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伊蘇亞

4．伊蘇亞

天使們都說，伊蘇亞是千萬年來，歷任熾天使里最溫柔，最美麗的。

她雖然貴為上三級天使的首領，卻待每一個天使如手足，笑容常掛臉上，即使有犯了錯的，都是格外包容。她每天在宮殿里漫步，接受天神的洗禮，期望有一天可以脫去肉身，成為神的一份子。那個時候，她喜歡在雲層里飛翔，用最溫暖的目光注視著人間天上的所有一切。這樣的生活對於她而言，已是極致。無病無憂，青春永駐。然而，每當夜色來臨，人間煙火綻放的時候，她總是覺得缺少了一點什麼。到底是什麼，她自己也不清楚。

直到那一天，神域會上，她看到了他。

雖然地獄在很大程度上是與天國平起平坐的，然而每一次地獄新的領主誕生之際仍然需要接受天神的洗禮。而那一天，就是新的魔王受洗的日子。伊蘇亞因為處理七重天的事務稍稍遲了片刻，她趕過去的時候，整個神域都在等她一人。

她一身白裙，銀白長發，翩然著翅膀飛抵神域，單膝跪在天神面前，偉大的主，請寬恕伊蘇亞地遲來。

天神並沒有責怪伊蘇亞，而是指著一側的少年，你記住了，以後他就是新的地獄魔王，撒旦。伊蘇抬起頭來，看見一個陰鬱的少年靜靜立在天神的腳下，頭髮漆黑而微微捲曲，一身寬大的鑲金黑袍更稱的他的身形越發高大和挺拔。她和他對視了有五秒左右，那雙浩如海洋地眼眸瞬間就將她吞噬掉。她從他俊美到極致的臉龐移了開來，微一點頭，輕身退了開來。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早已像鑽石一樣堅固的心，傳來異樣地破裂聲。

那後來的一整個儀式，她幾乎沒有再去看他，低著頭，甚至想要快點離開。時間越久，她越覺得惶恐。最後離開的時候，那黑衣少年經過她的身旁，她低垂著眉眼，看見他的身影停留片刻，又悄然離去。

晚上，伊蘇亞在雲池裡沐浴，侍奉天使在池裡灑滿了木棉花，她慢慢沉入池底，享受這凈身的一刻。然而她忽然感覺到有一種壓迫力逼迫而來，突地睜開眼睛，在飄渺地雲水裡，她看到了那個黑衣少年正靜靜地凝望著自己，那雙漆黑的眼睛里綻放出炙熱的光來。

幾乎是憤怒又夾帶著驚吼，伊蘇亞從雲池底飛掠上來，嚇壞了侍奉天使。她嬌吒著換上長裙，想要將那個偷窺的少年撕碎，卻發現，池底根本就沒有任何。

那後來的日子，伊蘇亞有些恍惚。整日整日呆在宮殿里，赤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上，有時候凝望著殿外的沙羅樹和木棉花好久好久。她甚至有罪惡感。作為熾天使，是與神最接近的，然而卻不能拋卻雜念，腦海里反而無端地不停地想起一個男人，心跳加速。每次進入凝神休憩的時候，那個少年都會出現。他在夢靨里親吻自己，擁抱自己，他帶自己飛躍愛情海，他拉著她躺在一望無際地碧草藍天下。

睜開眼來的時候，伊蘇亞的臉居然會紅。她像一個小偷一樣，一面提心弔膽，一面卻又開始貪戀這種刺激。漸漸地，她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於是，她跪在天神面前，懇求讓自己暫時離開七重天，她需要靜神來忘卻雜念，天神應允。

下到人間的伊蘇亞，在極寒的冬夜裡暈倒在街角。自主下到人間而不是天神委派的所有天使，都無法使用神力。幸好，被一個中年婦人救回了家裡。後來她才知道，這個中年婦人就是曾經名動三界的迦南祭司。她們相處地很愉快，像普通的女人一樣，一起過起了人的生活，在柴米油鹽之中，伊蘇亞發現，自己已經可以慢慢忘記那個少年和所有的雜念。

就在伊蘇亞準備重返七重天的時候，撒旦忽然闖入了她的世界。

那是一個異常安靜地下晚，她沿著寂靜地巷子漫步，周圍的風聲，光影斑駁，投影在她安寧地心湖。只是眨了一眨眼的功夫，那個少年就立在她的眼前。

她愣住了，對於突如其來的事情完全措手不及。

少年靜靜凝望著她，忽然說道，你比那一天更美……如果說那時候的你是冰雕，不可觸碰，那麼現在，你有血有肉，是活生生地在我面前。

他試圖去撫摸她的發，伊蘇亞滿心地惶恐，慢慢後退，你到底有什麼目的？不斷地干擾我，不斷地製造幻象進入我的腦海？你到底想要什麼？

少年咧嘴輕輕笑了起來，整個人如同一陣輕風拂過，忽然就將暫時失去神力地伊蘇亞抱進懷裡。親吻她的發，她的眼睛。伊蘇亞感覺快要瘋了，還從來沒有人敢對自己這麼無禮，她用盡氣力掙扎，打他，咬他。他完全不放在眼裡，任憑她鬧騰，直到筋疲力盡了，他才稍稍鬆開她，捧住她的臉，那深邃的眼裡有滿滿地溫柔。

我喜歡你啊。

少年這樣對她說，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明白了，你是我這一世命里註定地人，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也要得到你。

伊蘇亞怔怔地，忽然就暈了過去。在迷糊的夢裡，她聽到了心裡被壓抑地笑聲，歡樂，還有所缺失地東西。她明白了，原來是愛。

越是看起來堅固東西，一旦破裂了一丁點都會整個崩潰。伊蘇亞就是如此，雖然貴為熾天使，然而卻潰敗在那個少年的面前。她的歡愉，她的心思，一直居住在一起的迦南祭司完全看在眼裡，她告誡她不能與那個人糾纏，並且說出了自己曾經的不堪，她說，越是愛的深，越看不清本質，在我看來，他一定對你有所圖謀。

可是，陷入愛河的伊蘇亞完全聽不進去。沒有了天神的束縛，沒有了神力的界限，她就像一個初次戀愛的小女人，完全投進撒旦的懷裡。他們的足跡踏遍了世界每一個角落。她跟著他，在日喀則的正午下穿過茫茫沙漠，在阿爾卑斯極寒地山脈間攀到山頂，在月光慢慢地萊茵河畔親吻……

愛到極致，她縮在他的懷裡說，為你，我可以立刻去死。

真的么？熾天使的神位也不要了么？

那些和你比起來，又算什麼呢？

你說的是真的么？

你要我把心掏出來給你看么？

…………

你會把你的心給我么？

到此刻，伊蘇亞才知道，撒旦接近自己的另外一個目的，就是為了得到自己的天使之心。

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是我需要的人，不僅僅因為喜歡你，還有就是你的身體里有我需要的力量。到了現在，我也不再隱瞞，如果得不到你的天使之心，我作為魔王掌控地獄的力量會隨著歲月一天天虛弱下去，到時候還會出現群魔紛爭地景象。我告訴你這些，你一定感到被欺騙了，對吧？

伊蘇亞抬頭望著撒旦地眼睛，伸手輕撫他的臉頰，忽然搖了搖頭，你知道螳螂么？在他們交配完之後，母螳螂都會一口一口吃掉公螳螂。因為只有這樣，才能汲取足夠的養分來養育肚子裡面的小螳螂。你說，這算不算欺騙和殘忍？

撒旦好像是第一次認識伊蘇亞一樣，這個美麗溫柔的女子，她的內心何其強大。他將頭抵在她的額頭，閉上眼睛，你也可以逃走……回到你的七重天，忘記我，那樣的話——

伊蘇亞用自己的唇堵住了他的唇，逃不掉的……而且，我的心早已在你那裡。

這天之後，撒旦便不能隨意在人間和地獄之間穿梭，因為他的神力消耗的很快。整個地獄的所有幻象，所有魔軍的一切重生，都讓他消耗太多。他只能每天坐在自己的宮殿里，進入長時間的休息。

而伊蘇亞在決定了將天使之心交給撒旦的同時，發現了自己已經有了寶寶。迦南祭司強烈要求伊蘇亞解決掉這個寶寶，這是不能誕下的，一旦誕下來，她就再也回不去七重天了。她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閉上眼睛。她知道自己很快就會消失掉，和這個世界上其他的天使一樣，真正地消亡，和塵埃和碎片一樣，沒有轉生，也沒有輪迴。她害怕這一段太美的東西再也不會有人知道。她決定要誕下一個孩子，那是她愛過的證據。

在身體還沒有明顯隆起的時候，伊蘇亞只身前往地獄，所有的地獄魔軍，七巨頭都來恭迎伊蘇亞的來到。伊蘇亞見到撒旦的時候，撒旦依然在沉睡中，她沒有吵醒他，只是親吻了他的臉頰，然後將自己的天使之心放在他的手心。

美祀趕來及時，將進入假死狀態的伊蘇亞帶回去，利用法術，製造了一顆假的心來延續她的生命。伊蘇醒過來，哀求美祀一定要想辦法讓自己活到肚裡的寶寶誕生，並且不要告訴任何人。

在生下孩子的那一瞬，美祀看到伊蘇亞的眼睛，瞳孔放大，然而裡面卻像是走馬燈一樣，綻放出最美的華彩來。她在死的時候，是幸福的。她走的很安靜，沒有打擾撒旦，也沒有打擾孩子，就像是塵埃一般，悄悄地消失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