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雨夜（一）

從父親入獄，母親出走的那一刻起，白青瓷就知道她無憂無慮的日子徹底結束了。

於是她開始越發的乖巧聽話，在學校也更加努力刻苦。她從來不讓長輩操一點兒的心，更不會像秦瑤那樣叛逆，幼稚的去追求什麼個性和自由。秦家的人暫時收養她，對她好，可那是恩情，不是義務。而這份原本不屬於她的生活，或許某一天就會消失不見。

她不知道知識是否真的能改變命運，但對於那時候的她而言，讀書考學，卻真的是唯一的出路。她不奢求別的，至少將來能夠有一技之長，憑藉自己的雙手去安身立命就好。

白青瓷的母親是個漂亮的女人。她在繼承了母親基因的同時，似乎更加青出於藍。

小時候常有親戚鄰居家的長輩誇她模樣長得好，大了一定是個美人兒。而這份美麗，也隨著年齡的增長漸漸顯露。

一個還在念高中的小女孩兒能有多漂亮？

其實遠夠不上傾國傾城。至少太過青澀，風韻不足。

可大約是年幼遭逢家變，白青瓷對很多事情都要比同齡的孩子淡然很多。而那種青春稚嫩中又自帶著一種恬淡的氣質，卻讓她顯得更加與眾不同。

正是年少萌動的年紀。學校里喜歡白青瓷的男孩子很多很多。

可那些熾熱傾慕的眼神，她權當看不懂。被偷偷藏在她書桌的情書她沒有拆開便偷偷扔掉，巧克力和零食有的帶給秦瑤，有的給了要好的女同學。

偶爾有大膽的男孩子在放學時候攔路表白，她也同樣可以抿唇笑笑，豪不傷人的便讓對方鎩羽而歸。

可秦燁不是那些好糊弄的毛頭小子。他從來深沉狠辣。無論什麼，只要是他想要的，就一定能夠到手。

白青瓷是他的，這一點他很早就已經確定。他隱忍不發，只是等待時機成熟的時候，一舉擒獲。

而她十八歲的那年夏天，他終於喪失了所有的耐心，決定不再等待下去。

秦家兩子一女，秦燁、秦勵，還有秦瑤。

白青瓷只比秦瑤大了兩個月，兩個人那年正好一起高中畢業。一個考上了本省重點，一個準備去維也納繼續深造鋼琴。

秦氏家族不小，幾代發展散落世界各地。高中畢業的那年暑假，恰巧遠在法國的秦燁堂兄大婚，秦正聲便帶著秦夫人一起參加婚禮，順便度假。

於是整個夏天，秦家大宅就成了幾個孩子的天下。

秦燁比白青瓷和秦瑤大了五歲，只是他太過少年老成。以至於在下面的弟弟妹妹心裡，他更像是個長輩。

可那年的他，卻出乎意料的特殊合群。雖然少了點兒朝氣，但是和弟弟妹妹們玩的也還很愉快。

G市多山，秦家在東郊的山上有一座別墅。

秦瑤在家裡宅了大半個月後覺著實在沒意思，便提議去別墅度假。那裡空氣好，離別墅不遠有條小河，想野營釣魚都可以。

這種事情上，白青瓷從來不會提出什麼反對意見。秦燁和秦勵也都覺著提議不錯，於是大家上午收拾了一下，連早飯都沒吃就直接啟程。

可幾個人的運氣似乎不好。

早上出門的時候還是烈日藍天，等車子開到半路上的時候，天色便漸漸陰沉，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秦瑤撅著嘴，在車裡抱怨。他們本來想露天燒烤的，這下燒烤不成了，野營更是別想。白青瓷握著她的手一直柔聲安慰，卻並不能撫慰大小姐失落的心情。

最後正在開車的秦燁從倒後鏡里瞥她一眼，秦瑤才安安靜靜地閉嘴。

山上的別墅比秦家大宅要清靜許多。只有老管家，三個傭人，和一個園丁在這邊打理。

一行人開車到達別墅的時候，正好踩在午飯時間。

野外燒烤今天是不可能了。吃過午飯後，秦瑤提議打電動遊戲。

秦燁是不會參與到這種事情中的，便自己去了樓上房間。白青瓷不怎麼會玩兒，兩把之後就沒了興趣。她抬頭看外面的雨勢不是很大，便和管家要了把傘，一個人去院子里遛遛。

別墅主樓後面是一片面積不小的花園。從小路穿過去有間琴房，透明的天窗，玻璃牆，周圍樹上爬了許多薔薇。等到四五月花開的時候，美得就像是童話里的情景。白青瓷很喜歡那裡。

這個季節的薔薇花還沒有來得及盛開。白青瓷頂著雨走了一會兒，感覺有些累，準備去那裡坐坐。只是沒有想到，秦燁竟然也在。

他一身西褲襯衫，此刻單手撐著傘，背對著她站在琴房的門前。背影高大，不動如山。

白青瓷忽然出現在眼前的人，不由腳步一滯，頓時有些渾身不自在。

如果說秦勵和秦瑤只是不敢在這個哥哥面前太過隨便。那麼對於秦燁，白青瓷則是真真切切地感到畏懼。

一種沒有原因，出於本能的畏懼。

除去秦燁本身的不易讓人親近外，白青瓷直覺他應該是討厭自己的。雖然他們兩個其實很少有交集，她盯著他傘下的背影看了兩秒，覺得秦燁應該沒有發現自己。然後，就在她準備轉身悄無聲息離開的時候，對方卻忽然回過頭來。

他黑眸中犀利的光線透過雨絲和她的目光相碰，嚇得她心裡一突，手上的傘差點落地。

白青瓷有些懊惱自己的不爭氣。她又沒做什麼對不起他的事，心裡抖個什麼勁兒。她覺著她應該和秦燁打個招呼，但是聲音到了嘴邊，卻不知道該叫什麼。

因為白青瓷怎麼也不能忘了，她來到秦家第一天，喊秦燁哥哥時，他緊緊地蹙起了眉。

後來，她每次喊他哥哥的時候，都隱約能感覺出秦燁心中的不悅。再後來，她乾脆就對他敬而遠之。

那個時候的白青瓷還曾經反思過，究竟自己哪裡得罪過秦燁。

最終無果。

或許他是天性冷淡不願意和家人以外的人親近，又或許他只是單純不喜歡她這個寄人籬下的孤女。可不管怎麼樣，她目前只能呆在秦家，沒得選擇。而且白青瓷可以很篤定，秦燁就算對她不屑，也頂多只是漠視，不會真的把她怎麼樣。因為他那樣優秀孤傲的人，是不會屑於為難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女孩兒的。

「過來。」白青瓷還站在那裡緊張糾結，秦燁卻已經開了口。低沉的聲音夾雜在雨聲中不是很明顯，卻帶了股淡漠的味道。

白青瓷聞言一愣，有些猶豫。

而秦燁見她還站在原地不動，蹙起了濃眉：「我讓你過來。」

「哦。」白青瓷應了一聲，趕緊朝他走了去。緊張之下踩進了水坑也沒發覺。

而秦燁並沒有站在原地等她，而是在她剛走出兩步的時候，徑自轉身推門進了那坐玻璃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