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蓮花酥和喬小橋
Chapter14
蓮花酥和喬小橋
國人好飲食,也喜歡在餐桌上解決許多事。
與展鋒的這次會面,託了喬小橋這位展夫人的福,很順利地安排下來。
海棠小苑一周只對外營業兩天,其他時間多半都被畢羅用來招待朋友,或者乾脆閑置。特意空出一天來準備一頓午餐,不是什麼難事。可為了這一天的菜譜,畢羅還是專門與畢克芳商量了小半天,才將當天需要使用到的新鮮食材全部定下來。
因為邀請許多圈內好友陸續來海棠小苑品嘗食物,畢老爺子也收到了許多朋友的回請。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老爺子最近精神頭十足,東奔西跑的,倒很少有著家的時候。而與展家人的這一次會面,也成了幾個年輕人之間的小聚。
5月初的天氣,平城已熱的不像樣子,唐律特意早到了一點,穿了件白色polo衫,牛仔褲,鼻樑上架一副墨鏡。
他一走進院子,畢羅就瞧見了,見他這副打扮,不禁樂了:「要見大明星,你就穿這樣啊?」
唐律朝她一揚下巴:「那你不也穿得挺平常的。」
畢羅腰上還系著圍裙,頭髮也全都扎進廚師帽里,只有耳邊露出一撮細細軟軟的髮絲,襯得臉頰的皮膚愈發白皙如玉。她不在意地擺了擺手:「我本來就是廚師啊,穿的正式反而奇怪。」
唐律在藤椅坐下來,接過服務生遞來的冰檸檬水,連灌了幾大口,緩緩吐出一口氣,這才覺得一路走來身上的熱氣散去了些。他知道畢羅既然不在廚房轉悠,那就是東西準備得差不多了。十人一桌的正式宴席難不倒她,這才四個人的午餐,自然更是小菜一碟。他朝桌子對面的椅子一昂下巴,示意畢羅也坐,這才徐徐開口:「展鋒既然肯來,就代表對這個海棠小苑有點興趣。談生意本來就是互惠互利才能成,又不是誰姿態擺的夠低就能成。」
畢羅想了想,說:「其實這件事我倒沒太往心裡去。他願意合作當然好,要是不願意,也沒關係。」她朝唐律俏皮地眨了眨眼:「畢竟我們接下來的重頭戲,不在海棠小苑。」
一提這個事,唐律立刻豎起食指,一臉神秘:「待會忙完,給你看個好東西。」
畢羅眼珠一轉:「好啊,待會我也有個好消息要跟你講。」
「你能有什麼好消息?」
畢羅瞪他:「你能出去談成這個談成那個,我就不行了?」
「我不是這個意思。」唐律也發覺自己剛才說話的口吻不太妥當,連忙服軟:「我的意思是說,你畢竟見的人少,我這是怕大小姐孤身作戰、以身涉險,萬一吃虧上當就不好了。」
畢羅正要說「才不會呢」,就見這人眼珠不錯的盯著自己,衝到嘴邊的話又咽回去:「我才不說。等忙完正事,兩個人一起說。」
唐律:「……」他會說他剛眼看著畢羅這丫頭嘴唇都動了動,差一點就說了好嗎?現在激將法也不管用了,真是越來越精了。
不多時,展鋒和喬小橋夫婦雙雙抵達。喬小橋穿一襲鵝黃色短袖旗袍,明艷的臉龐看起來俏生生,脂粉未施,豐饒的身材將旗袍穿出一份別樣的嫵媚。她見到唐律和畢羅一齊起身,立即就笑出聲,還未走近就朝畢羅伸出手:「這就是畢小姐吧!我今天真有口福,能吃到畢小姐下廚做的菜。」
畢羅連忙上前兩步,牽住喬小橋的手,兩人輕輕一握。喬小橋這樣熱情,畢羅不禁暗自鬆了口氣,笑著回應:「二位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她又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展鋒,朝對方輕輕頷首,而後道:「人都到齊,請裡面坐。唐公子幫我招待二位,我先去后廚看菜。」
喬小橋似乎戀戀不捨地鬆開了手。
畢羅腳步飛快,可奈何喬小橋說話嗓門並不太小,快走進廚房時依稀聽到她說:「妹子就是年輕啊,還成天自己下廚,小手又軟又嫩……」
畢羅不禁臉頰一燙,廚房裡的熱汽一熏,將她拉回現實,顧不上多想,拽上后廚的幾個夥伴一起忙活起來。
小院里,喬小橋一句話出口,在場兩位男士臉色都有一瞬間的僵硬。
小橋這樣的人精,哪裡覺察不到氛圍的變化,呵呵一笑間挽起展鋒手臂:「親愛的我突然有點渴了。今天太陽好大,咱們先進房間吧。」
展鋒畢竟老練,再者說畢竟是小橋調戲人家妹子,怎麼都不是他家吃虧,便任由嬌妻將他拖進屋裡。
老式的平城房子,冬暖夏涼,一腳踏進房間就覺得熱度下降許多。細一看,發現房間各處零散擺著幾隻四方形的的青銅擺件,展鋒閑暇時有逛拍賣會的習慣,當年送給小橋的那枚古董戒指便是一次拍賣會上偶然得來。戒指本身並不多麼名貴,經鑒定是清中期的飾品,但卻很討小橋歡心,只因那枚黃金鑲紅瑪瑙的古董戒指內側刻了個模模糊糊的「橋」字,大概戒指的第一位主人名字里也有這個字吧。小橋最愛紅色,又因為那個「橋」字覺得這戒指與她格外有緣,感念展鋒一片心意,直到如今也常戴著那枚戒指。
展鋒愛好玩古董,對許多舊時物件很有一番自己的研究。一見到這幾隻青銅擺件,唇角便露出一抹並不明顯的笑:「想不到畢家還有這個。」
喬小橋也覺得這幾隻擺件格外精美,邊角有磨損的痕迹,卻並不顯得粗陋,反而別有一番古樸之美。她湊近一看,不禁「呀」了一聲:「這裡面是冰啊!」她透過蓋子上的小孔看進去,覺得挺新鮮,扭頭問展鋒:「這樣弄也挺有意思的,夏天都不用吹空調了。」
「這叫冰鑒,舊時專門擺在屋裡盛放冰塊降溫用的。」展鋒說:「這時節還行,盛夏經不住。」
平城盛夏時節溫度極高,又因城市熱島效應,每年暑熱都格外難熬。若這樣在房間里擺放冰塊,用不了多久便化成水了,這法子也只能趁著五六月份不太炎熱時用一用,既涼爽,又有意趣。喬小橋越想越來興緻:「那咱們回去就弄幾個,擺在卧室還有書房,我覺得他們家這幾個就挺好看的!」
「你若喜歡,我回來讓你去淘換淘換。」展鋒唇角微翹:「價格也還行,只比你手上戒指貴些。」
喬小橋雖身處演藝圈,后又嫁入展家,但在吃穿上並不愛好奢侈,一聽這價格就是一哆嗦,再看展鋒那個眼神和笑意,又一個哆嗦。她連忙拽拽展鋒的手:「這個我覺得也不大好,冰塊不多久就化成水了,還得專門倒掉,太麻煩。」
展鋒能看出這幾個物件的價值,也欣賞畢羅的巧思,但他本人日常生活並不喜歡這樣慢節奏的繁冗擺設,那麼說也只是逗一逗小橋。見她這麼說,面上綳的愈發淡然:「沒事,家裡不差這幾個錢。」沒辦法,誰讓他就喜歡看小橋這種不捨得花錢時糾結的小模樣。
喬小橋:「……」她突然看到唐律還在一旁,頓時知道問題出在哪了。當著外人的面,展鋒肯定好面子。她連忙扯了扯展鋒胳膊:「不說這個了,你今天有沒有特別想吃的?」
展鋒坐下來,將手機調成振動模式,放回口袋,一邊說:「他們這好像不興點菜,都是主廚當天做什麼就吃什麼。」
喬小橋只聽說最近這個海棠小苑火的要命,後來輾轉從李韻韻那得知,海棠小苑的主辦人好像想邀請她和展鋒來吃飯,頓時二話不說就把人從公司拖來了。一聽說還有這規矩,她也來了興趣:「不讓點菜?看不出來啊,剛才那個小姑娘白白凈凈的,立下的規矩還挺霸氣。」
展鋒語氣淡然:「不是霸氣,是飢餓營銷。」也不知他是單純想跟自家夫人聊天,還是話裡有話說給一旁的唐律聽的:「想吃什麼就點什麼的餐館如今也多了,冷不丁來一個餐館,主廚做什麼你吃什麼,普通人反而覺得新鮮。國外許多餐廳都玩這一套。」
唐律半眯著眼,本來想插嘴,可一看展鋒那個神情,反而冷靜下來。他現在急著說再多都沒用,待會先讓這兩人嘗嘗畢羅的手藝,他相信屆時展鋒肯定有興趣聽一聽,他們想要達成的合作模式。
相比這邊廂唐律對畢羅實力的信心百倍,廚房裡,畢羅則有點戰戰兢兢。
她最後確認了一遍前菜的擺盤,對送餐的服務生說:「可以了。」
因為天氣熱了,飯前不適宜先用燙口油膩的湯羹,畢羅讓服務生將開胃小酒和前菜一併端過去。然後是葷素搭配的主菜、主食以及餐后甜點、小食。喬小橋是臨安人,杭幫菜是家鄉口味,偶爾也嗜辣,展鋒則是地道的平城人,愛好美酒和雪茄,考慮到這兩位具體的飲食偏好和身體狀況,畢羅與畢克芳一同參詳出這一天的餐單。
等最後一道甜品上桌時,她也跟在服務生身後一起進了房間。
她一進房間,就感覺到幾道視線全都朝她看來。喬小橋看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展鋒的神情也沒那麼緊繃了,畢羅掃了眼桌上空著的兩瓶蘇格蘭威士忌,再看唐律,耳朵尖泛起一片潮紅……這兩個人是沒少喝。
她本以為唐律酒量已經算不錯,如今看來是遇上對手了。
都說食色性也,畢羅因為家庭環境和成長經歷,曾經單純嗜好美食,回國後學著去享受烹制美食的過程,可直到最近她才漸漸有了許多獨到的體會。食物不僅能滿足人的口腹之慾,更能於不動聲色間軟化態度,拉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難怪國人總喜歡於餐桌上談天說地,觥籌交錯間化干戈為玉帛。
這樣想著,畢羅在小橋和唐律之間的位置坐下來,為自己倒了一杯酸甜口的甜杏酒。
甜杏酒的顏色與威士忌相近,口味卻柔和許多,酒精度極低,少放一點冰,是夏日裡老少皆宜的開胃飲料。小半杯酒入肚,身體的汗濕消解許多,胸中的膽氣也被激發出來,畢羅朝桌邊坐著的三人一笑:「吃的可還好?」
喬小橋興緻勃勃地問:「阿羅,我聽唐律這麼喊你,我也這麼喊你可以嗎?」
畢羅也朝她一笑:「當然可以。」
話音剛落,喬小橋就迫不及待地開口,顯然此前已經憋了一肚子問題了:「小橋,這個蓮花酥你是怎麼做出來的,我看著好像是真的蓮花,可裡面又裹著紅豆餡,真的太好吃了!」
說到做菜這方面,自然是畢羅的看家本領,她淺笑著解釋道:「是將新鮮荷花瓣微煎,裡面裹上事先調好的紅豆餡兒,紅豆餡兒里添了一點玫瑰醬,這道甜點吃完口中會有淡淡的玫瑰香。」
喬小橋驚訝:「真的是荷花花瓣?這才5月初,哪裡來的新鮮荷花?」
「我家在郊區有菜地和花房,這些荷花都是我外公專門尋的好品種,讓人在花房中養殖的。」
一個疑惑得到解答,喬小橋又追問:「那這個清湯魚圓,是怎麼做出這麼軟彈的口感,魚湯也特別清澈,一點都不腥。」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這個也是我的家鄉菜了,從小到大不知吃過多少次,可我從沒吃過做的這麼好吃的魚圓湯。」
畢羅見桌上那一小瓮清湯魚圓幾乎見底,而另外兩人的碗底沒有一點魚圓的湯水,就知道喬小橋所言不是客套,她確實愛極了這道清湯魚圓。想到這兒,她不禁溫和了眉眼,輕聲道:「這個說起來也不難。一則魚肉要新鮮,二則就是打魚圓時,要加一點水進去,我家這道菜的秘訣,就在這水了。」
喬小橋問:「你用了泉水?」
畢羅笑答:「是加了白梅花封存半年的泉水。」
喬小橋皺了皺鼻子:「這也太麻煩了。」
「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才能有獨特的好味道。」畢羅緩緩說。
一直未曾開口的展鋒此時說話了:「畢小姐對飲食一道有自己的講究和堅持,我很欣賞。只是不知道此次多番托關係找我,是想談什麼?」或許是因為這一餐飯吃的尚且滿意,又或者是因為有喬小橋這位古靈精怪的嬌妻陪在身畔,展鋒的眉眼斂去幾分冷意:「幾年前我託人為我引薦畢老先生,誠心邀請四時春加入楓國酒店,畢老先生拒絕了,並且說四時春只此一家,只能姓畢,他不希望開的分店滿天下。」說起這段過往,他不禁轉過臉瞧了唐律一眼:「後來我聽說,唐清辰還有其他人也陸續找過畢先生,尤其這幾年他身體欠佳,更被一些有心人盯上了……」
唐律抬起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說:「我和畢羅合作,與唐家的立場無關,不是展總以為的那樣。」
展鋒眉毛一挑,彷彿重新認識唐律這個人一般,將人上下一打量:「哦?前段時間見到你大哥,他還說你最近長進不少,原來是拋開家裡的生意跑來和畢小姐合作了。」
畢羅聽出展鋒話里的鋒芒,插言道:「展總,我還是開誠布公,說一下我的打算吧。」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些世家公子哥,各個脾氣都不好惹,聽展鋒話里的意思,既不待見唐清辰,也不大喜歡唐律,而且似乎一直在暗示她唐家黏畢家這麼緊是別有所圖。唐清辰確實意有所圖,可唐律是怎麼樣的一個人,這段時間以來沒有人比她了解的更清楚。想來平城這五大家之間因為生意往來矛盾頻發,勉強維持表面和平,私下裡其實對彼此都不太看得上眼。像今天這樣能同桌坐下好好吃一頓飯,實在是新鮮事。也難怪唐律之前愁成那個樣子。這中間若沒有人幫忙引薦,她今天壓根見都見不到展鋒了。
畢羅深知此時在餐桌上,自己作為畢家的掌門人,是展家與唐律之間唯一的緩衝地帶,她斟酌片刻才又接著說道:「四時春是畢家的生意,此前我外公回應展總的話,不會改變。不過這個海棠小苑是我和唐律合夥開辦的,也是今天想和展總談的主題。」
展鋒反應極快,瞬間明了為何唐律想見自己,不向自家大哥開口,反而去找影視圈的熟人走喬小橋這條門路了。原來這小子是真想單幹啊!想起唐清辰素來胸有成竹無懈可擊的模樣,展鋒嘴角一勾,他突然覺得這件事兒……有點意思!
畢羅見展鋒向自己投來肯定的目光,繼續道:「海棠小苑的飲食,今天展總和夫人都體驗到了。但我們還有挺多其他的想法,與飲食相關的諸如茶道、花道以及住宿,如果能夠做成一個系列服務,會是很有意思的生活體驗。」說到這她淺淺一笑,說:「唐律打聽到這條街上的房子,一多半都是展家的產業,這才想問一問展總,有沒有意向跟我們合作。」
乍一聽說這個海棠小苑是畢羅和唐律這兩個人搞出來的,展鋒基本已經猜到他們所求何物。畢羅講話的時候,展鋒已經將整件事在腦子裡轉悠了幾圈,待畢羅話音一落,他沉默片刻,開口說:「展家並不缺幾套房子的租金錢。」
唐律一聽就明白了,他朝面色懵懂的畢羅投去安撫的一瞥,說:「這是自然,我們出人出力,展總出場地,有什麼好點子大家一起商量,最後的成果是大家的。」
這話說的很隱晦,但喬小橋還是聽出來了,她問展鋒:「你想投資?」
展鋒不置可否,反過來問她:「想不想入伙玩一玩?」
喬小橋用手指著自己筆尖:「我?」看到展鋒眼睛里的篤定,她不禁悠然一笑:「當然了。反正最近閑的都要長蘑菇了,有事情忙一忙當然好。」她又看向畢羅和唐律:「而且聽起來還是蠻好玩的一件事。」她眼睛亮晶晶的,拽著畢羅開始打聽他們詳細的規劃。
事情以意料之外的方式就這麼敲定下來,畢羅聽得懵里懵懂,卻明白一件事,這位展夫人可真是她的貴人。若沒有喬小橋不停誇讚她的手藝,又對他們的項目詳情表現出極大的興趣,想來展鋒也不會那麼痛快就答應下來。
她不知道的是,展鋒會答應出讓房子和參與投資,完全出自另外一個原因:唐家兩兄弟為了一個畢家杠起來了?這件事可夠他樂好幾年的!
想到這兒,展鋒唇角漾起一絲笑,率先朝唐律舉杯,說:「那我就將此事,全權委託給唐少去辦,安心等著收錢了。」
假若唐律一開始還想不到,此事聽到展鋒這句話,也已經明白過來這人心裡揣著怎麼樣的心思。可那又如何?且不說家裡兩兄弟成年之後在生意上各自為政本是常情,單看他從展鋒這兒拿到的實惠和接下來可以預料的收益,就讓他毫不後悔做這筆買賣。
至於他要笑,就笑去吧。對於展鋒來說,想看好戲,他這場戲的票價可不便宜!
這就是唐律,平時無論當著誰都賊要面兒的公子哥,需要動真格的了,他永遠懂得怎麼爭取、爭取什麼,才是對自己最有利的。不會抱著所謂的自尊和面子不放,可誰又知道,他不會在以後的日子裡憑實力將裡子面子一起掙回來?!
臨近送行時,畢羅從廚房遞了一隻自製手提袋出來,交給喬小橋:「這裡面是槐花蜜和一些自家曬的香菇。我聽說你平時喜歡自己燉些湯水,這些你拿回去煲湯吃,這個香菇個頭不大,煲湯可香了。你如果覺得好吃,下次再拿給你。」
喬小橋聞言一笑:「我剛才忘記問,滿桌的菜,都是根據我和我家先生的喜好量身打造的,你這消息可真夠靈通的。」
畢羅微微一愣,有點不好意思地解釋說:「這些都是唐律的功勞。我也只是希望做出的菜肴能讓客人滿意,有兩道是葯膳,吃了對人身體好的。」
喬小橋握了握她的手:「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她眸光微閃,輕聲說:「我愛吃什麼沒人比Yolanda更清楚了,可這次幫唐律介紹認識Yolanda的人,你應該當心一點兒。」喬小橋見她神情懵懂,解釋說:「Yolanda是我的經紀人。介紹她和唐律認識的那個女孩叫姚心悠,這個名字你應該不陌生吧?」
畢羅腦海中接連閃過幾個畫面,在醫院縫針那天遇到戴粉色偏光太陽鏡的女孩;還有四時春重新開業那天從眼前滑過的保姆車;以及那天唐律送人上車時,似乎還攥了攥對方的手……
喬小橋端詳著她的神色,悄聲說:「看你的樣子應該也挺喜歡唐律的吧。既然喜歡,就把人抓牢了。」
畢羅有點茫然地抬起眼:「我……」
「小橋,走了。」不遠處展鋒喊人:「晚上有個宴會,你得先陪我回家一趟。」
「來了!」喬小橋一揚手裡的名片:「我有你的聯繫方式,回聊。」
將兩位貴客送到門外,又目送著車子開出視線之外的距離,畢羅才轉身,她想著心思,面上不免帶出幾分心事重重的樣子來,甚至沒注意到唐律欲言又止的目光,徑自折身回了小院。
唐律跟在後頭,莫名其妙:「哎,畢羅!」
他喊了一聲,畢羅卻沒答應,更沒回頭,他撓了撓後腦勺:「畢羅!」聲音更大了些,還拖長音:「畢大小姐!」
畢羅頭也不回地丟下一句:「我有點累了,有什麼事改天再說!」
唐律:「……」女人究竟變臉有多快,他今天算是見識到了。
被畢羅當面甩了臉子,唐小少爺覺得忒沒面子,可才談成了一樁合作,他整個人正在興頭上,就讓他這麼自己孤零零一個人地回家,又覺得沒什麼意思。百無聊賴坐在車子里發獃,就聽到微信響了兩聲,唐律眉心一跳,心說難道是那小倔蘿蔔發來的,連忙掏出手機一看。
微信最上頭閃爍的是另一個名字,他嘖了一聲,點開兩人的對話框。
悠悠我心:唐少,事情談成了,要怎麼謝我吖?
唐律:這次多謝你,請你吃飯?
悠悠我心:成吖,那咱們就近唄!
唐律的心思並不在和姚心悠聊天這件事上,他將頁面調回微信主頁面,發現還是沒有畢羅的任何消息,乾脆點進她的頭像,設置了置頂消息。這樣無論畢羅什麼時候發消息給她,他和她的聊天框都在整個微信頁面的最頂端,完全不會錯過她發來的任何信息。
悠悠我心的消息又彈了出來:唐少,抬頭!
唐律正皺著眉,一抬頭,就見駕駛座車窗外站了個人,白色短T恤,破洞修身九分褲,低檐帽和大墨鏡幾乎遮住她多半張臉。兩個人認識也有兩年來的光景,唐律一眼就認出是姚心悠。他搖下車窗,往遠處望了一眼:「就你一個人?助理呢?你經紀人也肯?」
姚心悠低著頭,從墨鏡上方看他,精心描繪的眼睛朝他眨了眨:「就我一個,有唐少在,還能保護不了我啊?」
唐律扯了扯嘴角:「剛到?」
「可不是!」姚心悠往身後的那條街一甩頭:「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一輛輝騰開過去,那車牌我認得,是展總買給他夫人的車子。」
「別擱這兒站著了,您這大美人兒往這一杵,戴帽子墨鏡也不頂用啊,過來過去多少人盯著你看,眼珠子都快拔不下來了。」
雖然是調侃的語氣,還是讓姚心悠臉頰微燙,她將帽檐往下拉了拉:「就唐少會說話……」
唐律眯了眯眼,扯著嘴角笑:「多謝你這兩次幫忙,怎麼的,今天想吃哪家的,我做東。」他語氣幾乎沒有停頓:「再把蘇三還有他那兩個哥們兒叫上,你有要好的朋友想一起的,也都叫上,吃完飯咱們去唱K。」
姚心悠咬了咬唇:「我……今天時間不是很充裕。」她指了指不遠處的三層小樓:「那個,我上次走得匆忙,都沒來得及好好嘗嘗四時春的菜。要不咱們今天就在這兒吃吧。」
唐律抿了抿嘴唇,一時沒言語。
姚心悠又說:「上次我來這邊吃飯,事後有好多粉絲問我呢。我這連個味道都沒嘗出來,也不好給餐館做推薦啊。」
唐律一笑:「想吃這家就說想吃這家唄,哪用得著還非要給自己加上推薦餐館的任務啊!咱們走著!」他下車,一邊掏出手機打開微信:「我先讓人給你留個雅間出來,不然這個時候大堂人正多。」
「也不用那麼麻煩。」姚心悠輕巧地挽住他的手臂:「我在大堂吃也挺好的,找個安靜一點的位置就行啦。」
「那哪成啊!」唐律看了眼微信回過來的消息,皺了下眉。
姚心悠眼睛一瞟,看到了屏幕上的關鍵字,唇角微微翹起,嬌聲道:「我都看到啦!雅間已經訂完了。」她仰起頭看唐律:「唐少投資的生意就是靠譜啊,這麼短時間內就盤活了一家百年老店。」
唐律扭頭往自己車的位置看了一眼,說:「要不咱們換家店吧。中午這會兒人多,到時候你真被人認出來就麻煩了。」
姚心悠拽他的袖子:「不會的,我這麼普通一身打扮,誰能認出來我啊!」她皺了皺鼻子:「雅間訂完了,總不會連大堂的位子也沒有吧,我下午還有個通告要趕,隨便吃一吃就好了。」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唐律再拒絕就顯得太不合適了。他朝姚心悠一笑:「那就委屈姚大美人一回!改天多叫些人,咱們一塊去K歌,到時候我給你倒酒賠罪!」
姚心悠扯了扯自己的帽檐,側過臉飛了她一眼:「真讓你說的,我是那麼挾恩圖報的人么?」
唐律連忙搖頭:「哪能啊!誰不知道我們姚大美人圈子裡出了名的仗義,人美心善,還不擺架子,追你的人能從這兒排到六環外!」
姚心悠也幽默了一句:「然後那首五環之歌就要改名了是吧?」
「對,改一改還能接著唱。」論起貧嘴來,唐律也不遑多讓:「正好你還沒獻過聲呢,趁這機會說不定還能再火一把。到時候平城大街小巷計程車電台裡面播的都是你的版本!」
姚心悠笑得前仰後合,使勁拍他的胳膊:「唐少,你不去說相聲,才真是全國人民的重大損失。」
拐彎的時候,唐律似有所感地一偏頭,剛好看到畢羅拎著個包出了海棠小苑的院子,正往另外一條街道上拐。
兩個人目光相接的一瞬,畢羅第一時間偏過了頭,她把包拽到肩上,飛快地跑了起來。
唐律到嘴邊的話還沒來得及說,人已經跑沒了影。一口氣憋在胸口,好懸沒把一向嬉笑怒罵野慣了的唐小少爺噎死。
姚心悠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只來得及看清一個模糊的背影,她覷著唐律的臉色一瞬間沉下來,心裡也跟著一慌:「唐少?」她輕輕撫了撫他肩膀:「你怎麼了?」
唐律一擰眉:「沒事兒。」
姚心悠這樣水晶心肝的人,哪裡看不出唐律是在說謊。但她最善解人意的地方就在於不會當面揭短,說人家不想提的話題,她淺淺一笑,說:「我看唐少也是餓了。剛才光顧著談生意,應該也沒吃好吧。正好陪我一塊吃點。」
唐律朝她一笑:「行啊。」
他眉眼烏沉沉的,雖然英俊逼人,但這樣笑的時候反倒陰沉得嚇人。
姚心悠連忙揀最近自己工作上遇到的趣事說了,既不會揭同行的隱私,說到不該拿出來說的話題,又著實新鮮有趣,哪怕情緒很不好的人聽了,也難免要忍不住一笑。唐律卻一直到坐在桌上吃飯都沒露個笑臉。
姚心悠四下看了眼他們坐的這處位子,臨窗、清凈、視野好,而且看剛才領他們進來的服務生跟唐律說話的語氣,尊重之中透著熟稔,可見唐律這個傳說中的股東,在四時春的位置坐的挺穩當。
她挾了一筷子萵筍絲,慢慢咀完說:「還真別說,這家的菜確實做得精緻,服務也周到。」她忍不住打趣道:「要不是知道不可能,我都想以後在平城拍戲的時候從這訂飯到劇組改善伙食了。」
唐律神色微微回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兒。你接下來要留在平城拍戲?」
「是呀,就在郊區那個影視基地,楊柳鎮。唐少應該也去過吧?」
唐律一搖頭:「我堂哥做這個的,我是沒去過。」
姚心悠目光一凝,軟聲問:「說起來,這次你托我的事兒,你找你大堂哥也是一樣的,他和Yolanda雖然尚未結婚,但兩個人談戀愛是圈子裡公開的秘密,怎麼還要繞到我這兒來?」
唐律悠然一笑:「我堂哥那個人最嚴謹,要是跟他提這事,肯定要從頭到尾給他分析一遍,我嫌麻煩。」其實真實原因是,唐清和與唐清辰年紀相仿,走得也更近,唐律心知自己只要跟唐清和打了招呼,通過李韻韻去找喬小橋,再通過喬小橋去接觸展鋒,那麼這件事對唐清辰而言就不是秘密了。
他還在煩惱唐清辰最近對畢羅的態度,自然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火上澆油。
而且用唐清辰的話來說,找大堂哥幫忙,用的就是唐家的資源。可他通過姚心悠找李韻韻,用的就是他自己的人脈,唐清辰就算想挑刺兒也挑不出來。
姚心悠點了點頭,又挾了一筷子菜。
她沒有點主食,點的幾樣小菜也均是素菜,而且特意讓服務生交待后廚,做菜時要少油少鹽。唐律在這方面極盡體貼,另外點了一道三文魚和一份蝦肉,都是好吃又不會長肉的健康食物。
點甜品之前,他特意問了下姚心悠的口味。姚心悠看著菜單有趣,點了幾例甜品,可直到她撂筷子,那幾份甜品也沒見她碰過一下。
唐律看在眼裡並不點破,兩個人一個不敢下筷子,一個無心吃飯,一餐飯下來還不到半小時就結束了。
唐律招呼服務生送來一壺溫熱的清茶,又主動給姚心悠斟了一杯:「喝一點這個,蠻清口的。」
姚心悠瞟了他一眼,說:「我記得以前唐少不喝茶的。」
唐律說:「家裡人愛好這個,我也就跟著喝一點。」
「唐少似乎是有煩心事?」她試探道,又看唐律似乎望著桌上的菜肴發獃,心思一動,說:「麻煩唐少幫我喊服務生過來,把這幾樣菜打包一下。」
見唐律挑眉,姚心悠柔聲解釋:「這家的菜確實好吃,我這幾天為了新戲,是真不敢多吃。這麼著都浪費了不大好。」她指了指其中一道甜品:「像這些,平時讓助理買了,我也就聞聞味兒。他們幾個小孩最愛吃這些個,我帶回去給他們嘗嘗。」
唐律點點頭,表示理解,一邊招呼服務生過來打包。
姚心悠說:「唐少要是有什麼煩心事兒,不妨跟我說說。咱們行業雖然不大一樣,但許多為人處世的道理總是相通的。我這個人別的本事沒有,給人出出主意什麼的,倒還在行。」
唐律眉心微微一舒,顯得對這番話很受用,開口說:「也沒什麼,就是我大哥不大喜歡我做這些事,最近正煩怎麼跟他說呢。」
姚心悠聞言,心裡也鬆了口氣,勸道:「我想唐總也是怕你在外面自己談生意,會吃虧。都說長兄如父,唐總這是打從心底里關心你呢。」她輕輕抿了口茶,說:「我有時候挺羨慕有哥哥的人的。哪像我,從小家裡就我一個,爸媽對我從小要求都很嚴厲,有時候在外面受了委屈,連個能說話的人都沒有。」
唐律語氣里含著淡淡笑意:「你朋友滿天下,還有那麼多關心愛護你的粉絲,你那個經紀人對你管得嚴,但聽說人品也挺靠得住。哪能像你說的,連個說知心話的人都沒有了!」
「朋友……」姚心悠咬著唇瓣,半晌嘆了口氣:「朋友也分很多種吧,酒肉朋友也是朋友,但那能說知心話嗎?」她看了眼唐律,說:「所以呀,你有個這麼關心你的哥哥,真的是很讓人羨慕的一件事。」
唐律不置可否,換了個話題:「你這部新戲是什麼方面的?資源方面應該不錯吧?」
「說起來也挺巧的。」姚心悠眼睛里含著笑,望著唐律道:「這部劇是講酒店行業的,我還說呢,接下來要是遇到什麼不懂的問題,還要跟你討教一二。」
「這話太客氣了。」唐律想了想,說:「其實有關酒店,我懂的也不多,我記得蘇家也做酒店生意,你要是有什麼不懂的,問我這兒又得不到準確答覆,給他發微信也成。」
姚心悠輕巧地一點頭:「好呀。」她偏著頭,唇角抿起一點弧度,那笑容又柔又甜:「不過我還是跟唐少比較熟,有什麼好事兒或者麻煩事兒,都先想著要找你。」
唐律掏出一盒煙,從裡面抽出一支,在指間磕了磕:「這不是抽煙區。我去外面等。」
姚心悠從前倒是沒見過唐律抽煙的樣子,見此情景愣了一愣,反應過來時想起身,動作已經慢了一拍。
等她拎著打包好的菜和甜品走到門外,就見唐律的車已經開到附近,透過車窗朝她招了招手:「上來吧,我送你一程。」
姚心悠「哎」了一聲,臉上綻出甜甜的笑,腳步輕快地朝唐律的車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