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三章 推測的結局

川崎里俊的故事按說到這裡就結束了。

那本在泥土裡發現日記本，在田中惠子手裡已經翻來覆去的看了無數遍了。

日記里最後一頁，記載的趙先亮倒下日期是1945年9月5日，這一天距離日本天皇宣布投降已經過去了二十天。

田中惠子每天都會給幾個人講述關於川崎里俊和他們義田機動大隊的故事，但是，故事到這裡應該還沒有結束，因為，在川崎里俊日記的最後一頁記載中，是川崎要和義田做最後的了斷了，這中間有十天的空白時間，而能夠前後印證起來的數據是，在第一個發現的石洞里，也就是他們現在居住的地方，發現的屍骨是三十具，這個數字和川崎里俊記錄的是吻合的。

但是，這三十個人，是如何在這裡面死去的，成為了一個謎。

於是，柳明全和他們幾個人就對這三十二個人的死去，做了一個大膽甚至有些荒誕的推測：

在趙先亮和伊梅爾死去以後，這個島上還剩了三十二個人，其中，他們知道名字的人如下列：

義田伍男大佐、川崎里俊副官、山田百惠子電訊官、栗原醫務官、佐佐木船長、一水軍需官、橫路敬二中隊長、李大庄小隊長、勤務兵張天福、電報兵矢村、宮本大尉以及專家組十人和士兵十人及最後一個還活著的軍妓。

頑冥不化的義田伍男並不為已經死了那麼多的人而感到不安，而是決意要讓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三十二個人全部都為天皇盡忠，這也就算是他全力以赴的為日本帝國的大東亞聖戰盡了最後的力量。

川崎里俊在趙先亮死去以後，便失去了合作夥伴，川崎試圖尋求新的合作者，但是一無所獲。

一水軍需官先前就已經拒絕了他反水的要求，他是義田伍男的堅強的追隨者。

佐佐木和栗原也看到了川崎里俊性格中的缺憾，川崎是個心地善良優柔寡斷的人，念及與義田伍男舊情的人，關鍵時刻不肯把握時機果斷出手，以至於最後，連趙先亮都搭上了性命，所以，即使再好的朋友，對他的作為已經失去了信心，也難以在這個時刻進行合作的。

川崎里俊眼看著活著的人越來越少，離島大勢已去，他已經沒有能力獨自帶領官兵們走出海島了，就放棄了最後的努力，意志頹廢了下來。

山田百惠子一直嘗試著與島外聯絡也失敗了，雖然也有過兩次與外界的聯通信號，但是最終，還是石沉大海渺無音訊，最關鍵的是山田百惠子看到了川崎里俊的樣子，實在是令她失望了，她把自己的一切都託付給了這個男人，而他卻是這麼拿不起事來，心裡也就徹底的絕望了，就有了求得一死了之的心愿。

義田伍男下達的最後一個命令就是，讓士兵將電台的天下放倒了，沒有了天線的電台也就失去了作用，這個島子成了一個地地道道的孤島。山田百惠子也就成了一個無用的女人，此刻她連和川崎里俊**的興緻也沒有了。

義田伍男到底不愧是一個合格的日本軍人，即使戰敗了投降了，使命精神也是不會喪失的。義田伍男用了十天的時間，宣揚日本皇軍的武士道精神鼓吹為天皇盡忠，軍官們也看到了現狀紛紛絕望了。

在最後的時刻，被義田伍男哄騙著封閉在坑道里了，或許義田伍男還有一種令人產生幻覺的藥物，能使人進入美麗的幻想當中，而死的不是那麼難受，對於絕望的官兵來說，順從的身亡還能保留一具完整的屍體，也遠勝於剖腹自盡或者被槍打死。

義田伍男做最後的泥瓦匠的時候，他依舊需要一個助手來幫助他，這個助手，他理所當然的選擇了川崎里俊，因為他相信，只有川崎里俊對於他的忠誠或者是依賴是最可靠的，即使他有想反抗他的意圖，但是，終究還是要放棄的，不然的話，在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裡，他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幹掉他，來阻止他的自裁計劃的實施。最終，他天生骨子裡的懦弱讓他所有的努力都化為泡影，成了自己最後的追隨者。

川崎里俊和義田伍男在封閉了石洞以後，這個遠離陸地的海島上就剩了他們兩個活人了，義田想的是，他們也將不久於人世，於是，他們就有了一場關於人生的談話。

「川崎啊，」義田伍男用這種從長輩的語氣對川崎說到，「來，坐下吧，我們還是聊聊。」

川崎就在義田的不遠處，坐在了鐵鍬的柄上，川崎的心裡充滿了矛盾。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還有什麼可說的。你和我，也馬上要死了。」

「年輕人，死，就那麼可怕嗎？」

「大佐，你已經老了，可我還年輕，我還有想法有理想。」

「川崎，你給我記住了，」義田正色的說道，「帝國的軍人是不可以有自己的理想的，要是有那就是大日本帝國的理想，大東亞共榮的理想，現在，大東亞共榮的理想失敗了，大日本帝國失敗了，你還要談你的理想。你根本就不是一個合格的帝**人。」

「不，不，大佐，我不是一個合格的軍人，我根本就不是軍人，我應該回到學校完成我的學業，軍人是你們強加給我的，日本的戰敗是你們自不量力的結果，這場戰爭，害了多少人，你，義田大佐，你是一個合格的軍人，可是，戰爭中，你得到了什麼？」川崎憤怒了，他似乎要把這些日子裡憋在心裡的東西都倒出來，他要向義田討還公道，「你的家人呢，你的兩個兒子呢，你的妻子呢？難道這就是你的大東亞共榮嗎？」川崎繼續說道，「我們這裡的一百多兄弟，完全可以想辦法自救，可是你，為什麼非要把他們包括你自己一個個殘害死，戰爭已經失敗了，證明我們日本是錯誤的了，你為什麼一定要讓這些在戰爭中僥倖活下來的人，再去為日本的錯誤殉葬呢？你說，為什麼？」

「川崎，你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嗎？你瘋了。」

「我是瘋了，是你把我逼瘋了。啊……」

他和義田伍男發生了爭執，談話已經進行不下去了，川崎里俊失控了，他揮起了原本坐在屁股下的鐵鍬，一下拍到了義田伍男的頭上，義田伍男連哼一下都沒來得及，就倒在了地上。他以為義田已經死了，他嚇壞了，是他親手殺死了義田，這是一個他多麼尊崇的老人，這是他不能想象的結果。

川崎在義田的「屍體」旁坐了一會，想把自己混亂甚至錯亂的神經調理清楚。慢慢的，他想清楚了，看看倒在身邊的義田伍男，這個他曾經是那麼信賴依賴的老人，也是他成就了他在這支隊伍里的地位，但是，現在卻被自己拍死了。

川崎想家了，想回到本土熊本的家，他站了起來，他想去看海，海的那面還有他年邁的母親，母親的眼睛已經哭瞎了，但是，母親卻在等著他回去。

他往海邊走了幾步，被他拍倒在地的義田伍男從昏迷中醒了，他摸出了手槍，對著正要遠去的川崎里俊，川崎聽到了義田伍男的聲音轉回身來，這時候，義田伍男扣動了扳機開了一槍，這一槍沒有打死川崎，打在了他的腿上，準確的說，是打在了川崎的膝蓋骨上，川崎忍著痛疼扶住了旁邊的小樹，沒有倒下去。

但是，他知道自己走不到海邊了，看不到海面了，更看不到三千公里以外的日本本土了。

連最後的一個願望都不能實現了，川崎里俊徹底絕望了，順著樹榦滑落下去，最後，倒在了小樹榦的旁邊。

那本斷斷續續的寫了很多年的日記本，他已經提前包裹好了，想著或許真的能夠保留下來，畢竟，他沒有忘記，在中國的那邊，還有一個自己名義上的妻子，就是妮子，他想或許，這就是對妮子對八路軍的一個交代。

六十多年過去了，日本青年軍人川崎里俊期盼的人終於來了，而且發現這個島上曾經隱秘的一切。

柳明全仔細回味了一遍由田中惠子講述的故事，他有幾個細節需要搞搞清楚。

八路軍偵查參謀趙先亮應該是單獨埋葬的，哪么，他的墓地在哪裡？能找到他的屍骨嗎？

川崎妹妹的骨灰罈子一直被川崎里俊珍藏著的，能不能找到？

還有那個被趙先亮發展為**黨員的台灣工人李大庄，他應該是洞里發現的三十具遺骨的其中之一。

柳明全覺得，應該找到這些人的遺骨，如果有機會能回去的話，一定要找到相關的人，特別是那個叫做妮子的中國姑娘。柳明全推算了一下，如果妮子應該是一位接近九十歲的老人了，她現在還活著嗎？還能找到他嗎？

對了，還有那個代號大慈的八路軍首長，經歷了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后，五五年授銜的時候，就應該是將軍了，要是活到現在也應該是一位百歲老人了，

所有的這些堵在柳明全的心裡，讓他激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