有休閑娛樂的時間,漸漸地,她習慣了忙碌,對休閑娛樂反倒沒了興趣。
她脫下衣服,一張隆安堂的宣傳單從衣服口袋裡掉出來,她看著宣傳單,忽然想起VIP拳房裡的男人,想起他半裸著上身,微微喘息的樣子……她的臉頓時燙了。她急忙拍拍臉,拍散腦中的畫面。
速食麵泡好了,散發出的油膩的香氣,她的腦海中忽然又出現一個男人俊朗的面容,他的嘴角噙著笑意,說:「如果我能遇到一個好女人,讓我為她做飯都願意。」
她不知道什麼樣的女人是他所謂的好女人,不過她相信被他愛上的女人一定會很幸福。
他是個很特別的男人,打拳的時候霸氣十足,說起話來玩世不恭,看樣子那麼Man,卻願意回家給心愛的女人做飯。這種矛盾讓他越發顯得十分可愛。
說真心話,不光唇形性感,半眯著眼睛看人的時候更性感……
她夾了一口面,速食麵因為泡久了,軟軟糯糯,入口索然無味。
唉!她好想吃美食啊!
她暗暗下定決心,如果有個男人跟她說:嫁給我吧,我願意每天給你做飯。
她就點頭。
再幻想一下,有個唯唯諾諾的男人牽著她的手說出這樣的話,那場景讓她頓時覺得被雷劈了一下。
搓搓麻痹的手臂,她猛搖頭。看樣子要有個前提條件,還得是個長得挺「罪孽」的男人!
標準或許有點高,降低點,能有那個人一半的男人味,她就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