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路途難識
雖然之前林悠在制止庄明達四處八卦上很賣力,但那畢竟是場面上的事,如今面對自己母親的問話,覺悟便高不到哪裡去,這才答了一句話,陳氏自是好奇的問著為什麼,於是正房裡是庄明達沖幾個爺們言語,林悠卻是在耳房裡講給她們知曉了。
「其實要說這雷敬之最初是個什麼人,我本是不知道的,可終日里他們提個沒完,現在也就知曉了個大概,說是從這次春闈里冒出來的,是二甲的第四名,也參加了朝考成了庶吉士,在翰林里做那散館的。」
「原來和大哥一樣。」林馨聞言輕聲言語了一句。
「說一樣也不一樣的!」林悠搖頭:「咱們大哥可沒得皇上召見過,他便是兩回,頭一回是成為散館的當日,皇上召見了去,第二回便是七天後。」
「只怕他是什麼名門之後,皇上關照吧?」陳氏說完自己又搖頭了:「可也沒聽說那個世家姓雷啊,再有,召見兩次這倒有點奇了,誒,是為什麼召見?」陳氏好奇心自己念叨了兩句也上來了。
「沒什麼世家身份的,他被召見的當天,侯府里就去查他底子了,第二日上我那公爹就摸問出來,說召見和他的家世無關,而是那人在朝考時所做的奏議上,長篇大論了一翻什麼關於戶部的什麼治理改革啥的,總之那東西讓大臣們很震驚,本欲壓下的,豈料皇上偏偏那日調了全部卷宗翻看,結果把他點成了庶吉士,而後就召見了他,至於七日後的再召見,聽我那位說,那是回摺子去了。」
林悠一副完全沒興緻的模樣提了個大概,陳氏立時也覺得這沒什麼可說的,便嘟囔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大的來頭呢!嘁,原是這麼個事,嘶,老爺怎麼會不知道呢?」
林嵐此時開了口:「爹爹雖在翰林,但到底不是大學士,未有審閱朝考所答的資格,想來是因此而不得內情。」
陳氏言語道:「也是,倒是我糊塗了,竟忘了悠兒是嫁去的景陽侯府,這種事人家怎麼會挖不出來內情呢?也怪不得你得提著你那姑爺叫他少說呢!怕是你那公爹也對他招呼了,叫少說的吧!」
林悠立時點頭:「可不是,這好歹也是內情,他卻當沒事一樣的到處說!侯門裡挖消息雖然容易,但誰似他這般到處咧咧呢!」林悠說著一臉無奈之態,眉眼裡卻難免閃著一絲得意,畢竟這些東西,不是誰都能挖掘到的。
林馨卻一眨眼的忽然言語起來:「其實這個姓雷的,也不是太沒身份的人,我公爹前日里倒和我家那位言語過一次,說要他在眼界上得向這位學,彼時我那位問起,公爹說過這個姓雷的可是拜在太傅名下的。」
「太傅?」林悠詫異的挑眉:「有這棵大樹的,怎麼沒人知道?」
「那我不清楚了。」林馨說著低了聲音:「我素來對這些沒什麼興趣,若不是聽了這麼一句也不知的。」
一時間屋內幾個女人對眼之後,便對這個話題索然無味了,陳氏見狀便沖林悠問了一句:「你那姑爺提起他來興緻頗高,可有什麼緣故?」
林悠臉上一紅不好意思的笑了:「明達與這人有一絲緣,撞上了他的一出……事。」
「哦?」立時大家的興趣來了,各個望著她,林悠起身去門口上瞧看了一眼,見無人才轉了回來,與大家湊的近些,壓低了聲音說到:「朝考結果還沒下來的那陣子,我家那位成日的出去溜達,結果在貓眼衚衕撞見了一出熱鬧,是一對母女扎巾背囊的堵著一個門,使勁的哭罵,說著那人如何的忘恩負義,說著那人是如何的不守婚約,更說著為了來尋他,女子的爹還在路上得病死了,彼時許多人湊了熱鬧在那裡起鬨,說著如此背信棄義的人如何做那孝廉種種,只喊得那門裡人,挨不住的跑了出來大聲爭辯,控訴著明明是那女方家嫌他窮酸,毀約在前,結果他寒窗苦讀高中了,這一家人便不要臉的奔來京城尋找,結果得知他還參加了朝考,竟是堵門來鬧了。」
林馨立時咧嘴:「天哪,這些人也太不要臉了。」
林熙也是點頭:「這分明就是拿人名聲做脅嘛!」
「可不是?」林悠挑眉:「我家那位的性子你們都是知曉的,他是個直咧咧的,最好多管閑事,一旁聽了便是冒火,抬手拿鞭子連抽帶罵的就把那對母女給打走了,而後那姓雷的感謝我家爺請他喝茶,我家那個非要說喝酒,結果兩人喝了個酩酊大醉的回來,第二日上竟還約著一起赴什麼會呢,到了第三日朝考的結果就出了來,當天我公爹就提起了這個雷敬之,結果明達一聽可樂了,起勁的說著這事,我們才知曉,害得公爹立刻去查摸人家家世。」
「這麼說來,便是四姐夫和這人相識於危難,困難時助力了一把,如今他得光了,四姐夫也覺得自己幫對了人,怪說不得他那麼高興呢,只怕是要我們知道他們的親近吧!」林嵐此時開口言語,臉上還掛著笑,林悠聞言不悅的看了她一眼說到:「他倒沒覺得幫對人,便是值得如此高興的,只覺得雷敬之成了庶吉士,肯定會把那對不知好歹的母女給氣個半死!這人啊,貪心不足,日後便只能作繭自縛,誰叫她們當初那麼不知好歹呢!」
林悠話中有話,屋裡的人誰聽不出來呢?
陳氏知道林悠是為自己出頭,可是今日里不是計較的時候,是以她拉了一把林悠的衣袖說到:「好了,別人家的事咱們聽完也就算了,不過回去了,還是囑咐你這姑爺嘴上把個門,這事雖說鬧出來了人人知道,可也不是能總掛在嘴上的,知道的當你為他不平,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黑了他!」
林悠聞言點了頭應聲,一時間房內再度安靜下來,陳氏看著四個姑娘在自己跟前拘謹的樣子,嘆了口氣:「得了,你們自在的各自說話去吧,用不著我這裡杵著!」
立時林悠來了興緻,湊去了林熙身邊拉著她言語,而林馨則和林嵐也湊到了一起,陳氏便咬著頭出去了。
陳氏一走,四個姑娘也不可能湊在一起言語,林悠當即開口:「四妹妹,我去你院里坐坐吧!」那邊林嵐沖林馨也開了口:「三姐姐要不要去我那裡待一下?」
立時四個姑娘分了兩路,都出了正房的院落。
「四姐姐,你在那邊如何?我這姐夫如何?」一到了碩人居,林熙打發了冬梅和花媽媽自便,自己拉著林悠入屋言語,林悠臉上泛著一絲薄薄的粉色:「他這人,還是不錯的,雖然少不得總被公爹婆母的念叨,但索性是護著我的,至於那邊的日子嘛,談不上好,也談不上壞,反正他也總少不了惹事,回回我同他一起挨了罰,轉頭他就對我挺好,思想著受得罪呢,倒也值得。」
「什麼?你們還一起挨罰?」林熙聽來詫異,雖說夫妻同心,有些事上少不得牽連,但林悠這話聽起來,完全就是只要庄明達挨罰她就得跟著了:「你婆家的人真心在為難你嗎?」
「為難不為難的我不知道,反正我處處和他一道,要受罪一起受,要吃好的一起吃,他現在倒是挺顧念著我的,時常還會給我買些好吃的呢!」
「這樣啊,那看來你倒是真格的把他給圍住了。」林熙笑了起來,她能感覺到林悠話語里透著的一絲幸福:「四姐姐好本事!」
「還是嬤嬤給我出的主意呢!你們走的時候,她就給我捎了一句話,叫我務必和我那位一心同氣,有苦同吃,有罪同受,還說如此,就算日後起了風浪,婆家為難,我也可苦中作樂,終得幸福,如今的想想,還真是如此……你知道嗎?我嫁過去的第二日上,我婆母就做規矩的難為我來著,我那天可是捧茶跪了足有一刻鐘呢,她絮絮叨叨的說了許久才喝了茶,我死咬著不出聲,也不抱怨,但其實我心裡真的不痛快,那時他就在我跟前,竟然也不幫襯一句,可是那天下午,他闖了禍,遭我那公爹提著家法攆了半個院子,最後罰跪在院里,我記著嬤嬤的話,自己去了邊上陪跪,他還問我這是做什麼?」
「你怎麼說的?」
「我就說,夫妻同心,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唄!」
「那我姐夫他……」
林悠彎起了眉眼,捂嘴先笑了一氣才言語:「他伸手拍我肩,說我是好兄弟夠義氣!」
「撲哧!」林熙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她腦海里完全就冒出了一個活生生的畫面,她能想到當時的林悠有多窘。
「我當時差點沒叫他這話給噎死,只能和他說,我不是你兄弟,我是你妻子,他倒認真起來了,扯了我的手,同我說……」林悠的臉登時紅撲撲的:「日後有我一日吃肉,絕不叫你喝湯,這輩子咱們都一道!」
林熙聽得心中發暖,沖著林悠笑:「姐夫能這般應成,日後定是做的到的,我瞧他性子真,沒半點假,四姐姐你這也算歪打正著了!如今他心裡有你,也不枉你當初那番要死要活的拼了過去!」
「去!」林悠嗔怪的立時搡了林熙一把:「少來寒磣我!」說完眼睛眨眨看著林熙小聲言語:「昔日我以為我是跳進了火坑,自作孽自得受著,可一轉眼我卻也算過得,而你……」
林熙立時淡笑:「今日不知明日事,我何必為明日發愁呢?何況你也算過來的人,總是知道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的,我這姐夫不就挺好的嘛,至於謝家……我至少衣食無憂不是嗎?」她清清淡淡地說著,可腦海里卻飄過他的那雙眼眸,心中不免輕問:他現在可好呢?
「對了,我見到那個人了。」林悠忽然想起了什麼抓了林熙言語,林熙卻被「那個人」這三字給弄了個懵:「什麼那個人?」
林悠立時扒拉了林熙,與她直接咬起了耳朵。
「什麼?真的假的?」林熙聽得耳中一陣嘀咕,便是驚駭的望著林悠。
「我能哄你嗎?那是我親眼瞧見的,他們兩個還嘴對嘴的喂酒呢,哎呀,想起都噁心!」林悠說著一臉的厭惡:「三姑娘說給杜家的時候我就納悶,後來娘不是說杜家小五爺有隱疾嘛,我也以為就是那樣了,可一個月前,明達帶著我去骨香閣吃醬肘,結果我就從樓上看到了他們兩個……唉,要不是礙著明達在身邊,叫知道了臊著我的臉,我必當上去質問的。」
林熙扯了林悠的衣袖:「千萬別問,更別與別人提起,不管怎樣三姐姐都是咱們林家的人,她若丟臉了,還不是咱們林家跟著丟臉?」
「我知道,所以這事我和誰都沒提,連咱娘我都沒給說,也就和你才說了這麼一回。」
「那就好。」林熙舒出一口氣,這事她聽來也是詫異驚駭,但早先她便是思量過的,倒也算早有準備,只是她本以為這事上三姐夫或多或少會注意一些,卻萬萬沒想到竟那般大大咧咧的不知避諱,倒叫林悠給正好瞧見了不說,偏生還是兩人嘴巴湊在一起,想想那可怕的畫面,林悠當時能忍住,連她都覺得實在是太走運了。
「哎,你說林馨她自己知道不?」
林熙看了林悠一眼:「這事她應該是知道的吧,畢竟他們是夫妻啊!」
林悠點點頭,卻又扯了林熙,一副憋壞了的樣子:「我和你說,我橫豎都沒想明白,那男的有什麼好!除了皮膚粉白的跟水晶肘子似的,再沒別的什麼新鮮,你說姐夫這是發了什麼瘋,好好的女人不喜歡,怎麼就……」
林熙紅了臉:「我怎麼知道?」
姐妹兩個對眼之後,林悠無奈的撇嘴,林熙剛覺得終於可以不用再說這個叫人噁心的話題時,林悠竟然轉頭沖她神神秘秘的問到:「你說他們男人和男人的怎麼那個啊!」
林熙立時傻在那裡,好半天後才無奈的言語道:「四姐姐,我今年才十歲,你問的我聽不懂,那是什麼意思啊!」
立時林悠的臉紅了,極不自在的擺擺手,又伸手摸了摸肚子:「那個,我餓了,我們去找點吃的吧!」
林熙知她轉移話題,便立即順了這話拉著她去了小灶,打算看看可有什麼吃的,結果一進去,就看到了擺在灶台上的鴨方,林悠那眼尖的,立時湊上去:「這是什麼,挺香的。」
林熙只得告訴她是鴨方,是董廚娘今早才做的,結果等到林悠吃了一個后,她就一臉的讚歎起來:「七妹妹,你可真是好福氣,有個葉嬤嬤教養你不說,還有個董廚娘為你做吃食,怪說不得你吃什麼都不急不躁呢,敢情好的全叫你吃了,我和你說,這鴨方的味道可不必宮裡的差呢!」
「宮裡?」林熙聞言笑了起來:「姐姐夸人也別說得離譜了,竟敢拿宮裡的比,一副你好像吃過宮裡的東西一般。」
林悠立時昂頭:「我可真吃過!」說著一臉得瑟:「我成親那日,宮裡的庄貴妃叫人送了禮來,其中就有御膳房裡賜下來的八道菜,說是都是皇上最愛的菜式呢,我便得了機會和明達每樣都吃了一口,那味道真是好得沒話說,我真正兒的是服氣了的,可今個一吃你這道,嘖嘖……」她立時抓了林熙的耳朵,在她耳邊言語:「那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你太有口福了!」
林熙聞言笑了笑,沒去說什麼,關於廚娘董氏的身份,其實她早先也是盤算過的,雖然不知道這人是宮裡出來的,但看她和葉嬤嬤的親近程度,便也思想著離不了多遠,如今看來倒也算猜中了,但忽然的她心裡猛然一顫,意識到點不對,急忙問到:「難道你那日吃的八個菜里也有這道壽形鴨方?」
「又不是過壽,哪裡就壽形了?盤正中那日豎著是一個冬瓜雕的娃娃,喚作福形鴨方的,但東西一個樣,我聽公爹說,御膳房的人都言語了的,那八個菜可都是皇上最喜歡的呢!」
林熙立時心中隱隱約約的覺察出一些不對來。
這是怎麼回事?董廚娘要教自己大菜鎮場子雖然有道理,但既然是皇上喜歡的菜式,她怎敢隨意教我?若是被人知曉了,豈不是有不敬之嫌?她和葉嬤嬤都是老人精了,怎麼可能這些門道都拎不清呢?
林熙心中立時惴惴不安,便思量著回頭一定要找葉嬤嬤去問上一問。
……
「母親大人可有為你張羅親事?」林馨端著茶一邊喝著一邊問著,林嵐一臉無奈的苦色:「三姐姐又不是不知道我在家中的日子,太太幾時能想起我的?」
林馨抽了下嘴角:「可能她在物色吧!」
林嵐嘆了口氣:「物色又能物色個怎樣的?我不比她們是嫡女親生,自小得寵,也不比三姐姐你乖順守靜的時來運轉,我只知道我娘不遭待見,我也被她們總是冷著晾著。」她說著嘴巴已經撇起,眼睛眨巴了幾下,淚就落了下來。
林馨見狀立刻放了茶,摸了帕子過去給她擦:「別這樣,六妹妹聽我一句勸,看開點吧!咱們是庶出的比不上人家嫡出的,時來運轉這東西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我給你一句掏心窩子的話,還是實實在在的尋個忠厚老實的嫁了才好啊!」
林嵐一頓,張口便言:「三姐姐也覺得我是貪心了嗎?」
林馨立時自己的眼圈就紅了:「我怎麼會那麼想,只是……只是咱們到底是庶出的,一味的想著高嫁,便只能做妾了,似我這般賭運的高嫁做了正室的,看著是好是風光了,可內里的苦誰知道呢?我現在是真的騎虎難下,總算知道這打腫臉充胖子的苦了!」
林嵐轉了眼珠子:「三姐姐你受欺負了?杜家的人莫非……」
「不!」林馨急忙擺手反對,隨即低了頭:「他們沒有待我不好,可是……哎!」她嘆了口氣沒在這上多說,而是看著林嵐說到:「原先我思量著託了你姐夫的光去為你也看看有沒合適的,可如今的,我卻覺得還是安分些的好,若當初我不是一時氣沖了腦,沒口子的咬牙贏了,現在我應該是嫁了個小富即安的家門過著相夫教子的日子,何至於現在掛著一個少奶奶的名頭過著那尼姑庵里的日子。」
林嵐聞言正要言語,忽而外面有了丫頭的聲音傳來,竟是說著杜家小五爺來了,林馨自是得去二門上迎著,當下便和林嵐匆匆地說了一句:「六妹妹,聽姐姐一句真心話,做人得知足,千萬別跟我似的,一股子衝動毀了自己啊!」說完便急急地出屋迎去了。
而她一走,林嵐臉上那種迷茫委屈的神色便消失的乾乾淨淨,她立在窗前看著林馨的背影,口中低聲喃語:「沒出息的傢伙,你以為我和你一樣嗎?叫我知足?呸!我才不要低人一等!」說著她挑了帘子出去,卻並不是往正房去,反而拐去了隔壁珍姨娘的院落里。
珍姨娘這會正半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手裡拿著個綉棚子在繡花呢,眼見女兒過來了,倒是詫異起來:「這會兒的你怎麼來了?幾個姑娘姑爺的不都來了,正是你和他們親近的時候啊!」
「親近他們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有林悠在,莊家不會幫我,原本我指望著杜家那個小五爺,可這會林馨自己都跑來勸我要我知足,我還能指望她為我張羅嗎?」林嵐到了香珍跟前便是一串的言語:「有那功夫,我還不如自己好生尋摸個一二!」
「你?」香珍丟了綉繃子,坐直了身子:「你一個姑娘家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你能張羅啥?還是好生忍忍,跟著太太四處看看,我再給你爹敲打幾句……」
「娘,你叫爹幫我打聽打聽一個叫雷敬之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