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四海拱伏

卻說悟空學成歸來，通臂猿猴、赤尻馬猴等為混世魔王來犯之事，引以為戒，遂教小猴砍竹為標，削木為刀，治旗幡，打哨子，一進一退，操演武藝，安營下寨。

一日，通臂猿猴與赤尻馬猴至帥營尋悟空，道：「大王，我等在此操演，恐早驚動那七十二洞妖魔，若興兵來犯，手中竹標木刀，未能抵敵也。」

孫悟空自剿除混世魔王，奪了口大刀，正在練手，聞言道：「我既在此，何怕那勞甚子七十二洞妖魔？」

通臂猿猴道：「大王自然不怕，我只慮妖魔結隊來犯，大王雙拳難敵四手，混戰撕殺時，難以分身相照，小的們恐遭屠戮，不若提前準備，到時亦好應對。」

悟空應了聲，道：「你等有何良策？」

通臂猿猴道：「花果山近鄰有座傲來國，那裡軍民無數，必有刀槍兵器。大王若顯大神通，弄點兵器回來，我等日夜操練，自可守護山場，再不怕妖魔來犯矣。」

悟空聞說，滿心歡喜道：「這有何難？如今我已神通融貫，自然來去自如，汝等在此耍子，待我去來。」言罷縱筋斗雲，瞬時無影蹤。

赤尻馬猴稱讚不絕道：「大王果已成道法通明也。」

通臂猿猴道：「大王無量鴻福，不是你我所能知曉。趁此時刻，當加緊操練。」

二猴領群猴于山間樹林中操演，練那進退之節。忽聽風聲響處，見半空中丫丫叉叉，掉下山來，唬得亂跑躲藏。少時，美猴王按下雲頭，已有一堆兵器雜亂無章，堆在山前，叫道：「小的們，都來領兵器了。」

通臂猿猴才領眾猴前來領取，猴性頑劣，都去搶刀奪劍，撾斧爭槍，扯弓扳努，吆吆喝喝耍子。

通臂猿猴道：「大王只去少時，怎的就弄回這麼多兵器鐵件？」

悟空笑道：「我只使一陣狂風，遮閉人眼，拔毛變化，就將整個兵器庫搬回來了。」

通臂猿猴與赤尻馬猴聽了，稱羨不已，皆道：「好神通，好神通。」

次日，依舊排營，真刀真槍，操練演習，悟空令通臂猿猴與赤尻馬猴聚集人數，計有四萬七千餘人，聲勢浩大。

卻說那七十二洞妖魔，聞此聲勢，緊急聚議，眾魔以二獨角鬼王為首。內有一獨角鬼王道：「群猴聲勢浩大，不宜正面敵對。況那猴王與上仙有萬縷關係，不若我們投靠於他，或能沾點仙壽福錄也。」

眾魔商議未定，或贊成，或反對。獨角鬼王忽厲聲道：「此事不必再議，群猴居水簾洞數十載無恙，定是上仙默許。人於世上，各為前程，此時不投誠，更待如何？」

眾魔經他分析，思前想後，只得同意，除二鬼王外，都至水簾洞參拜美猴王為尊，真是被人賣了還幫數錢。

悟空得妖王投靠，大為歡喜。即令通臂猿猴隨班排辦，編插軍職。各路妖王，或獻糧草，或進金鼓彩旗，或呈刀槍盔甲，紛紛攘攘，習舞興師，把一座花果山造得似鐵桶金城，聲威振奮。

美猴王正值歡喜，忽通臂猿猴進呈道：「託大王鴻福，我等亦有刀槍劍刃於手，稱心滿意。卻不知大王兵器披掛如何？」

悟空道：「那日我與混世魔王交手，見他身穿披掛，威風凜凜，奈何他這把鋼刀長大笨重，我用之甚為不便。」

通臂猿猴道：「大王如今已成仙聖，凡兵不堪用，就堪用，亦不配大王身份，卻不知大王水裡可曾去得？」

悟空道：「我有七十二變，筋斗雲等神通，善能隱跡遁形，上天有路，入地有門，水不能溺，火不能焚，哪裡去不得？」

通臂猿猴道：「大王既有此神通，我們這鐵板橋下，水通東海龍宮，大王不若下去尋老龍王，問他要件兵器，豈不美哉？」

通臂猿猴既不曾入東海，亦不見龍王，何以說出這等話？原來他早經上仙指點，見識超然，早已爛熟於胸。

悟空疑惑道：「龍王乃仙職，他與我素昧平生，怎肯輕易交予我？」

通臂猿猴高聲道：「大王何故如此輕薄自己耶？那龍王雖居仙職，亦只管東海。況他宮內珍藏如麻，何吝此於？我聞他有塊上古神兵鐵，重達萬斤，定合大王之手。」

悟空本性子敦厚，沉吟道：「只怕他不肯予我，或發生爭執，此不同傲來國人界，恐生禍端。」

通臂猿猴道：「大王勿多心，如今你已注得神體，只少天職，何懼一東海龍王？」

悟空忽想起祖師臨別之話，「你這去，定生不良……」，暗想師尊已把我看成此等人，我又何惜聲名？又何懼闖禍？遂摔破罐子道：「也罷，待我去來，且看看神仙的本事。」

通臂猿猴喜道：「既如此，大王不得神兵絕不可回，那神兵重達萬斤，能懂人意，竊不可認錯。」

悟空道：「量他也沒更重之物，待我去來。」言罷跳至橋頭，使一個閉水法，捻著決，鑽進波中，推開水路，徑入東洋海底。

卻說巡海夜叉得敖廣之令，旦夕巡邏，忽見悟空推水而來，慌忙上前，擋住問道：「那推水來的，是何神聖？說個明白，我好去通報。」

悟空既下決心，索性自輕自賤，不管後果。遂盛氣凌人道：「吾乃花果山天生聖人孫悟空，是你老龍王的緊鄰，為何不識？」

那夜叉聽說，急轉水晶宮通報，東海龍王敖廣聽報，心中一凜，終於來了。因不知那人是何來歷，慌忙與龍子、龍孫、蝦兵、蟹將出宮相迎，方顯尊重。「上仙請進，請進。」

直至宮裡相見，上坐獻茶畢，敖廣試探道：「上仙幾時得道，授何仙術？」他那天因仙童傳召，內容離奇，便想借言試探悟空身後背景。

悟空倒也不敢隨便說出菩提之名，便隨意說道：「我自生身之後，出家修行，得一個無生無滅之體。近因手中缺少兵器，久聞龍宮珍藏甚多，特來告求一件。」

敖廣見他不說師承何人，直言索取兵器之事，不敢推辭，即著鱖都司取出一把大捍刀奉上。悟空見他敷衍，立即拒絕道：「老孫不會使刀，乞另賜一件。」

敖廣雖領仙童要旨，但那鐵棒大有來歷，於水族十分緊要，不肯輕易獻出。況他不知悟空是否知曉此事，只拿別的武器試探他，便又著鮁大慰，領鱔力士，抬出一捍九股叉來。

悟空跳下來，接在手中，使了一路，卻又嫌輕。

敖廣暗想，除卻那塊神鐵，唯方天畫戟算重，遂又令人托出方天畫戟來。

那方天畫戟重達七千二百斤，悟空見了，跑近前接在手中，撒兩個解數，發覺此寶雖有分量，並不懂人意，便已知此物非通臂猿所言神兵，隧插在中間道：「也還輕，不中用。」

敖廣見他只要重的，除那神鐵外，再無更重之物。心中十分懼怕，「上仙，我宮中只有這根方天畫戟方算最重，此外沒有更重之物矣。」

悟空知他說謊，便話中有話道：「古人云『愁海龍王沒寶哩』，你再去尋尋看。」

敖廣推託道：「委的沒有，上仙何不持這把方天畫戟，此物亦堪稱神器。」

正說處，後面龍婆、龍女不知敖廣心底打何主意，竟敢違背上仙符召，怕他此舉闖禍，遂上前扯開龍王，小聲提醒道：「大王，此聖非同小可，一般寶物難稱他手。我們這海藏中，那一塊天河底的神珍鐵，這幾日霞光艷艷，瑞氣騰騰，莫非是遇上仙方顯，方顯此光？」

敖廣亦知她心意，只是這根神鐵過於重要，若是交出，恐四海又生禍端。便道：「我雖知之，但那是大禹治水之時，定江海淺深的一個定子，是一塊神鐵，能有何用？」

這件事情年代久遠，卻影響至今，敖廣不敢提起，只以曲言明之。

原來禽、獸、人三族混戰之時，四海分由真龍統領。期間大禹部落年逢大旱，民不聊生，大禹領眾沐浴齋戒，晝夜焚香祈禱，以望降雨。

龍王滴雨不發，欲憑此餓絕大禹部落也。儘管大禹與眾虔誠求賜，亦無濟於事，連續數年，皆無甘雨，只幹得河枯井涸，糧錢皆無，民猶死絕也。

此危急存亡之際，大禹得遇老君，蒙其所贈爐中所鍛神兵，言四海龍王之禍。大禹心中忿怒，遂奮起手中鐵棒，翻江倒海，盡誅水族。

四龍王大驚，奮起抵抗，水族死傷無數，大禹誅殺三龍，江湖四海盡落於手，遂降服水族矣。

此後大禹升仙，為懾四海，將神珍鎮於東海之內，以作警戒，勒令四海之眾，拱伏天庭。

這便是大禹治水的來歷，此治非疏通治理之治，乃管治威服之治也。

敖廣雖沒經大禹之難，亦知此棒於水族的威力，不至最後，絕不肯輕易獻出。

但龍婆知此事已難再變，便道：「莫管他適合與否，且送與他，憑他怎麼改造，送出宮門，完成旨意便了。」

龍王聽了，只得依言，雖有前車之鑒，卻不及眼前燃眉之急，只得向悟空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