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二十兩銀子,保你無憂
一隻雪白肥碩的兔子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紅色的眼睛正恐懼的盯著蹲在溪邊一個瞧著大約十四五歲的姑娘。
她穿著一身洗的微微泛白的細布衣裳,身材纖細,微微低垂著頭,露出纖細白嫩的脖頸,轉過身來,一張細膩白凈的鵝蛋臉上鑲嵌著一雙嬌媚的桃花眼,瓊鼻粉唇,未施半點粉黛,便好看的叫人挪不開眼。
可偏偏……此時她手中拎著的赫然是一隻剛剛被抽筋扒皮的兔子!
「這一隻完整的兔子毛皮能賣三百文,今兒捉了兩隻,加上家裡存著的十幾張也能賣上四兩銀子,等子沛過段時日上學堂時便能給他置辦幾身像樣的衣裳了。」她聲音軟糯好聽,唇角微翹,格外滿足。
雖手上正做著抽筋扒皮這種血腥之事,可她神態悠閑,彷彿是在做著什麼雅事一般,手起刀落,很快,一隻兔子便被她完整的撥了出來。
將剝好的兔子塞進了布袋,剛欲起身,一滴水珠兒忽從樹上掉落,正巧落在了她額頭之上。
是血腥氣味!
蘇瑾幾乎瞬間便反應了過來,左手握緊匕首向樹上看去,卻不想這一抬頭竟意外的對上了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眸。
她默默的後退了兩步。
這個人目光幽冷並非善類,可蘇瑾並不在乎這個,心思一轉反而對著樹上的人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既是受了傷,那麼敢問這位公子……可需要醫治?」
他的目光涼淡如一潭死水,她臉含笑意卻不達眼底,兩人四目相對,蘇瑾的目光始終不曾有半分躲閃,在男子看不見的角度,她不動聲色的袖口處掏出兩根淬過葯的銀針。
「你是大夫?」這聲音清冷,意外的好聽。
「不是。」蘇瑾一派純良模樣:「只不過恰好能治你的傷罷了。」
他打量了蘇瑾幾眼,似是在確定她話中的真實性,片刻之後,他忽然動了。
她甚至都沒看清他是怎麼下來的,他便已經出現在她的眼前,方才樹上枝葉遮擋,竟沒發現這人樣貌極好,只見他劍眉入鬢,眼若寒星,縱然身負重傷,可不僅不顯絲毫狼狽,骨子裡還依舊透著清冷矜傲。
不過蘇瑾的注意力卻只在他的傷勢上,他身上有著不下五道刀傷,刀口處的墨色衣裳被鮮血染的異樣的黑,傷勢不算重,卻也不輕。
她一雙眸子瞬間泛起了光亮,帶著些許打量,似是在盤算著他值多少銀錢。
當陸琛對上了蘇瑾那清澈的目光,忽有一種自己是只待宰的羊羔的錯覺。
不巧,她的下一句話印證了他的猜測。
「二十兩銀子,我保你無憂,如何?」
陽光透過茂密的樹林形成了斑駁的光影灑在她的臉上,這個場景格外的好看。
陸琛微怔,卻不是因為她出色的容貌,而是出自她口中的……二十兩銀子?他眉頭微微皺起了一個弧度。
是她獅子大開口要多了?蘇瑾在心裡算計了一下:「十八兩也成,再不能少。」
十八兩。
這三個字讓陸琛的眉頭皺的更深了些,就在琢磨著自己是不是要價太高時,忽聽他道:「成交。」
蘇瑾立刻露出了個淺笑來:「勞請公子先去溪邊清洗一下傷口,我給你準備金瘡葯。」
陸琛微微頷首,目光不著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她一直緊握的拳頭。
待他回來時,蘇瑾已經將東西都準備好了,他剛欲去拿金瘡葯,蘇瑾忽搶先一步將藥瓶握在了手裡。
「銀子。」
她對陸琛伸出了手,潔白纖細手腕上尚還沾染著兔子的血。
這錢沒到手,萬一他拿葯跑了怎麼辦?
陸琛微眯著眼,目光緊盯著她的臉,眼前這人眸光清澈,與她表面上這張口閉口離不開銀子的模樣完全不搭。
「幫我傳個消息,再給你三十兩。」他忽然道。
「先說來聽聽。」雖三十兩極為誘人,可若是叫她跑出去老遠,或是去什麼危險的地方,她可是不幹的。
「這山下有座荒廢的觀音廟,你過去只需站在門口將一句話說上三遍,便算是送到了信。」
「當真?」
陸琛微微頷首。
「哪句話?」
「天黑雨濃,萬物靜寂。」
天黑雨濃,萬物靜寂。
蘇瑾在心裡默念了一遍:「成交。」說著,她又對陸琛伸出了手。
陸琛眸中隱隱閃過嫌棄,從錢袋中拿出了一張銀票:「這是五十兩銀票。」
蘇瑾沒接:「一共四十八兩,我身上沒有二兩銀子,找不開。」
陸琛卻道:「這是我身上面值最小的銀票,既然找不開便不必找了。」
聞言,蘇瑾忽然一愣,她這才意識到他方才聽到自己要價二十兩的時候為什麼會露出那副難言的表情,現在想想,他不是嫌多,而似乎是她要少了?
想到這個可能,蘇瑾呼吸一滯,不由萬分後悔,只不過價錢已經談好了,她便沒說什麼,只接過了銀票,又在自己的荷包里翻出來了一塊泛黃的玉:「這個給你,全當是找你的二兩銀子。」
這玉質極差,陸琛只掃了一眼。
見他似是看不上這玉,蘇瑾只將玉和金瘡葯一起放下,嘟囔著道:「反正我找給你了,你要不要是你的事。」明碼標價,她可不想占誰的便宜。
說著,她撿起了自己剝好了皮肉的兔子又去找那另外一隻,可這一看蘇瑾不由愣了,此時她身邊哪還有兔子的影?左右環顧,卻是依舊什麼都沒瞧見。
「跑了,一刻鐘之前。」陸琛忽然道,這聲音依舊如同方才蘇瑾聽到的那般清冷淡漠。
「你看見了怎麼不告訴我?」蘇瑾頓時就急了,可陸琛卻只是淡淡的看著她,不曾理會。
「真是倒霉。」蘇瑾臉上因為這五十兩銀票而生的欣喜瞬間消失,只蹙著眉頭,一張白嫩的臉幾乎皺成包子,她還不死心,四處看了看,待確定那兔子真不在附近了,她才鬱悶的嘟囔了一聲倒霉。
她的三百文錢就這麼不翼而飛了!
「我要脫衣治傷,你可以走了。」看著她那懊悔不已的樣子,陸琛忽然出聲,他的聲音終於有了那麼一點點的變化,可那變化太過細微,難以叫人察覺。
蘇瑾點頭,縱然方才相處的這段時間這男子一直不曾對她露出什麼敵意來,可她還是謹慎的先退後了幾步,待確定他不會有什麼動作之後,才握緊了銀票和兔子皮肉轉身就跑。
看著她那慌張的背影,陸琛眼中出現了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方抖了抖被他攥出了褶皺的衣裳。
若是蘇瑾此時還在,便會發現他衣裳上吸浸的鮮血,根本不足以滴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