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彈劾
位於皇城中心地帶的血都大殿凝聚著整個血宗最為強大的血脈,無數的強者戰士都在宮殿四方隨機待命,以拱衛龐大的統治勢力得以長存發展。
在這裡,滿朝文武要臣不知疲倦的為千里北境構思著緊密的發展計劃,無數才子謀士也從四海八方雲遊而來,把這裡變成全大陸最為高深的智囊軍團。
各種關乎血宗國本根基的帝國大策都是由居住在這裡的人物們指定規劃,甚至就連當初侍奉過血岩的強大戰士也隱藏在這裡,保衛著年輕勢力不被外界力量所衝垮。
作為龐大血宗的核心領域,血都金色大殿有著如同太陽般耀眼光輝,至臻色彩的大面積分佈導致建築像極了太陽神阿波羅的頭頂皇冠,進而保持著高調而又尊貴的氣魄。
其實無需討論宮殿的建築風格有多麼的華美,僅從建築材質就可明白大殿是有多麼的富麗堂皇。
完全由黃金熔鑄成圓形柱子筆直的伸向高空,通過拉絲碾壓等各種手段製作出來的花紋穹頂標榜著皇室的頂級尊榮,再加上那坐落於金花宮門兩旁有著數百米高度的傲然雕塑,更是將血宗初代繁榮所積澱下來的富有資產顯露無疑。
進入金色大殿中率先看到的不是流光溢彩價值連城的寶物,也沒有嗅到沁人心脾惹人迷醉的異香,唯有一圈血色池水在不斷蒸騰噴涌,血紅的霧氣朦朧而又縹緲,遠遠看去就像是罪惡之網零落的預兆。
漫長血池的正中心置放著一隻銅質猛虎,各種粗狂線條讓猛虎形象兇猛而又殘酷,鋸齒般鋒利的獠牙也暴露出來,恍然間讓場面變成了猶如魔獸肆虐咆哮的崩騰場面。
作為在血宗有著重要意義的圖騰,凶性猛烈的狂虎幾乎會出現在北方大地上的每一個角落,甚至在血宗治下千萬黎明百姓心中,對於虎型標誌的印象也如同高山大水般難以抹去。
視線越過血池猛虎來到金色大殿四周壁牆,採用北方常用筆觸所雕刻的詭異凶獸正一個又一個出現,栩栩如生的模樣代表著它們在遠古神話中有著極為高貴的地位,同時也在隱約中透露出了血宗對於遠古武力的絕對嚮往。
精美壁畫更上層的建築是令人驚奇的漢白玉石穹頂,這些從深山中開鑿出來的岩石被削減成有稜有角的磚石,最終是物盡其力將其搭在了巨大的宮殿之中。
其實論起整體美感和建築風格來說,在金色的大殿中增添大面積的白色實在是有些不倫不類,但無奈於當代宗主血霸特殊的惡趣味,來自大陸各家的能工巧匠都是用盡一生才華完成了君王那讓人無語的想法。
還依稀記得當初在大殿建築整體完工後,身披帝冠的血霸大跨步的越過宮殿前的千階石階,表情著急的像是沒了糖果小孩,甚至在跑動之餘還罕見的有了幾分喘息:「這就是我想要的傑作,未來我要讓血宗的國策大計都在這裡誕生。」
滿臉絡腮鬍的皇帝得意的搖晃著寬厚的下頜,整個人的模樣也像是傲立於虎群之中的王者,充滿著橫亘世界的龐大威壓。
自那之後,當東方的太陽散露出第一縷光輝之時,來自軍政兩派的百官們就會畢恭畢敬的來到這裡,向著自執政以來就表現出性情暴虐的君王發出最為畢恭畢敬的萬歲。
今日的夜色已然是很深了,按照常理來說,這個時候位於血宮中的達官貴人都會安靜的躺在精緻床榻之上,金色大殿也只會微微閃耀由宮廷侍衛們所執掌著的燭火,可是今夜的金色大殿卻萬光匯聚金碧輝煌,來自兩百萬軍隊中的高階將領們都面色緊張的齊聚一堂,彷彿即將進行著一場徹夜的交談。
「今夜本是難得的良辰好景,風狂老將軍理應在家中好生休息,卻為何要帶著右軍將軍們匆匆忙忙的覲見。」厚重的聲音來自於大殿底部的高台,上面所陳放的雕花木桌雖是碩大,但卻有許多精緻小巧的浮雕刻文,古代那些繁雜而又晦澀的古文咒語都被以詩章的方式一一排列,細細看去竟是有著幾分玄學神韻。
雕花木桌後面昂首高問著的是面相暴虐的皇帝,寬厚而又青黑的五官有著不可讓人不可直視的威嚴,濃黑眉眼中更是長時間充斥著血色光芒。
此人正是血宗的第二代宗主血霸,他的名字伴隨著血宗的強盛,響徹了玄氣大陸的上雄山大川以及數億生民,甚至就連極南之地的尸魂界領域流傳著關於他的傳說。
如今掌握著北方權利的血霸正順著自己的話鋒冰冷的望向了位於大殿右側的幾名年邁將軍,嘴角微微翹起的微笑弧度散發著令人恐懼的危機感,粗糙有力的手掌也在輕輕敲動著雕花木桌:「什麼事情都重要的不能放到明日嗎。」
「老臣怕明日耽擱大事,釀成千古垂恨的大錯。」佔據大殿右側的將軍中有著一位老人挺身而出,他看起來已經十分的蒼老了,雖然眼神中的堅定神色能夠清楚的表明自己是曾經身披血甲的強橫猛將,可是伴隨著憔悴面容上多出的幾許皺紋,依然是顯示出了幾分大限將至的悲涼感覺。
而也就在身體狀況看起來十分衰弱的時刻,這位老人卻是堅定的挺直了腰肢,帶有著些許磁性的聲音不急不緩表達著難得可貴的不卑不亢:「老臣風狂效忠血族皇室三十餘年,曾經是先代宗主手下的御前侍衛大將,后因戰功彪炳被提升至右軍軍團長官,多年之前又是承蒙陛下之恩典信任,晉陞了百萬右軍的最高統帥。兩代宗主對老臣的恩寵有加常令我心生有愧,唯有竭盡全力恪盡職守來感激陛下們的大恩大德。但今日老臣要冒天下之大不韙以右軍統帥的身份,彈劾當今在血宗中的做奸作惡之人。」
隨著老人猶如雷震般的說話的聲音愈發的有力,高台上的血霸手掌敲動的頻率也愈發的加快了,就連長久耷拉著的眼眸也晃動了幾分。
被風狂驚人氣勢的所驚愕到的不僅僅是高台上的君王,佔據於大堂左側的另一群將軍也紛紛表現出緊張,其實論起官職和統兵數量來說,這些將軍們都是身居要為且執掌數十萬兵馬的高級將領,在平民百姓面前威風凜凜無可匹敵,可當現在風狂暴風驟雨的話語猛烈觸動於耳畔后,他們紛紛是垂首無言。
風狂並沒有在意數米之外的左軍將軍們是何等表情,因為對於他來說這些凡塵瑣事從來就不是值得關注的重點,今夜他拖著垂暮之姿來到空曠的大堂只為一個公道。
血霸長時間的默然無聲導致著大殿中的緊張氣氛在快速凝聚,甚至都讓飄散於浮空中的光芒都變得刺眼,也就在這個雅雀無聲的時候,保持著冰山般冷靜的風狂開始進一步言說。
「老臣索要彈劾的第一個人,是左軍副統帥范魯。」
風狂幾乎是用著咬牙切齒的方式說出了幾個字,衰弱的身軀快速的轉過猶如一陣迅猛的長風,熾熱如炬的目光死死的盯住了隱藏在左側將軍隊列中的其中一人,高聲的怒吼像是萬千利劍般呼嘯而來。
「范魯作為統兵八十萬的左軍副統帥,享受皇朝榮華富貴,卻屢次擅離職守虛無軍法,每月私自率領上萬軍隊前往血都北郊打獵嬉戲,此乃不行為將之德。身為朝廷大將高管,強行掠奪平民百姓田產家業,私吞軍隊百萬軍費,更威脅賄賂紀檢文官,此為不守為將準則。今朝沈天以刺殺之罪深陷牢籠,可在有著千重疑點的情況下,卻忽略王朝重法拒絕深入偵查,此為不行乃將之道。細數這些欺君罔上大逆不道,貪污受賄無惡不作的重罪,老臣認為范魯乃不忠之徒,請陛下剝奪他的爵位官職押入血牢候審,待諸罪證據確鑿之時,以車裂之刑以正國法。」
在場的將軍們在聽完風狂所說的車裂之刑后,都是不一而同的顫抖起來身軀,面色上的蒼白就好像是自己落入了五馬分屍的悲慘環境。
而在左側將軍們的驚慌抖顫中,面相酷為陰寒的范魯卻是毫不在意的抖動了刻畫巨蟒的紅袍,病態的蒼白皮膚上勾勒著冷笑弧度,毒蛇般的眉眼眯成一條狹長直線,不免是讓五官有了幾分笑面藏刀的感覺。
血霸回味著老人著慷慨激昂的陳詞,頓感心中響起了萬千雷電交織的聲響,他稍微愣了一愣輕嘆出一口氣息,手掌拍動的頻率逐漸和內心跳動達成了統一。
「老臣第二個要彈劾的人,是陛下的兒子,也是當今左軍的統帥血達。」
風狂無畏姿態將身體所散發的老朽氣質驅逐的乾乾淨淨,有力的一字一頓更是體現出了不成功就成仁的破釜沉舟:「作為皇室血族的嫡長子,本應為血宗大業竭盡全力儘力盡責,可血達皇子卻在其位不謀其事,只顧結黨營私扶持親信。對意見不和之人輕則罰抄家產貶為平民,重則大罪殺伐誅滅九族,實在是有愧血族先祖們的名聲榮譽。同時身為血宗最高統帥之一,治軍無方庸庸碌碌,放縱下屬違背國法,諸多罪行論處下來,老臣認為此乃不孝之徒。」
在這個時候大堂中的人們已經不再失措的顫抖了,此刻他們都是不可思議看著老人,如同眼前這個身體蒼老的單薄的老人已經得上了可怕的失心瘋。
彈劾高官,彈劾皇子,這該擁有著多大的勇氣和意志啊,將軍們在心中暗自呢喃了幾聲,隨後恍恍惚惚的將目光望向了高台上的皇帝,想要看看被權利包裹的君王是出何反應。
可是令人驚奇的是,血霸本人沒有半點的憤怒和不悅,面容上懸挂著的笑容也沒有削減,就連眼神也在來回跳躍頗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老臣第三個要彈劾的人,是陛下。」
先前整體表現都十分克制的風狂在這一刻停頓了,他稍顯茫然的看著高台上隨意坐著的君王,心頭不知不覺間產生了無奈和悲傷:「自三十年前陛下登基為帝以來,血宗的發展日漸陷入凋敝,如今看似輝煌的血都不過是血岩宗主的昨日黃花,北方大地的荒涼幾年之後怕是又要重新來臨。除了國政上的疏忽懈怠,陛下也似乎忘記了當年血岩宗主臨終前的遺言,也忘記了在登基儀式上的豪言壯語,現在的陛下就像是個病入膏肓的猛虎,沉浸在良好的自我狀態中無法自拔。恕老臣斗膽直言,陛下二十年來的所作所為,是為不仁不義。」
金色大堂之落成之日就是整個血都中最為繁華的領域,甚至對於西方和南方的許多人來說,這裡都是人世界最為值得嚮往的地方,可在今天這個燈火通明的時刻,所有的熱烈氣氛都化為冷漠的冰山,進而讓人久處其中勞累不堪。
經歷過許多人生大場面的將軍也不得不釋懷了,因為他們不再懷疑風狂是否陷入了無止境的瘋狂,而是直接確認老人已經就是個瘋子。
擺弄紅袍的范魯原本以為風狂不過是想借沈天入獄一事,抨擊自己以及血達,卻完全沒有想到其最終更是大義凜然的指責起皇帝來,手掌緊握成拳,緊眯著的眼睛也緩緩睜開,猶如野獸張開了獠牙。
血霸手掌拍桌的動作久違的停止了,兩隻手掌有力的合攏表示內心正進行嚴密思緒,時不時搖動的腦袋也顯示出了強烈的掙扎意味,直到這樣的表情動作持續了半晌時間,皇帝終於會心的露出一抹輕笑:「風狂老將軍真是說的好啊,不忠不孝不仁不義,這些肺腑之言寡人聽了都不免汗顏。」
血霸將身軀完全靠在了寬大的王座上,從微笑中說出的話語詭譎離奇,就像此時飄蕩於宮門前的那一圈圈血霧。
「老臣不過說出眼見之實心中所想而已。」風狂沉聲回復上一句微微彎腰躬身行禮,面容表情顯示十分的樸素淡定。
「將軍左一口不忠右一口不仁,最後還以下犯上指責陛下,真不知是誰給你的膽量。」范魯背負雙手冷笑的來到了大堂的最中央,不知為何他看起來也十分的無所畏懼,說話語氣中沒有半點退縮,反而有著濃重的嘲諷。
屹立於一旁的風狂聽罷之後冷笑起來,不屑一顧的沉默如同赤裸裸的嘲諷,瞬間就讓來勢洶洶的范魯面色變得鐵青發紫,心中無限憤怒導致著體內滾滾玄氣能量都大範圍的蒸騰。
高台上的輕拍桌面聲響再度奏響了起來,血霸站起高大的身姿皮笑肉不笑的望著對峙公堂的將軍們,看似溫和的語氣多了幾分強烈暴動:「各位將軍都是我血宗的良臣才將,何必手足相殘互相反目,老將軍暫且息下怒火,因為寡人也有一句話想對你說。」
血霸故作深沉的擺動著手掌,隨後躲避似的背過身影,低沉的聲音像是全方位音響般的響起:「沈天作為你的徒弟,在昨日夜間刺殺於我,該如何論罪。」
冰冷話語猶如利劍般的刺擊在了風狂的內心,老人猛然間的抬起腦袋久望高台君王,保持了長久時間的冷靜也在這一刻化為虛無:「宗主可是親眼目睹。」
「難道說將軍連我這血宗宗主的話也要質疑嗎。」血霸幾乎沒有經過半點的思考就回答了出來,深深隱藏在龍袍長袖中的手掌在死死緊握,甚至因為過分用力的緣故都顯現出了幾分青紫。
「風狂將軍今日言必稱不忠不義不仁不孝,難道是在暗指自己的徒弟嗎。」借著皇帝的話語,范魯沒有給風狂半點的反應時間,氣勢頗為得意的開始唇齒相擊:「刺殺宗主落入天牢遭受血刑,本就是律法鐵條,風狂將軍卻多加出言辯解,難道是說你們師徒二人勾結起來謀害宗主不成。」
「住口。」
或許是自覺自己的話語分量太重,對於為血宗立下赫赫戰功的老人打擊太過強大,血霸在聽到范魯的話后,立馬進行了怒聲喝令,同時強大的玄氣威壓也碾壓而出,很快便讓玄氣戰力高達八階的范魯啞口無言面容憔悴。
「明日的血刑該怎麼進行就如何進行。」
背對著眾人的血霸無神的垂下面容,赤紅眼眸中的些許失落也似乎表明了他目前的境遇並不好過,他就像待在冰天雪地里的野獸,雖不會因為寒冷而葬身雪原,內心卻是因為種種因素而點燃不起溫暖火焰:「趁著今夜余留的些許時間,去看看養育了十七年的孩子吧,其實你也應該明白,在十七年前的雨夜中,他就應該是滿地血屍中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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