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表白
格林酒店位於A城的東三環,雖然位置不算市中心,卻是地標性的建築。六層高的歐式小樓距今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據說酒店是清末民初時,一位留過洋的當地富紳出資建造的。
曲偉將三樓的小宴會廳包了下來,據說要對郝佳進行一場愛的真情告白。他找了個做婚慶的朋友搞的策劃,蘇南一進門就被嚇了一跳。知道的倒明白這只是場告白,不知道的可能還以為是結婚呢。徐兆林今天找她來的目的,就是想讓她幫忙把郝佳騙過來。其實這個活兒別人也能做,但他思前想後,還是覺得蘇南最合適。她是郝佳的閨密,如果曲偉告白成功,她自然該見證這一時刻。要是告白失敗了,萬一郝佳情緒反彈,她還能安慰郝佳一下。蘇南聽後有些無語。
雖然初衷是好的,但言情小說里的這種橋段實踐在真人身上,未必就能有好的效果。可看著曲偉那滿臉懇切的樣子,她拒絕的話就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行吧,我就幫你把她叫過來。」蘇南猶豫幾秒后,點頭答應,但還是不放心地給曲偉打了劑預防針,「以我對郝佳的了解,她肯定不會當眾讓你下不來台,但是你這種方式有點兒趕鴨子上架的意思,她未必會像別的小女生那樣感動。」「我知道。」曲偉點頭,「我有心理準備,只要她肯見我就行。她要是不答應,要是不答應……」後面聲音越來越小,他擺明不願意接受被拒絕的可能。
一米八幾的肌肉型男,此時全不見平時的大氣幹練,緊張得滿臉通紅,像個毛頭小子。愛情這東西可真是神奇呢。蘇南嘆口氣:「我這就給她打電話。」說著掏出手機撥出了郝佳的號碼。結果電話沒人接,連續兩次都是等待音后被自動掛斷。曲偉頓時慌了:「她怎麼不接電話?!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曲偉,你冷靜點。」徐兆林及時攔住了他。「應該是沒聽到,或者不方便。」蘇南也跟著安慰一句,轉身去了外面。看曲偉這激動的樣子,她真怕自己電話打通了,他一個沒忍住直接搶手機。蘇南在外面走廊里又給郝佳撥了兩通電話,仍舊沒人接。她想了想,點開微信發了條消息過去:親愛的在嗎?江湖救急!
那邊的人沒有立刻回復。
「蘇南。」身後這時有人喊了她一聲。蘇南轉頭,就見徐兆林推開宴會廳的門,朝自己走了過來。「還沒接電話?」他問道。「沒有。」蘇南以為是曲偉著急了,便安撫道,「她看見了會打回來的,現在可能是不方便。」徐兆林「嗯」了聲,突然問道:「我中午光顧著拽你過來了,你還沒吃午飯吧?」「沒。」蘇南搖頭,「我不餓。」她這幾天都沒什麼食慾。「我也沒吃飯。」徐兆林低笑了聲,「陪我去吃點吧,我餓了。」說完不等她拒絕,直接扯著衣袖將她拽下了樓梯。
酒店一樓就是餐廳,大堂里這會兒多出一塊落地牌子,上面寫著「歡迎蒞臨××商務酒會」,地點是四樓宴會廳。蘇南隨意掃了眼,跟在徐兆林身後進了餐廳。這個點剛過午飯時間,餐廳里沒什麼人,算上他們兩個,一共也就三桌客人。徐兆林顯然是這裡的常客,一邊報了套餐的名字,一邊將菜單遞給蘇南,又向她推薦了幾樣菜。蘇南是真的沒食慾,但既然來了,也不好在這裡干坐著,於是在他推薦的菜裡面隨便選了樣名字聽起來比較清淡的。
菜剛上齊的時候,郝佳打了電話過來。蘇南對著徐兆林做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才接通。「親愛的,不好意思,我剛剛沒聽見手機響。」那邊的人氣息微喘,聽筒里還有「呼呼」的風聲灌進來。蘇南一愣:「你在外面?」「嗯。」郝佳喘了口氣,「剛去見客戶了。你怎麼了?找我救什麼急?」「我們老總拉著我來陪酒局,感覺情況不太好。你方便過來救個場不?」「方便。」電話那邊的人回答得很乾脆,「在哪兒?」「格林酒店,四樓。」「等著!我二十分鐘之後到!」郝佳撂下一句話,痛快地掛了電話。
「她二十分鐘之後就到。」蘇南將她的話轉述給桌對面的人,結果抬眼就發現徐兆林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他一雙眸子漆黑似墨,目光灼灼。蘇南一陣不自在,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有什麼不對勁嗎?」「沒有。」徐兆林笑了聲,「就是覺得,看起來挺乖的一個姑娘,騙起小夥伴來竟然眼睛都不眨。」低沉的聲音調子格外溫柔,甚至有種情人間互相調侃時的狎昵。「……」蘇南沒注意他的語氣,倒是多少被他調侃得有些尷尬,「一把年紀了,誰還沒撒過謊。而且還不是你們拉我上賊船的。」「是我們不對。」徐兆林好脾氣地道歉,「其實我有點好奇,如果真是你說的那種情況,郝佳來了會怎麼做?」「唉……」蘇南嘆了口氣,有些沮喪,「我現在就祈禱曲偉能表白成功。」
徐兆林點頭,表示同意。放在桌上的手機這時響起,是曲偉來電,他急忙接起:「正要給你打電話,你女神二十分鐘之後到……U盤?我沒給你嗎?……好,你稍等。」徐兆林掛斷電話,邊在西褲口袋裡翻找,邊說道,「你先吃,有個U盤等下要用,我落車裡了,去拿一下。」「我去吧。」蘇南直接站起身,「反正我不餓,你趕緊吃飯,我拿了U盤給他們送上去。」他遲疑半秒:「也行。」說話間掏出車鑰匙遞了過去,「白色的,如果不在儀錶台上,就在前面兩個座椅間的置物盒裡。」
蘇南最後在駕駛位置的座椅下找到了那個U盤,返回時酒店正門前停了不少黑色轎車,裡面下來的男男女女穿著都很正式,應該是去參加四樓那個商務酒會的。蘇南穿過旋轉門,先去餐廳門口沖徐兆林示意了一下,拿著U盤轉身去了樓上。
酒店五六層是客房部,為了保證入住客人的私密性,有單獨的電梯直達,而四層以下則都要爬樓梯。蘇南上樓時前面有兩個裝扮精緻的年輕女人,一看應該就是來參加樓上那個什麼商務酒會的。這兩人穿得倒是很保守,一個穿著黑色西裝,一個穿著經典款禮服裙,鞋跟卻是一樣的又高又細,兩人走起路來晃晃悠悠,蘇南看著莫名覺得驚險,總擔心她們站立不穩,摔下來把自己砸到。眼看著再上幾級台階就是二樓,她加快腳步,準備在那裡把她們超過。
三人幾乎同時踏上緩步台,就在蘇南微側過身,準備借著邊上的空隙擠到前面的時候,室內突然響起一陣尖銳刺耳的警報聲。她下意識動作一頓,怔在原地。「媽呀!」旁邊一個女人被突如其來的鈴聲驚嚇到,緊接著一臉茫然地嚷嚷道,「這怎麼回事?防空演習?」她旁邊的女人反應快:「火警!著火了!」話音落下,女人拉起同伴就往樓下跑。
蘇南也已經明白過來是消防警報聲,可她站的地方不好,太貼近樓梯扶手,而旁邊就是人,動作起來不甚方便。身邊的兩個女人動作又猛又快,轉身時不管不顧,其中一個人結結實實地在她身上撞了一下。蘇南整個人失去平衡,一隻腳恰好又只踩在樓梯邊緣,沒有著力點。「啊!」她膝蓋一彎,跌坐在樓梯上,幸虧及時抓住扶手欄杆才沒滾下樓梯。還不等她站起身,整個樓梯都已經微微震動起來。警報鈴聲不絕於耳,無數匆忙奔跑的腳步聲還有驚慌的叫喊聲交織在一起,樓上逃命的客人眨眼間蜂擁而至。
蘇南不敢再起身,乾脆死死地抱住扶手欄杆,盡量護住頭部要害,蜷縮成一團。然而這同樣是個錯誤的決定,她馬上意識到自己可能會被人活活地踢死。無數人從她身上跨過,有幾次奔跑的人鞋尖正好踢在她脊柱上,疼得她懷疑自己已經癱瘓。
短短的十幾秒鐘,彷彿經歷過一場大戰,可怕的是樓上的顧客在不斷往下跑,戰爭不知道何時能結束。「蘇南!蘇南!」一片混亂之中,她聽見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那聲音淹沒在嘈雜的噪音里,急切而憤怒,低沉且熟悉。可她不敢在一群瘋跑的人中抬頭,只能維持那個姿勢蜷縮在一起。「蘇南!蘇南,起來!」那聲音越來越近,直到一雙強健有力的臂膀環抱住她,忽然將她帶離地面。匆忙間,她看見徐兆林被人流擠亂的衣服,還有寫滿了焦急的臉。蘇南一陣恍惚,他的面孔和另一張臉漸漸重疊在一起。不知道為什麼,剛才她聽見那個呼喊自己的聲音,竟是屬於顧易北的。
顧易北今天在這附近見個客戶,結束之後直接開車來了格林酒店。距離酒會開始還有一刻鐘,廳內已經來了不少人,都是同一個行業的,大家相互寒暄起來,頗為嘈雜。他聽著頭疼,便和隨行的下屬待在門口。所以火警警報響起時,兩人差不多第一時間開始撤離。只是從三樓湧出的人不少,一時堵住了去路,等他跑到二樓的時候,就看見一個身材纖瘦的女孩兒蜷縮在扶手邊上,被人流衝撞著,像是要被海浪拍散架的扁舟。更讓人驚駭的是,他只用了一眼便認出那個縮成一團的女孩兒是蘇南。
這樣會出人命的!顧易北心驚膽戰,目眥欲裂。來不及思考其他,他一邊高聲呼喊她的名字,一邊拚命往她那邊靠攏。顧易北沒有注意到另一個男人同樣驚慌焦急地正逆著人流而上,還差一米的距離就能碰到她,他卻眼睜睜看著徐兆林將她帶走了。他應該慶幸她已經脫離了危險,卻在那一刻突然升起一絲慌亂,彷彿有什麼東西被硬生生從身體中抽離出去。他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忘了自己正身處奔逃的人流中,而周圍就是隨時會燒起來的火災現場。奔逃的人流撞得他腳步踉蹌,險些跌倒。一旁的下屬及時扶他一把,扯著他直接奔下最後兩段樓梯:「顧總,快跑!」
這棟樓雖然年代久遠,結構設計卻十分方便合理,所有的客人連同工作人員全部撤離也才用了幾分鐘。在逃跑中受傷的人不少,已經有人打電話給火警和急救中心。遠處警笛聲呼嘯而至,兩輛紅色消防車迅速抵達現場,印著紅色十字的急救車緊隨而至。不知道是不是酒店內部消防裝置啟動撲滅了火勢,竟然始終不見樓內有煙霧飄散出來。負責人這會兒開始指揮手下員工協助救援和安撫客人情緒。跑出來的客人都沒有離開現場,分幾撥停留在酒店附近。消防員已經麻利地行動起來,隔離線被拉起,整條路上的交通已經徹底癱瘓。
顧易北和隨行的那名下屬隨著人流跑到了酒店對面的人行道上,還不等站穩腳跟,他便四處尋找起蘇南的身影。其實他也不知道自己找到她之後要說些什麼,做些什麼。他明明知道有徐兆林在身邊,她肯定有人照應;他也明明才做出決定沒幾天,準備徹底放手,但此刻劫後餘生,他竟然強烈地想要見到她,即便不能擁抱接吻,用情侶之間的方式彼此安慰,但只要能看她一眼也好。而且她肯定受傷不輕,他不親自去確認一下,整顆心總無法落地。
顧易北像沒頭蒼蠅一樣在人群里亂轉,只要看見衣著身材和她相近的年輕女孩,便擠過去看一看,結果都不是。直到下屬扯了扯他的衣袖:「顧總,你是不是找蘇小姐?」拜「潑硫酸」事件所賜,現在整個惟一科技都知道蘇南是顧易北的相好。不等顧易北應答,那人往停車場上一指:「蘇小姐在那邊。」
蘇南剛跑到停車場的空地上,便雙腿一軟,「撲通」跪在了地上。「怎麼了?」徐兆林被她帶得腳步一蹌,緊接著用力將人提起,環抱在了懷裡。屬於陌生男人的氣息瞬間將她籠罩,她心頭下意識地有些排斥,卻渾身無力,無法拒絕這個擁抱。她這會兒算是切身體會到了那種「身體彷彿被卡車碾壓過」的感覺,如果徐兆林真的鬆手,她立刻就會再跪到地上。而且他的擁抱很有分寸,像是在給她力量,又像是劫後餘生,在用這種方式慶祝,彼此安慰。
徐兆林的心跳狂亂,幾秒鐘的沉默相擁后,他喘著氣叫了她一聲:「蘇南……」像是后怕,又像是慶幸,「謝天謝地。」剛才那樣的情形,他怕自己再晚一步,她就會活活被人踢死。「謝謝你。」蘇南用盡最後一點力氣說出了這三個字,然後便有一種虛脫的感覺。其實跌倒在樓梯上的時候,她從未指望會有任何人來幫自己一把,危機時刻,求生是本能。她只是希望這麼多年吃的鈣片能在關鍵時刻起作用,讓自己的骨頭夠結實,不被人踢碎。所以她自然沒有想過徐兆林會特意回來救她,畢竟兩個人相識到現在,關係不算熱絡,更算不上親近。
「唉!」徐兆林長嘆口氣,竟然還有心情調侃,「我可是救你一命,你就口頭感謝?」可蘇南沒有辦法只把它當成一句玩笑,徐兆林冒著生命危險救了她是事實,這的確是救命之恩。她晃晃悠悠地往後退了一步,同他拉開距離,神色嚴肅,語氣誠懇:「徐總,我是真的很感謝你。雖然可能我說這話沒什麼用,但今後只要你有用得著我的地方,儘管開口。」
徐兆林沒想到她突然認真起來,不由微微詫異。「呵呵……」他輕笑出聲,原本想要安撫兩句,然而當視線對上蘇南那雙明亮的眼睛時,不由心尖微顫,一時失語。就是這雙眼睛,在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就印在他腦袋裡,怎麼也抹不去。
徐兆林突然改變主意,沉默地看著蘇南,眸光逐漸變得深沉:「蘇南,你說得沒錯,我的確沒有什麼地方需要你幫忙的。你要真想報答我,不如以身相許吧。」「嗯?!」蘇南一時沒明白,等反應過來,覺得徐兆林是在開玩笑。但他的臉上寫滿了認真,他不像是在逗她開心。徐兆林往前邁了一步,上身微傾,臉逼近她:「我是認真的,沒開玩笑。你耳朵也沒有出問題。」蘇南徹底被驚到了,她愕然地睜圓了雙目,剛恢復些血色的面龐瞬間又一片蒼白。
徐兆林對她表白?徐兆林怎麼忽然就和她表白了?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兩人之前的接觸,他似乎並沒有對她表現出什麼特殊的興趣或者關照啊,她的耳朵也沒出問題,應該是這個世界出了問題!
雖然知道一定會嚇到她,但她這種反應還是讓徐兆林心中微澀,他抬手輕握住她的肩膀,發出一聲無奈的嘆息。蘇南僵硬地立在原地,沒動。大約是太過震驚的緣故,她竟然沒有發現兩人此刻的肢體接觸。
「蘇南……」他一字一句地念出她的名字,眼神帶著前所未有的溫柔,「原本我一直覺得這些話現在對你說早了一點,但經過剛才的事,我發現有些事情不能等,否則就會成為遺憾。我現在很鄭重地對你說:我喜歡你。做我女朋友,好嗎?」「不……」她終於驚醒過來,然而拒絕的話還不等出口就立刻被他打斷。「別現在否決我。」他俊秀的面龐上露出一絲懇切,「或許我這麼威脅你有點卑鄙,但哪怕看在『救命之恩』的分上,你至少考慮一下。」
蘇南一陣無語,老老實實閉了嘴。
他把救命之恩都抬出來了,她還能再說些什麼?只是感激歸感激,該拒絕還是要拒絕,不過是現在說和二十四小時之後說的區別。除去最開始的震驚,她聽著徐兆林表白的話,總覺得渾身發麻,是因為台詞和情節有些狗血,還是因為眼前這個人不對?
蘇南不自覺地想起了顧易北,那個人當年的表白,也沒有多麼清新脫俗。那時她要來了他的電話號碼,每天早晚兩條簡訊地發著,逢年過節再加上一條。仗著計算機系僧多粥少,自己又長相上佳、嘴甜的便利,她成功地同幾個和顧易北相熟的學長成了密友,並且在他們那裡套來他很多「隱私」和日常活動。然後她就開始了各種偶遇,籃球場、食堂、教研中心,甚至是校外。
就這麼一晃便是兩個月,直到那天早上,她在他每天去食堂的必經之路上等了兩個小時,食堂里的叔叔阿姨都已經開始準備午飯了,她要等的人也沒有出現。蘇南說不出的沮喪,誰不知道顧易北是全校公認的高冷男神,這些年前赴後繼表白的人不計其數,他拒絕起來也是毫不留情。哪怕發現身邊哪個人有那麼一點苗頭,只要對對方無意,他便會立刻斷了對方的心思。她總這麼在他眼前晃悠,該不會是被發現了吧?可轉念她又忍不住自我安慰,不可能的,追男神的人那麼多,他都不一定注意到她這個人,更別說她那點兒小心思了。
於是在午飯吃了三個糖包子、兩隻雞腿后,她打起精神來,決定繼續自己的和男神偶遇之路。當天傍晚她在去圖書館的小路上又「邂逅」了顧男神。直到現在,蘇南都清晰地記得那天的場景。
那時已近深秋,整條路旁的葉子都染上了一層金黃。天色將暗未暗,一點夕陽的餘暉尚未散盡,路燈剛剛亮起。年輕男孩穿了件黑色風衣,比平日里少了幾分朝氣,卻多了股成熟男人的沉穩味道。他的身影格外高大挺拔,就那麼穩穩地站在路中央,看著她一步步走近。蘇南的心跳狂亂,呼吸變得急促。「我昨晚沒在學校,今天中午才回來。」她還有兩步就到近前時,他忽然開了口,那聲音格外低沉耐聽。不知道是不是光線太暗,周圍太靜,她竟然聽出一絲不同於往日的溫柔纏綿。蘇南差點兒在那一瞬間暈眩窒息,以致完全沒有明白男神到底在說什麼。
「撲通——撲通——」心跳聲響起,她緊張得不知所措,結結巴巴地對他說道:「真……真巧啊,顧……顧學長。」「不巧。」顧易北眸色沉沉,視線定格在她臉上,格外專註,「我特意在這裡等你。」「轟」的一聲巨響,有什麼東西在腦袋裡炸開了,蘇南難以置信,顧易北等她?顧易北特意在這裡等她?!他們之間還剩下最後兩步,顧易北緩緩走近,表情溫柔,帶著些掩藏不住的期待:「蘇南,我知道你每天都在我會出現的地方晃悠,我還知道你今天早上等了我兩個小時。抱歉,我昨天人在外地,沒能趕回來和你偶遇。」
天崩了,地裂了!她心中的震驚像海嘯般席捲而來,顧易北和她說了什麼?他知道!她那點兒小把戲他竟然都知道!蘇南愣愣地看著那張近在咫尺的俊臉,一顆心跌入谷底。完了,她和那些女生一樣,要被斬草除根了!怕聽見絕情的話,不等他再度開口,她便很沒骨氣地轉身跑了,速度之快,達到了她人生的巔峰。顧易北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等到反應過來時,嬌小的身影已經躥過拐角,消失不見。所以他沒有看見她水汪汪的眼睛還有漲紅的臉頰,她也沒有看見他望著她離開的背影時,那含笑、無奈,又帶了幾分寵溺的眼神。
那天晚上,顧易北主動打通了她的電話。鈴聲響了幾次她都不敢接,後來乾脆直接關機。蘇南難過地抱住室友放聲痛哭,她讓男神討厭了,不然他不會不僅當面把事情挑明,還特意打電話過來拒絕她。蘇南就這麼躺在被窩裡委屈心痛,失眠到天亮,然後第二天一早,她被男神堵在了女生宿舍樓門口。來來往往的學姐學妹不斷地側目,因為男主角是顧易北。
蘇南實在受不了這種被眼神凌遲的感覺,丟下一句「換個地方」便匆忙抬腳。顧易北一聲不吭地跟著她去了無人的小樹林。校園廣播的聲音在遠處響起,幾片落葉隨著晨風起舞,飛過兩人頭頂。她低著頭不看他,也不肯說話。他終於耐性耗盡,伸手扯住她的頭髮,將人拽向自己:「昨晚為什麼不接我電話?」她依舊耷拉著腦袋不吭聲,頭皮被拽得微微生疼也不敢反抗。因為這很有可能是她和男神的最後一次接觸,痛就痛吧。他要是喜歡,她可以把頭髮都送給他做假髮。
「蘇南……」她這副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讓顧易北著實有些無奈,「你膽子不是挺大的嗎?四處打聽我的愛好、隱私還有每日行蹤,我身邊的人都被你收買了吧?」她還是不說話。「呵呵!」顧易北被她氣笑了,「怎麼,有膽子做,沒膽子承認?嗯?」
「對不起。」她終於開了口,哼哼唧唧,好不委屈。男人的劣根性被激起,他故意沉了語氣:「一句對不起就完了?你知不知道這兩個月,你給我造成了多少困擾?」「我錯了。」她頭埋得越發低,「我以後不敢了。我就是……就是……」「就是什麼?」他追問。她卻又不說話了。顧易北終於發現她不太對勁,他鬆開她的頭髮,伸手抬起她的下巴。
蘇南猝不及防,下巴被捏了個正著。她眼睛紅得像兔子,臉頰上淚痕未乾。她竟然哭了!這一次換成顧易北不知該如何是好。「哎,你別哭啊。」他伸手去口袋裡掏紙巾,卻忽然想起自己根本沒有帶這東西的習慣,只好用手給她擦眼淚。蘇南下意識往後躲了躲,奈何下巴在人家手裡。被淚水沖刷過的皮膚格外細嫩敏感,男人粗糙的指腹從上面拂過時,兩人都有種異樣的感覺。顧易北發現這種手感好極了,忍不住又擦了一遍。蘇南這會兒也隱約意識到,或許事情和她想的不一樣,可她依舊摸不清男神的想法。她淚眼汪汪地看著他,像極了迷茫的小兔子。顧易北從來沒有告訴過她,那個時候他真想直接化身狼人,狠狠地欺負她一次,但終究還是理智佔了上風。
「蘇南……」他不再逗她,表情半是認真半是無奈,「我以為我們兩個早就已經有了共識。」「共識?什麼共識?」她被他說得滿腦袋問號。「你喜歡我,我也對你有意思的共識。」蘇南愕然。顧易北說什麼?她喜歡他是沒錯,但他對她有意思?!「你……」「你沒聽錯。」顧易北微皺著濃眉,英俊面龐上的表情難得有些不自然,「就是……兩情相悅,你和我。我應該沒說錯吧。」「你認真的?」蘇南覺得自己在做夢,怎麼莫名其妙就被男神表白了呢?!「不然呢?」顧易北勾起一側嘴角,「你覺得我大清早來找你,只是為了一起晨練?」蘇南閉了嘴,木然地咬著下唇,還是不敢相信這是真的。被男神表白,她卻是這樣的反應,平時圍追堵截的勁頭兒也不知道哪裡去了,這會兒人都送上門了,她倒是不敢應戰了。顧易北磨了磨牙,恨不得上去咬她一口,他也真的「咬」了上去。女孩子的唇觸感涼涼的、軟軟的,他有一瞬間觸電的感覺,整顆心都酥了。他只想把她藏起來,好好疼,好好寵,再狠狠地欺負。像是宣告了主權,那個小樹林里突如其來的吻之後,他就成了她正式的男朋友。
後來蘇南曾經問過他:「你到底是什麼時候發現我喜歡你的啊?」「你管我要電話號碼的時候。」她眼睛一亮,像是天上最璀璨的兩顆星:「這麼說你對我一見鍾情咯?」「沒有。」他不咸不淡地否認,見她臉色不好趕緊補救道,「我這種性格,大概很難對誰一見鍾情,那個時候只是覺得你看起來很順眼。」「所以你到底什麼時候開始喜歡我的啊?」她鍥而不捨地追問。「不知道。」他似乎回憶起什麼,神色忽然變得柔和,「應該是有一天你忽然沒給我發簡訊。」彼時兩個人還半熟不熟的,屬於見面點個頭,聊兩句也行不聊也可那種。他每日收著她的問候,從來沒有回復過一次,卻也沒覺得煩,把她拉黑,簡訊收著收著,就變成了守著。直到有一次,她一整天都沒消息,也沒出現在眼前,他忽然就感覺少了點什麼,心裡空落落的。雖然第二天她又一切照舊,但他其實很想向她要一句解釋,問問她為什麼突然間斷了,她不是在追求他嗎,怎麼可以這麼沒毅力?但他終究忍住了。後來,他不自覺地開始留意她,一不小心,把人放在了心裡。
「悶騷。」蘇南噘嘴,顯然對他不滿,「你就不能主動問候我一聲?而且既然都兩情相悅了,你怎麼不早點跟我表白?」——害得她每天起早貪黑,還提心弔膽,生怕被發現、被討厭、被判死刑。顧易北聽了她的指責卻十分委屈。「蘇南……」他看了她一眼,像是看孩子般,「我看你每天忙活得那麼開心,以為你喜歡那種方式。」結果自然是被她一頓暴打。哪個姑娘不喜歡被喜歡的男人捧在手心裡呵護著?誰會享受那種倒追的過程?!
回憶總是來得讓人猝不及防,蘇南意識到自己走神的同時,也終於發現徐兆林正握著自己肩膀。「徐總!」她急忙往後退開,結果又不知道牽動到哪一處傷,瞬間疼得彎下了腰。「小心!」徐兆林沒敢放手,也不再逼迫她,「我先帶你去醫院吧。」蘇南吸著氣,顧不上說話,醫院是要去的,但是郝佳一會兒過來怎麼辦?誰也想不到半路會出現這麼個意外,而且曲偉和他那幾個朋友呢?「曲偉……」她剛張嘴,旁邊一道聲音就遠遠地插了進來:「兆林!你們兩個在這兒啊!」兩人同時回頭,就看見曲偉大步往這邊走來。他一身西裝被擠得全是褶皺,但看起來倒是沒有受傷。而就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高大挺拔的男人默然佇立在那裡,也不知站了多久。男人單手插在西褲口袋,漆黑的雙眸注視著她,眼神晦暗不清。蘇南表情凝滯,雙唇囁嚅著,卻怎麼也叫不出他的名字,顧易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