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你，還有別的盤算吧？」次日，李謫起身穿衣的時候，雲霽在他身後說。

他回頭看一眼，雲霽的長發披散在枕上，露出的肩上種了點點草莓，很是誘人。如果不是想著早早晚晚一會兒就要過來了他還真是想再撲上去。

「嗯，你說的對，我也知道他是不能為我所用的。但是他能為你所用，為你我的兒子所用。」

雲霽眨眨眼，想得還真是長遠，就在替他沒出世的兒子打算了。

「你別不當回事，李凜、李冽都大了，老三雖然遭貶但我也有鞭長莫及的時候，還有……」

四皇子夭折，還有蔣婕妤即將誕下的五皇子。尤其是這個五皇子，外家很厲害。

雲霽翻了個身向著里側接著睡，直到聽到兩個小傢伙踢踢踏踏的腳步聲。因為兩三年沒露面，所以她這次回來日日都有人宴請，這兩傢伙愛上出門做客了。往常把她們關起來，現在不關了就天天巴盼著出門。

雲霽爬起來，想這世上原本只有鳳姨不怕她的起床氣，日日叫她早起上朝。如今她丟了職務，這兩隻天天挖她這麼早起床做什麼。

「爹爹，起起」

「知道了，出去等著，馬上出來。」

雲霽穿戴妥當，洗漱完帶著被宮女打理好的早早晚晚出去喝粥。

「爹爹，逛街街」

「好吧，反正過兩日就走了。」

剛出了行宮，就見駱三當街而立，早早晚晚喚著『乾爹』就撲了過去。

「我要在此置產業，長住了。」

「哦，你不會要找我借錢吧？」雲霽做出捂住錢袋的動作。

「哼，小氣，給你們娘三留兩個房間，不定你什麼時候又跑了出來需要個落腳的地方呢。」

「你此後在此地要離開都得報備，我如果跑了才不會傻到跑你這處來呢。」

「是啊，以後不自由了。不過，不去想它也就是了。多謝你的枕頭風了！」駱三擠眉弄眼的笑。

跟著去了他們一家三口暫居的地方，駱三媳婦正在用手搖磨磨豆漿，可人在旁邊捧著小盞喝，見到早早晚晚便招呼她們過去一起喝。

三大三小像普通人家一樣閑閑的過了最後兩日。雲霽甚至帶著女兒外宿，直到大駕起行前才回來，把李謫氣得不行。

早早晚晚跟著太后坐馬車，雲霽騎馬隨駕。

到了歇息的地方，早早晚晚仍跟著太后一處住著。雲霽便單獨回了屋，她無所事事，覺得憋悶的很。

瞅著這駐地附近有條湖，便過去游水。

玩了半日才覺得暢快些，於是從水裡出來，忽然一股勁風襲來，她也不躲，就瞪著岸邊那根魚竿的李謫。他方才正是甩了一下手裡魚竿，魚鉤從雲霽耳邊一晃而過。

「你還不起來，是想勾搭我同浴么？」說著放下魚竿，把手放到腰帶上就要更衣的樣子。

雲霽在水中蹙眉，「那還不知被說成什麼樣子。」

這些時日，她無有公職，雖然眾人喚一聲『方將軍』，但其實沒有實職。因此暗地裡說他蘭陵將軍實為端帝男寵的留言又開始冒頭了。甚至離譜到有人見早早晚晚甚像李謫，竟然臆測那就是端帝的種。這個說法當然沒錯，但是母系就猜錯了。

說是端帝從前的風流債，那女子不便現身，也不便帶回宮去養，於是交給了男寵方將軍撫養。至於三年前，端帝陛下是什麼時候抽空辦下了這事，母親又是誰，這就不可說了。

雲霽穿著貼身的衣物直接從水裡站起，一步一步往岸上走。

「你換回女裝就什麼事都沒有了。」李謫怏怏然打消下水的念頭。

雲霽背對著他穿衣，「種因得果。你一開始把我當男孩子教養，長大了浴血沙場，現在又要我進綉樓繡花，現實么？」

「日子久了，自然也就習慣了。你一直不肯嘗試，怎麼知道就一定不好呢？」這個自然是很難的，可是她不退這一步，難道要他退么？

不過想想也真是，如果一開始就把她當成小女孩看待，養在王府里，至多也就長成纖羽那個樣的。成不了今日名動一時的少年將軍，他也很難動這顆真心。

真是矛盾啊，結果到今天成了個死結。

事到如今，雲霽已不肯像從前那樣一心一意的愛他，所以才不肯退這一步。如果一開始奪得大位，他就迎她為後，就不會有今天這些事了。只是那時候，在他心底，並不覺得她有如此重要，值得他放棄蔣家的幫助。

他娘說他自作孽，不可活。又說他遇到雲霽，是報應。本來作為皇帝，女人那是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即便不甘願，也只能奉旨入宮。但偏偏他遇上了一個軟硬都不吃，牽著不走、打著後退的雲霽。來硬的，逼急了就跑；來軟的，糊塗裝不下去就明確告訴你她不甘願。

「皇上，不過是這一路上無所事事，臣已經覺得很不舒坦了。如果關在後宮，日日只能等候你的召見、寵信，那臣真不知自己會變成什麼模樣。」雲霽很認真的說。

要她把下半生全託付給李謫，只能依賴他過活，實在是他不怎麼可靠啊。

雲霽打理好自己離開，聽到身後傳來一聲『我是不會放手的！』

雲霽沒理會，那就騎驢看唱本走著瞧吧。

雲霽到太后那裡蹭飯吃，按說他是成年男子，到太后那裡會有人說閑話。但是誰都知道太后不向不理會這些，而且尤其喜歡美麗人。最要緊是暗地裡不少人說她是李謫男寵，那跟太后能有什麼。

「回京后，你有什麼打算？」太后喝著養生茶，現在她有孫女可以逗，兒子也有美人抱，其實她倒覺得這樣子也不錯，而且雲霽不必被深宮的繁文縟節束縛。不過他兒子好像急於要求一個名分。

雲霽抬頭，「太后，我不想騙您。我不會進宮的。」

太后笑，「我看你也不是讓人捏便扁搓圓的性子。」

雲霽搖頭，「他是君，我是臣，原本他要我做什麼我自當去做。可是這件事不在其中。」

「算了，兒孫自有兒孫福，我也不管那麼多了。你的顧慮我是知道的，外戚通常沒有好下場，譬如何家雖是咎由自取，但當初也是皇家為了制衡把何家捧那麼高。更何況你要擔心的還不只是外戚這一個問題，你自身的能力、人脈就是為君王所顧忌的。」

雲霽發現跟太后這樣的聰明人說話就是好，什麼都不必說她就明白了。而且不會迂腐的認為女人就該三從四德。

她跟太后打聽京城的局勢，自從那次不歡而散后，李謫就對她封鎖了消息。太后說她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李凜控制住了局勢，但是賢妃跟二皇子卻被他禁足了。

有的時候，禁足也是一種保護，只是不知道他們能不能明白李凜的用心了。

太后摸摸自己的臉，「哀家當曾祖母了。」

哦，李凜都當爹了啊。

「四個皇子，有兩個是雙胞胎，彼此之間相差不到一歲。還有他留著這裡那個宮女，也懷孕了。這以後，還不知爭成什麼樣子呢。」

上一代的奪嫡之爭，因為何國舅把先皇其他兒子都殺了，所以兄弟之間還沒有怎麼爭。可是如今，雖然幾個孩子都還在襁褓之間，老人家卻不得不擔心了。

雲霽只能說了句多子多福寬慰太后，「無論如何，他們現在都還跟粉團兒似的。以後的事要怎麼發展再嚴密關注吧。其實哪一代的奪嫡之爭不是這樣的呢。」

不過李凜這樣的生法，倒是給他自己奪嫡增加了砝碼。

雲霽想到自己如果入宮，跟李凜就是無可避免的站到對立面去了。他是皇長子，能力出眾，餘下的兩個弟弟都不能跟他競爭。只有蔣婕妤肚子里那個，因為外家還可以跟他一較長短，但是年齡差距未免大了一點。

想起李謫居然還說留駱三一命是為她兒子留後備力量，雲霽有點想笑。她連進宮都不願，又怎麼肯讓自己的兒子去坐那個充滿荊棘的位子。

一路回到京中，皇長子率百官出迎，在城門外跪候。

雲霽作為隨駕的一品武將，緊隨在身著龍袍的端帝身後，看他親自下攆扶起了李凜，並且誇他是『吾家千里駒』也。

雲霽瞥一眼百官之首的蔣國丈，不過這隻老狐狸什麼都沒有表露。後宮的蔣婕妤現在該是大腹便便了。

倒是二皇子微有不岔，他是剛解了禁足被放出來的。

雲霽心裡一哂，這小子真是拎不清楚啊。她跟著一起到了前殿，後宮以她的身份卻不便去了。想來賢妃等人也在翹首盼望了。

雲霽隨著眾人退了出去，早早晚晚很稀奇的跟在太後身邊進宮去了，壓根沒發現她沒一起進去。她倒轉腳步出宮，然後回家。

「弟弟」

剛出了宮門，就聽到人喚，雲霽一時沒反應過來，然後看到笑著走過來的人。對啊，方家已經有新主人了。

「兄長」

方回責怪的看著他，「弟弟雖然是奉皇命辦差，不得不詐死，但你已在眾人面前露面，也該給為兄來一封平安書信才是。」

雲霽摸摸鼻子，「兄長勿怪，是做弟弟的疏忽了。」雲霽心裡的親人其實就是鳳姨跟雲霆兩人而已，還真沒想到要給這個兄長報平安。

「回家吧！」方回笑著說。

「嗯。」他坐轎，雲霽騎馬，一同回來暌違兩年的方府。

雲霽一進去就發現，這變化真不是一般的大。擺設變儉為奢，看來方侯爺的俸祿不少。

而且方回已經接了家人前來，這兩年多還添了兩房美妾，幾個孩兒，管雲霽叫叔叔。好在她前段時間無聊，李謫讓人給她弄了些解悶的東西，便拿出來當了見面禮，然後去拜見幾位嫂嫂。

她的小樓已然燒毀，方回重修的同從前不一樣，她住在裡頭，跟做客的感覺差不多，心裡彆扭極了。

第二日一早起來聖旨就來了，皇帝賜蘭陵將軍一座府邸，並且因為西陵戰事平息蘭陵將軍居功至偉，特封賜了侯爵。其它的人員也各有奉賞不提。

雲霽和方回一道接了旨意，方回歡歡喜喜的說：「我說什麼來著，一門二候，不過我這個爵位是繼續父親的，弟弟卻是自己靠軍功掙回來，光宗耀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