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手段初顯

卻說美猴王孫悟空自駕筋斗雲，不消一個時辰，已從方寸山回到花果山。他按下雲頭，找路而走，忽聽得鶴唳猿啼，傷情悲切，即開口叫道：「孩兒們，我回來了。」

那崖下石坎邊，花草中，樹林里，跳出千千萬萬隻猴子，把美猴王圍在當中。內有通臂猿猴道：「大王，你好寬心，怎麼一去許久？把我們俱留在此，望你誠如饑渴。」

悟空道：「我前去尋道，亦思爾等，所幸學成歸來，與眾同享也。今發生何事？爾等為何藏匿悲切？」

通臂猿猴道：「自大王去，我等守護水簾洞，皆無大事。只是近來被一妖魔在此欺虐，強要佔領洞府，是我等捨死忘生，與他爭鬥。這些日子，被那廝捉了我們許多子侄，害我們晝夜擔憂，看守家業。幸得大王回來，大王再不回來，我等連子孫後代，神仙洞府，皆屬他人矣。」

悟空聞說，心中大怒，道：「是什麼妖魔，竟敢如此相欺，你且細細說來，待我尋他報仇。」

通臂猿猴道：「那廝自稱混世魔王，住居在直北下。」

悟空道：「離這裡有多少路程？」

通臂猿猴道：「他騰雲駕霧，來去自如，我等實不知。」

悟空道：「既如此，我回來了，你等休怕，等我前去會他。」言罷將身一縱，駕筋斗雲直至北下，見有一座險峻高山，按下雲頭，依山尋路，忽聽得有人言語。

悟空依聲上前，見陡崖之前，有個水臟洞，洞門外有幾個小妖跳舞打鬧，忽見悟空，抽身就走。

悟空喝道：「休走，我乃正南方花果山水簾洞洞主，你家什麼混世鳥魔，欺我兒孫，我來是要與他見個高低，快去通報。」

那小妖聽言，忙跑進洞里通報，那魔王笑道：「我聽那些猴子說過他們有個大王，出家修去行了，想是回來了。你們見他持什麼兵器，穿什麼披掛？」

小妖道：「他赤手空拳，也沒穿披掛，不僧不道的，甚是老土。」

魔王聽了，道：「他兵器披掛都還沒尋到，就敢上我門來？取我披掛兵器來，我去會他。」幾個小妖即時取出，魔王穿甲持刀，與眾妖走出洞門，見悟空身材矮小，立在坡上，故意高聲叫道：「哪個是水簾洞洞主？」

悟空見他體形高大，頭戴金盔身披甲，威風凜凜，暗暗喝采，『這妖魔看起來倒是威風。』遂喝道：「潑魔，老孫在此，你怎麼看不見？」

魔王故意上下打量幾眼，取笑道：「你身體鄙陋，身不穿披掛，手不持兵器，怎麼如此大膽猖狂，要與我比個高低？」

悟空罵道：「你這潑魔，原來沒眼，你看我身材矮小，要大何難？你量我無兵器披掛，我兩隻手勾著天邊月哩，休走，吃老孫一拳。」縱身跳上去，劈臉就打。

那魔王伸刀架住，道：「你這般矮挫，我這般高長，你空手，我用刀，勝了你也讓人取笑，待我亦空手與你較量較量。」

悟空初戰，不知高下如何，心中亦無底氣，聞言道：「你這話亦屬好漢之言，看打。」

那魔王丟開架子便打，悟空亦鑽進去相撞相迎，二人拳打腳踢。悟空身手利索，那魔王被悟空近身，長拳空大難夠，被悟空掏中短肋，幾下筋節，打得甚重。

魔王吃了虧，怒意大生，閃過身去，拿起鋼刀，望悟空劈頭就砍。

悟空見他兇猛，急抽身，跳出去。即使身外身法，拔一把毫毛，丟在口中嚼啐，望空噴去，叫一聲「變」，即變做二三百隻小猴，圍住魔王撕打。

噫！悟空何時通曉這等神通？原來悟空自夜習妙決后，仙石混沌時所悟神通亦逐漸貫通，危急之時，突領悟這身外化身之法，身上有八萬四千毫毛，根根能變，應物隨心。

那些毫毛所變小猴，甚是利害，刀來砍不著，槍去不能傷。魔王被眾猴圍住，拉手扯腳，無力還手。悟空侍機去奪他鋼刀，分開小猴，照他頭頂一下，砍為兩段。

隧領眾殺進洞中，將那大小妖精，盡皆剿滅。把毫毛一抖，收上身來，見有三四十個被混世魔王囚禁的小猴在那裡悲啼，悟空道：「汝等怎樣？」

那些小猴含淚道：「他只把我們囚於此處，幸不傷性命。」

悟空道：「如此甚好，且跟我回去。」

小猴道：「大王，我們是被拿魔王騰雲駕霧虜將過來，虛飄飄到此，更不識路徑，如何回去？」

悟空道：「這有何難也，如今我亦會此神通，汝等休怕，都合上眼，我自帶你們回去。」言罷在洞里放起火來，把那水臟洞盡皆燒毀。捻決念咒，駕陣狂風，將眾猴皆攝回水簾洞去。

悟空道：「孩兒們，睜眼，到了。」他果然有本事，一群猴子沒有半點法力，本是凡軀，他略施小法，就將人通通帶回。

眾猴足踏實地，見得是水簾洞，個個歡喜，都奔沿門舊路，擁簇猴王安坐，分班齒序禮拜。

通臂猿猴吩咐排宴，安排酒果，接風賀喜，啟問降魔之事，悟空備言一遍，通臂猿猴道：「大王實有大機緣，不知去到哪裡，學了這般手段？」

悟空忽想起菩提臨別決絕之言，臉色黯然，良久，方道：「我當年離去，飄洋過海，徑至南贍部洲，在那雲遊八九年余，不曾尋得上真。又渡西洋大海，至西牛賀洲地界，幸遇一老祖，傳我真道果。」

他耳邊又響起菩提祖師絕情之話，心中暗然神傷，『師尊，我已說將出來，你果真無情，就此取我性命罷！』

眾猴聽了均朝上奉承，稱讚不絕，通臂猿猴道：「大王果有大機緣也。」

悟空強顏歡笑道：「小的們，如今我也有姓有名也。」

通臂猿猴道：「大王何姓？」

悟空道：「我今姓孫，法名悟空。」

通臂猿猴聞說，大喜道：「大王姓孫，我等也姓孫，一國孫，一窩孫也。」

眾猴都歡樂稱揚，大盆小碗的，盡把那椰子酒，葡萄酒，仙花，仙果相敬，合家歡樂。

悟空大笑，吃一個香果，喝一盅美酒，果然瓜香酒醇，鄉味十足，但不知為何，他心中悲戚難去，只覺無甚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