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離殤

穿過雲霧，周圍的空氣開始變得涼颼颼的，身體似乎也感覺變重了。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陳宇自己也不知道怎麼形容，就好像從水裡忽然來到地面上那種一下改變了生存環境的感覺一樣。

但是通過目視周圍的環境又好像沒有發生根本的變化，可身體上的各個器官卻都傳來了那種異樣的感受。

似乎一瞬間周圍的無論是重力、氣壓、溫度還是濕度，甚至就連對時間流逝的感受都發生了變化。

但偏偏眼中所看到的世界卻一點也沒有改變。

賀蘭天天和百里風已經先陳宇一步進入了位於天橋中段的雲霧之中。

等到陳宇自己也進入的時候原本還以為可能要在雲霧中行走一段很長的距離，最起碼也要走過和前半段一樣的距離才對。

但實際上也不知道是自己身上時空的感官發生了改變，還是天橋本來就是這樣被設計的，陳宇感覺他只跑過了前半段一半的距離就看到天橋的末端了。

陳宇並沒有多想什麼，哪怕只剩下最後兩步路也不是可以掉以輕心的時候。

他絲毫沒有減緩自身奔跑速度的衝過了天橋的最後一段之後，眼前頓時一片開朗，原本籠罩在他周身的雲霧也像是被什麼無形的屏障給阻擋了一般，在他邁過天橋上的最後一步之後就徹底的停留在了他的後方。

出現在陳宇面前的不再是一成不變的白色亮光，而是一片鬱鬱蔥蔥的山林。

黑色的山石，棕色的樹枝和樹榦，各種淺綠、深綠乃至墨綠的葉片充斥著陳宇的眼球。

這些原本在他的認識中再普通不過的顏色，卻讓陳宇如同一個原本只認得黑白的色盲有一天忽然見識到了這個世界的色彩一樣，幾乎就要感動得流出眼淚來。

當然陳宇同時見到的還有已經先一步到達這裡了的賀蘭天天、百里風和第一批走的王告、蕭佳美等人。

只不過令陳宇注意的卻是，除了他們之外，此時竟然還有另外一個頭後面束著辮子，身上穿著玄色的布衣，腳下踩著白底的布鞋，面白無須，姿態淡然，長的就如同古時讀書人那樣的青年人出現在了他的視野中。

這是陳宇來到這裡后，自「鋼鐵盔甲」和騎鶴少年以外，所見到的第三個穿著打扮與他們完全不同的其他人。

「鄙人道號玄素，你可稱我一聲玄素道長，或直接叫我玄素也可以。」

見到陳宇的目光望來，那名青年人便走向前來，對陳宇抬了抬手，清澈的話語聲自他的嗓間流出。

「你就是最後一人了嗎？」

見陳宇猶自愣住，青年人也不惱，而是繼續心平氣和的對陳宇發問道。

「哦，沒有，在我後面還有兩人。」陳宇這才反應過來，一邊說著一邊向自己身後望去。

就在他說話間，兩名氣喘吁吁的身影也穿越雲霧，踏上了他們現在所站立的這片土地。

「呼……呼……太……太驚險了……我……我還以為這一次一定要死了……」

「呼……哈……是、是啊……誰能夠想到那個橋剛剛走過一半就會從中間消失的……要是後面的路再長一點我們就要交代了……」

剛剛踏上結實地面的兩人還處在驚魂未定的狀態中，暫時沒有心思去觀察周圍的環境。

「加上他們應該就是所有人了吧，這次你們竟然只有四人最終沒能走出謫仙台，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然而見到他們后，卻不見自稱玄素的那名青年人表情有太多的波動，只是繼續從口中吐出古井無波的聲音。

只不過他剛剛說出的話卻足以讓在場的所有人浮想聯翩了。

只有四人沒有走出謫仙台？

他口中的謫仙台應該就是陳宇他們先前所在的那處雲霧繚繞的秘境。

那四人沒有走出謫仙台，也就是說在他們這些一同自那處醒來的人當中，竟然有四個最後都沒能走出來嗎？

這四人他們只是匆匆的見了一兩面，甚至就連名字都不知道，也許再過不久就會被他們給徹底遺忘。

然而那畢竟是曾經出現過在他們面前的活生生的生命，竟然就這樣輕易的，悄無聲息的，永遠消失在這片天地之間了么？

雖不知道聽到玄素說出的話語后，此刻其他人腦中的想法。

但在陳宇的腦中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在他們激活天橋離開前的最後那一個平台上，掉落深淵的那個人。

原來他們那時和出口只剩下短短一座橋的距離而已，而那個人最後卻只能永遠的留在了橋的那一邊。

原本以為因為「意外」喪生的只有他一個，卻沒想到在他們之前已經有另外的三個也同樣沒能走出來。

到現在再去探究他們各自的「死」法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而且從玄素說話時那淡漠的語氣和其中的內容來看，從謫仙台走出來的人很可能還不只有他們一群。

在他們之前應該還有比想象中還要多的人曾經走過他們之前所走的路，而那時他們的情況甚至還不如現在的陳宇等人。

只不過是一處平台，短短的一兩日時間內，就要犧牲那麼多條人命，這還只是開始，他們對今後的路依然一無所知。

人命，在這裡當真就那麼不值錢么？

他們難道真的前世是什麼罪大惡極的罪人，就算被隨意抹消也一點不可惜么？

陳宇目光複雜的看向眼前的玄素道長，滿腔的疑慮在心中翻滾著，就要噴涌而出。

「不要問我，我只是一個帶路人而已。每當接到天啟，你們這些『異鄉人』將要來到我們這個世界的時候，我就會到這裡來停留三日，為你們引路，其餘的我一概不知。」

可陳宇還沒開口，對方就像是早就知道他的想法一般，當先開口了。

「你也不用問他啦！你想問的我們先前早就問過他了，他就像是一個復讀機一樣，來來去去就是那麼幾句話，什麼都一概不知，問他也是白問啦！」

出聲向陳宇進行解釋的是和蕭佳美一同第一批先離開的同隊中的一人。也許是終於找到了熟悉的腳踏實地的感覺，眾人的神情看起來都輕鬆了不少，沒有還在平台上時那種隨時都在緊繃著的感覺。

這時最後達到，終於緩過氣來了的兩人也發現了他們之間多出來的玄素道長。

「現在是什麼情況？」

「誰能來給我們解釋一下？」

然而在場的沒有人能夠回答他們兩個的問題，到最後還是玄素開口了。

「走吧，我帶你們下山。先你們出來的那一批人我已經提前送下去了。明日之後謫仙台就會關閉，送完你們之後我這一次的任務也就算是完成了。」

玄素說完也不等人答應，便頭也不回的當先向前走去。

不明所以的人們看著他逐漸走遠的背影，一下反應過來，連忙追了上去。

「不是吧……還要走啊！就不能先休息一下嗎？」最怨聲載道的就是剛剛才走出雲霧中的最後兩人。

但是他們雖嘴上抱怨著，身體依然不得不跟隨者眾人開始行動起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以前所留下來的習慣，陳宇就和之前一樣，留在了隊伍的最後方。

目視著漸漸走遠的玄素道長和眾人，陳宇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他們剛剛走出的那一處。

只見山邊依然雲霧繚繞，只不過蔓延不到他現在所站的這邊，他所立之處就像是一座高峰上的斷崖一樣，很難想象得出在這萬丈懸崖的另一邊原本竟然還會有一座虛空之橋進行連通。

而在山的那一邊，隨著視線的逐步抬高，一處光芒四射，隱於九天雲層之上，看起來比天還高，比太陽還要明亮的虛無縹緲所在，在陳宇的視野中若隱若現。

「這一切原來都不是虛假的啊……」

在心中呢喃了一聲之後，陳宇便不再停留，邁步追趕上了前面匆匆而行的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