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雲霽無聲的望著江面,李謫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就陪她靜靜的坐著。
直到夜幕降臨,雲霽拍拍手站起來,「皇上,時至今日,我欠你的,應該還完了吧?」
李謫聞之心驚,嘴裡道:「你從來就不欠我的,我當初收養你,的確是居心不良。即便你不是雲相親女,在端王府也逃脫不了被利用。所以,所謂的養育之恩、教導之情都只是一種交易。」手卻伸出,抓住了雲霽垂在身邊的手。
「小霽,不要離開我,我會把女兒找回來,然後我們一家四口......」
雲霽的唇諷刺的勾起,「皇上家大業大,您的一家何止四口。」手要從他掌心抽出,李謫死死握著不鬆手。
「我不是跟你賭氣,我要去西陵。一是要去弄清楚我母親到底是什麼人,二是要去接女兒。這兩件事情都不能假手旁人。我不去,駱三很難相信你的人只是去接早早晚晚而已。而且身世之謎我也想自己去揭開。我爹直到斷氣什麼都沒告訴我,我不信他對我娘的來歷會一無所知,這其中一定有蹊蹺。」就算老爹一開始不知道,但心愛的人無故失蹤,他總要動用所有力量去找、去查吧。但是就是一句都沒告訴自己。雲霽眼神堅定的看著李謫,以示自己決心已下。
「我陪你去。」
雲霽瞪大眼,「你陪我去?」開什麼玩笑。
「我就不信南越宗燁能辦到的事,我辦不到。」
哈,還記著這件事呢。
「宗燁能放下國事,化名外出是因為南越有他王兄為他看著,那可是個沒有野心的人,連妻室都沒有。而且他也不敢跑遠了,除了給太后拜壽那次他也沒進過炎夏腹地。而且炎夏同南越有邦交,我現在要去的可是西陵。」西陵跟炎夏那可是交戰數年啊。
「西陵就西陵,我沒兄弟,不過李凜那小子也能看家了。」
「您要是有個什麼閃失,那臣就萬死莫辭了。」雲霽看他一副說真的的架勢,急了。
「女兒我有有份的,就這麼說定了。你做徒弟的都敢去,我當師傅的難道還去不得。走,回去準備準備。」說完抓著雲霽就往行宮的方向走。
「你說笑的吧,你跟我怎麼能一樣呢。國不可一日無君,這兒戲不得啊。」
「國不可一日無君,我還不可一日無你呢。」李謫橫她一眼。
雲霽面上有些泛紅,這人怎麼最近變化這麼大啊。這雖然夜色降臨,但路上還是有三三兩兩的人的。人家看到兩個大男人拉拉扯扯的像什麼樣子。
「像什麼樣子?像斷袖情深的樣子。」李謫忽然笑起來,「相愛相殺,西陵那叔侄倆恐怕聽了都覺得吃了蒼蠅一樣。」
「看著不就像么。」雲霽看到牽馬的侍衛,趕緊過去翻身上馬,李謫隨後上去,和她並轡徐行。
「小霽,我應該早一點告訴你的。」
「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皇上,你居然會說這種近似道歉的話,真是不容易。其實,對我們這些沒有父母依靠的人來說,王府肯給碗飯吃養大我們,當然是恩情,畢竟王爺您又不是開善堂的,哦?」
說起來,當時的李謫雖然不是皇帝,但畢竟是親王,撫養一些炎夏的孤兒,倒也是分內之事。但是,炎夏的孤兒那麼多,他怎麼管得過來。當然是有目的才會做這些事,對自己無用的人他養來做什麼。
「你別臊我了,前塵往事不提也罷。就是你說的,你早已不欠我了。我們從頭來過。」看雲霽沒有說話,李謫伸手拉過她的韁繩,「你怎麼說?」
面對李謫的灼灼逼視,雲霽輕道:「要是有得選,我就不希望會再遇到你了。」
握韁繩的手青筋暴起,「你心頭終究還是在怨我。」
雲霽輕笑,「我該無怨?皇上,我的人生幾乎一直是你和爹爹在替我做主。處在你的位置,總是不得不去利用人,而處在我的位置,視乎不能避免被利用。」
李謫沉聲道:「你我之間,難道就只有利用嗎?」他心底一直有種越來越抓不住雲霽的想法。
雲霽搖頭,「也不只是你在利用我,我也在利用你呢。學成文武藝,賣與帝王家,這何嘗不是互相利用。皇帝用文臣武將一統江山,而文臣武將也藉此實現一生抱負。君臣知遇一向就是佳話呢。臣也想與皇上成就這樣一段佳話。」
她只想跟自己有一段君臣知遇的佳話,他要的可不僅止於此。
「你難道不希望成為御心皇后之後名垂後世的另一位皇后?」
雲霽抿唇,「你就當我不識好歹吧。」
李謫想起太后說他自作孽不可活,他教養出的名將之花,真真是一點閨中女兒的情思都不存了。或許曾有過憧憬,也被自己打破了。她誰都不信,誰都不想靠,只想憑著自己立於天地之間。
「有得選擇,就不希望遇到我了,那你希望遇到誰?」李謫聲音平穩的問,也鬆開了握著雲霽韁繩的手。
南越宗燁,她也不想遇到,他跟李謫是一類人。一直以來,雲霽真沒有認真想過這個問題,因為有李謫在那裡,她根本無從選擇的。
但是這麼一想,思路就擴散開了,從那時候知道柳王妃詐死跟著容譽離去就有的羨慕湧上心頭;還有駱三對妻子的一諾千金,終身不負;肖俊對鳳姨的默默守候......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負。我想遇的,就是這麼一個人。不過,下輩子吧。咱們這輩子把什麼都撕剮清楚了,下輩子自然就不用遇上了。」雲霽其實一直有些怕李謫,不過今天下午在江邊吹了一下午江風,忽然不怕了。
李謫看著她,「撕剮清楚,怎麼撕剮?」
「你也說了,我不欠你的了。」
李謫笑笑,「我欠你的啊。」
雲霽看著他,其實她這麼說話、行事,不無試探之意,可李謫真的好像換了個人似的,一下子無限包容起來。忍不住對著他看了又看。
「看什麼?」
「你忽然這麼溫和,我真是有壓力啊。這個樣子,誰知道你幾時又突然變身。」
李謫瞪著她,「你欠人整天罵你不成?」
「不是,不是」雲霽擺手,「一向是習慣了,你永遠都不會滿意,催我上進。」
「別說得好像我成天拿著鞭子要抽打你一樣。」
我是有那種感覺啊。
太后看到雲霽和李謫一起回來,大為欣慰。沒想到雲霽卻跟可人說她有事要出去辦,可能有一段時日不在。
可人立馬淚盈餘睫,「你要丟我?」
雲霽蹲在她面前,「不告而別才是要丟你,現在不是同你說么?我要去接早早晚晚。」
「那我也要去。」可人行動力很強,拉著蕭三通要進屋幫她收拾。蕭三通看看太后,太後跟可人說:「一路上很危險,照顧不到你。你放心,她不敢跑的,總之她跑了,婆婆幫你把人捉回來,好不好?」
可人不買賬,「我爹說,方叔是跑慣了的。」
李謫看著雲霽,「可見你多沒信用。」
太后看著他們,「你們倆到底要做什麼?」
「去接女兒,怕何......駱三以為我的人是去捉他的。他小子也是個經年跑慣了的。」
「什麼?你也要去?」太后太驚訝,一時沒留意到李謫把『何老三』改成『駱三』了。
李謫看著可人,「可人,伯伯幫你看著她,她在我眼皮底下是跑不掉的。我還會把早早晚晚一起帶回來,還有你的爹娘跟祖母。伯伯說話絕對是算話的,不信的話你就問婆婆和蕭三通。」
可人不看別人看著雲霽,「真的不帶我去?」
「你爹不是丟你,是他相信方叔會好好照顧你。同理,方叔也絕不是要丟你,是相信婆婆會照顧好你。」雲霽試圖跟可人溝通。
「一個丟給一個,還不是丟。」可人嗚嗚的哭起來。
蕭三通在旁邊溫言安慰著,「皇上說的話就是聖旨,方叔一定會回來的。」
太后把可人抱著輕聲哄勸。
「拉鉤鉤!」可人看雲霽真的不帶她,抽抽搭搭的伸出小指,雲霽趕緊伸出手和她拉了。又一再的保證,直到哄得可人睡著才離開。
從太后那裡出來,雲霽對李謫說:「皇上,無論到西陵去找到什麼,臣絕不會不回來的。您是千金之軀,沒有必要涉險。」
「我是千金之軀,不能涉險。那你呢,你就是微末之人,可以不管身後有多少人在擔心,依然故我的去衝鋒陷陣?」
「我——」
「這裡已經是炎夏跟西陵的邊境了。去找駱三而已,花不了多少時間。至於你的身世,如果這次沒時間查,就讓在西陵的探子去查。一個月我們就拖家帶口回來。」李謫手放到她肩上,「你試著依賴我一次行不行,女兒也是我的。再說過去我也還有其他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