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少年意氣破釜沉舟
玉朧坊。
「喲,這不秋家的娃子嗎,怎麼這個時候還在這裡?」坊市裡圍觀的人不少,看到徒步而來的少年有些驚奇。
「聽說了嗎,姜家完了?」有人竊竊私語。
「怎麼會,姜家可是龐然大物啊,誰能有這個能耐?」
「沒看到那坊市中心最大的那座閣子都人去樓空了嗎?」順著那人的目光望去,這是一座精緻的閣樓,可現在卻是蕭條落敗,醒目的匾額被砸出兩個窟窿,隱約可現筆走龍蛇的「流雲閣」三個字樣,只可惜此時像只焉了的哈巴狗耷拉著耳朵,彷彿隨時都要跌落下來。
「姜家那是自作孽不可活,好像這裡面還牽扯著南楚皇氏,又豈是偏隅一方的小勢力能夠睥睨的。」
冷冷地話語刺激著身穿單薄的少年。少年背劍站在冷風中,多了幾分蕭瑟與彷徨。
「姜行雲!」
秋桐死死地盯著被風吹得颯颯作響的牌匾,眼裡閃過最後一絲回憶,細瘦的身影卸下冰冷的玄鐵劍,寒芒映襯出一張咬牙切切的臉,「此事之後,再無相欠!」
隨著少年一聲輕喝,玄鐵劍疾馳而出,尖銳的破空聲拖出一道蔚藍色炫光的焰尾。
沉悶的異響將圍觀的人紛紛吸引過來,玄鐵劍化身為削鐵如泥的神兵寶劍,牢牢得將被風吹得靜不下來的匾額釘得四平八穩,半個劍身都已然灌入了由金絲楠木打造的厚實門梁,可想而知出劍之人的決心!
虛無的火焰從劍身上不斷擴散開來,先是瀰漫到匾額,再是橫樑,然後是整棟閣樓都被熊熊大火包圍。火紅色的焰火將坊市周圍照得赤彤彤得,宛若初生的紅陽般端莊肅穆。塵霧滾滾下,煙雲繚繞,金裝玉雕的樓閣面目全非,揚起的灰暗卻是張牙舞爪般觸目驚心。
少年的心從火勢起來的那一刻就已經不在這裡了,灼熱的氣浪一瞬間席捲瘦小的身姿。他看著被大火吞噬的樓宇,彷彿燃燒著的不是他對姜家之主的憤怒,而是他為之努力的勇氣!
半個月時間並不長,但是對於十幾歲的秋桐來說卻是永無寧日的噩夢。無論是黑夜下無數血衣惡徒屠戮族人的罪行,還是得知至親之人棄車保帥的騙局,亦或是斷破崖下吸人魂魄的惡魔!
「你這又是何必?」一路追尋過來的楚榮終於見到了這個偏執的少年,望著紅了半邊天的姜家樓閣,他已經忘了很多年前自己也是這般一意孤行,也是這般正氣凜然。「桐兒,和師父回去吧,有師父在你大伯不會因為此事為難你的。」
隨著楚榮一步步靠近,原本獃滯的少年恐慌起來!
「別靠近我,你們都是魔鬼,你們這樣傷天害理是會招報應的!」秋桐說話間胸膛起伏不定,十五歲的少年面對至親之人宣洩內心的驚、懼、疑竟只有歇斯底里的咆哮。
「孩子你冷靜下來想一想,有時候眼睛看到的未必是真相,善惡真偽不過在一念之間。」楚榮循循善誘,好讓迷途的少年放下戒心。
「好一句一念善惡,」突然從建築群外傳來了年輕而又爽朗的聲音,在這烈火滋滋聲中顯得格外空靈與縹緲。
「是誰!」突如其來的傳音讓楚榮十分驚疑,南楚的血衣侍者應該早已退去,心中不住猜測莫非是去而復返,料想到這群嗜血瘋子的恐怖,一時間平添了幾分慌亂。
「什麼人裝神弄鬼,何不出來一見,」楚榮暫時放下對秋桐的規勸,四顧之下卻未能發現來人蹤跡,看來激將的小算計落空了,遲疑之下倒是可以肯定來者並非那群血衣般不問是非草菅人命,心下確是鎮定不少。
殊不知他在懼怕別人的惡行時,他自己正在為姜行雲重複著同樣的嘴臉。
至於少年秋桐流露出幾分茫然,衝動過後理智總會先一步戰勝執念,他看著曾經熟悉的師父陌生中夾雜著一絲愧疚。
在楚榮的潛意識裡能夠做到隔空傳音的只有兩種人,然而這兩種情況都不是他樂意見到的,此時節外生枝只怕大事難行。
一種是武道已臻至化境的先天高人,想要在武學上達到返璞歸真的地步,年紀沒有七老八十至少也得年過半旬了,這樣的年紀多半是不問世事的隱世高人,自然一般就不會出現在蠻夷之地。
第二種人顯然是和自己一樣的修仙之人,和自己這種散修家族不同的是此人很有可能來自修仙世家,甚至是來自於世外仙宗。
從一開始楚榮就完全沒有意識到對方的到來,即便對方出聲也沒能立即鎖定方位。
「濁濁滕雲,踽踽風凌。潛龍於淵待雲聚,稚虎藏林等風起!」
這一次,秋桐和楚榮都感覺到了,雄渾的氣息從火光中傳來,赫然來人正屹立於烈焰中卻不為所動。此人風華絕代,伴著張狂的火花像極了浴火重生的凰族,旖藍的長衫靈動飄逸點綴著紅火仿若要與日月爭輝!
「不過是兩個可憐蟲罷了!」
看著神色獃滯的兩人,封無極有種說不上的悵惋,遙想自己當年也是這般仰望著站在山巔的身影,如今的自己距離下一個大境界也僅僅只是一步之遙,但是這一步卻難倒了無數天縱奇才,短短百多年的壽元成了壓垮修道者的最後一根稻草。
「晚輩燕尾姜家楚榮,此因小徒頑劣才有方才一幕,不知前輩有何深意?」楚榮暗嘆「時也命也」,即便對方就在自己的眼前,以自己鍊氣中期的修為竟完全看不穿對方深淺,深知此刻不可與其交惡。
「姜家?」封無極從追憶中回過神來,輕踮起腳尖便已落在二人面前,空氣中只留下一道還未來得及反應的殘影。「匆匆百年,卻已換了門面,果然還是滄海桑田物是人非了。」
「前輩可是指的秋家,秋家早在多年前便慘遭毒手,上至家主,下至奴僕雜役全府三百四十餘人無一活口,死者具以斷頸而死,慘絕人寰!」封無極的感慨,讓楚榮意識到此人很有可能和秋家有關,他一把將秋桐拉到身邊,「不瞞前輩當年秋家被滅門卻有一人僥倖逃過一劫。」
「哦,莫不是你這少年郎?」封無極對秋家之事自然毫無興趣,不過倒是對眼前的少年有幾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