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 他可能,有個假的助理。
01
處理完手頭的工作,喬蘇在自己難得的休息日里去了一趟吳嘉欣父母住的地方。
吳嘉欣在城中白鷺亭里還有一套房子,是專門買給她父母住的,平時她也很少來這裡。
白鷺亭這一處的風景很是漂亮,樹多水多,比起她自己住的地方,好了十倍不止。
喬蘇敲了敲這一層其中一扇門,隔了很久才有人來開門。開門的是個化著濃妝的女人,隱隱能看出和吳嘉欣有幾分相似。那女人看到她露出戒備之色:「你是誰?」
這時門內傳來一個中年男人略有些渾濁的聲音,他嗓門大,說話聽起來像是要去打架:「誰來了?」
「你是吳嘉欣的母親齊如意女士吧?我是吳嘉欣公司派來的律師。」喬蘇一隻腳抵在門口,防止齊如意關門。
齊如意一聽,臉色刷的白了下來:「你要做什麼?」
「網上傳的那個家暴視頻讓你們很苦惱吧?不讓我進去嗎?」喬蘇看著齊如意不太好看的臉色,忽而笑起來:「你別害怕,我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能對你們做什麼?不過要是我一直堵在門口,恐怕一會兒有人來了看到也不好。」
似乎確認了她的話可信,又掃了一遍她全身,齊如意才讓開一道口子。
家裡進來一個陌生人,吳宏一下子咆哮起來:「你怎麼回事?不知道我們的處境嗎?還敢把外人放進來!」
的確,家暴視頻一出,他們現在正處在風口浪尖之上,這扇門估計要被人敲爛了。
「吳先生,當初對吳嘉欣下手的時候就該想到有這一天。」喬蘇把提包放在一邊,手裡只握著一個手機,手機在她手裡轉了一圈又一圈,最後停住。
吳宏梗著脖子:「那又怎麼樣?吳嘉欣是我的女兒,難道我打我自己的女兒你也要管?」
「我不管。但是你們住在她買的房子里,理所當然的用著她給的東西,還做出這種禽獸的事,已經嚴重影響到了她的生活。」
「她是我養大的,做這些都是應該的!做女兒的,就得孝敬父母,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你當她是你女兒嗎?」喬蘇忽而笑起來:「只是一個提款機而已吧?」
暖陽就要落下了,餘暉照著白鷺亭地面鋪滿的鵝卵石,一個個圓潤可愛。
走出一小段,喬蘇猝然發現前面的涼亭里站著個人,背對著他,像是在看那輪落日。
聽到聲音,那人轉過身,依舊面無表情:「怎麼說?」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喬蘇滿目驚奇道。
沈鬱舟走在她身邊:「猜的。」
頓了頓,沈鬱舟像是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大學時,我似乎真的見過吳嘉欣幾次。校運會有比賽,她死活不肯穿短袖,應該是怕別看到傷痕吧。」
喬蘇點點頭:「對。吳嘉欣出道后,家暴情況有所緩解,她父母也怕她爆出去后臉上無光,所以動手少。但是前幾天他父親賭博輸了錢,找來她,她沒有給,所以被打了。」
「因為身後有這樣一個家,她才拼了命想要出名。」喬蘇拎著包,另一手凍得有些發紅,插進口袋裡也感覺不到溫熱:「怪我,如果不是我非要……」
「那是你的工作。」沈鬱舟打斷她的自責:「如果不是你,我猜她會更痛苦。」
一時無言,太陽也終於沉了下去。
喬蘇之後去醫院見過吳嘉欣一次,她臉色蒼白,沒了往日尖銳的稜角,一直盯著窗外的某一處發獃。可能是電線上的冬鳥,也可能是久雨未晴的明亮天空。
那是喬蘇第一次看到這樣安靜的吳嘉欣,彷彿身上的所有盔甲都被卸了下去。她身邊除了一個過來幫忙換藥的護士之外,沒有其他人。飛鳥劃過天際,留下一道清脆的叫聲,像是喚醒了她,她搭在白色被子上的雙手終於動了動。
「我這裡有一份錄音,你可以選擇把它交給法院。」喬蘇從包里摸出一隻小巧的錄音筆。
聞言,吳嘉欣腦袋稍稍側了側,乾澀的嗓音如同被粗糲的沙子蹂躪過一樣:「謝謝你。」
「你……那天……」吳嘉欣有些猶豫,視線卻緊緊盯著她。
喬蘇笑道:「我說我有魔法你信嗎?」
吳嘉欣也笑了一聲:「多謝你的魔法了,讓我沒有斷手斷腳的。」
喬蘇緩步走下樓梯,醫院的消毒水味真的不太好聞。
莫名的,喬蘇想到了那天沈鬱舟給她塗抹的、淡淡的碘酒味道,比這個好聞多了。
02
這幾天氣溫又上升了幾度,偶爾走兩步後背還會出一層薄汗。
喬蘇依舊踩著上班的點,飛奔進了辦公室。
這好像是她的日常,每次踩著快要遲到的線,卻總能神奇的掐准最後幾分鐘。
沈鬱舟對她埋頭苦吃的樣子不發一言。他平時吃飯都慢條斯理的,和喬蘇形成兩種極端。過了會兒,還是忍不住難受的敲她的邊上的玻璃牆:「你……你慢點,不急。」
這樣吃,胃能受得了么?
喬蘇百忙之中抽出空來看他一眼,今天的他也很正經。
沈鬱舟每天在上班時間的標配就是西服,配了一件薄大衣,吃飯時也很端正,動作慢,吃得一點也不含糊,幾十年如一日。
對此,喬蘇問道:「沈總,你每天幾點起床?」
沈鬱舟遲疑了一下,才道:「六點。」
「……」喬蘇抬起那雙含滿了震驚的眼,咬斷最後一截粉條:「現在!冬天!六點?」
沈鬱舟難得的解釋了一下:「六點起床,沿著河岸跑一小時步,再洗澡做早餐。」
「這麼冷的天,你還跑步?」喬蘇更加震驚了:「我每天八點半才起的!」
難怪沈鬱舟每天坐著,身材還那麼好!
沈鬱舟沒說話,但他滿臉都寫著四個大字:不敢苟同。
喬蘇忍不住又問道:「那你幾點睡覺?」
沈鬱舟:「十點半。」
十點半,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好嗎?
「我們不一樣!不一樣!」喬蘇說著說著,就唱了起來,她越唱越覺得,真是應景。
場面有點一言難盡,沈鬱舟從未見過喬蘇這樣的女人,一時間什麼話都被噎回了肚子里。
他可能,有個假的助理。
直到兩人到了華夏小學,喬蘇還沉浸在「我們不一樣」的氣氛里。
原來沈鬱舟剛才一直不開電腦是有原因的,他今天根本就沒打算工作。
今天是華夏小學舉辦親子運動會的日子,十點不到,操場上就到處圍滿了人,到處熱熱鬧鬧,歡聲笑語的。
到現在,喬蘇還在想:她到底是怎麼被沈鬱舟喊過來的?
哦,半個小時前——
「希林很想你。」
「是嗎?我也很想他啊!」
「好,走吧。」
「……等等,去哪?」
沈鬱舟語氣鏗鏘:「華夏小學。」
「……」
可以,這很沈鬱舟。
03
沈希林在三年二班的隊伍里,隔著很遠朝他們揮手。
他們班正好在走隊形喊口號,一不留神他就被老師抓住了開小差,連忙正經嚴肅的繼續邁方步走至操場正中央。
正方形的方陣里小朋友們穿著清一色的迷彩服,沐浴在暖色的陽光下,稚嫩的臉上還帶著甜甜的笑容。
隊伍一解散,沈希林就像個火箭炮一樣沖了過來,衝到沈鬱舟面前又來了一個急剎車,整個人站得筆直筆直,綳著一張小臉,先喊了沈鬱舟一聲:「哥哥。」
沈鬱舟點了點頭。
見兩人互動少得可憐,喬蘇推了推沈鬱舟的手臂:「沈總,應一聲。」
沈鬱舟滿臉冷漠:「嗯。」
沈希林偷偷拿眼瞥沈鬱舟,然後一步一步挪到喬蘇面前,仰起小臉:「小蘇姐!」
「希林,好久不見。」喬蘇蹲下去,摸摸他的頭,那頭柔順的短髮上翹起一根呆毛。
沈鬱舟睨了兩人一眼,繼續面無表情。
真不明白沈鬱舟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弟弟。喬蘇握著沈希林給的一塊巧克力,由衷的想。
不知道沈鬱舟小時候是不是也這麼可愛?
中午一到,家長紛紛拿出野餐布鋪在地上。一時間,校內各處都開滿了五顏六色,形態各異的的巨大花朵。
喬蘇環視一圈,發現所有人都帶了便當,正準備和孩子一起分享。她於是轉向沈鬱舟:「便當呢?」
沈鬱舟楞了一下:「沒有收到通知說要做便當。」
沈希林默默地說:「老師發了郵件。」
「……可能我沒看見。」
朋友,你還記得自己是來參加活動的嗎?
沈希林不敢說哥哥,只好抓著喬蘇的手。
喬蘇摸摸沈希林的腦袋:「那我們去食堂吃。」
沈鬱舟視線落在兩人握著的手上,頓了一會,率先走開。
04
華夏小學里的建築都很有特色,南側還有開設特長班。
沈希林興奮異常,拉著喬蘇往其中一間教室跑去。
這是一間小提琴室,沈希林從柜子里取出自己的小提琴:「小蘇姐,我新學了一首曲子,我拉給你聽!」
沈鬱舟無聲的看了他一眼,不做聲。
喬蘇立即小聲道:「你幹什麼這種眼神?他是你弟弟。」
琴音溢出,喬蘇聽了一會,只覺心曠神怡。她剛想稱讚一下,琴音卻陡然尖銳起來,如同魔音灌耳,錚錚響著,全無美感,真是一言難盡。
沈鬱舟面無表情轉個身,打開門想走出去。
喬蘇算是知道沈鬱舟的心情了,她拉著沈鬱舟的手臂:「再撐一會兒,別打擊他。」
沈鬱舟依言停了下來,目光停在自己的手臂上。
喬蘇的手白皙漂亮,指節修長,被她拉住的地方傳來源源不斷的熱量。
沈希林一曲拉完,放下小提琴,眼睛亮晶晶的看著喬蘇。
喬蘇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於是把這個燙手的山芋丟給了旁邊的人,她推推沈鬱舟:「沈總,給點評價吧!」
沈鬱舟:「難聽。」
沈希林一下子垮下臉。
「你怎麼能這樣!」喬蘇不可置通道。
沈鬱舟:「不是你讓我評價的嗎?」
喬蘇:「人家還小呢,這樣已經很不錯了!難道你比他拉得好?」
說完她就後悔了,因為沈鬱舟真的走過去拿起了沈希林的小提琴。
音符緩緩溢出,如潺潺流水沒過溪澗,又彷彿竹露輕響,落進無邊青林。
沈希林垂著腦袋。
喬蘇道:「希林,別灰心,我覺得你拉得比他好。」
「真的嗎?」沈希林抬起臉。
喬蘇昧著良心:「當然了!你哥哥已經25歲了,還拉得那麼難聽,你那麼小,以後一定會超過他!」
沈鬱舟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微微抿了抿唇角:「難聽?」
「對。」喬蘇拉著沈希林走了。
沈鬱舟估計是第一次得到這樣的評價,一個人在原地思考了很久,才緩緩邁開步子,走出小提琴室。
05
下午三點,一聲哨響,沈鬱舟和沈希林並肩跑在跑道上。
磚紅色的塑膠跑道在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有些耀眼。
沈鬱舟難得換了套運動服,捨棄了在公司的形象,它人高腿長,在一群家長里都是特別顯眼的存在。沈希林也長得好,一對高顏值的兄弟幾乎讓旁邊的老師移不開眼。
親子運動會鍛煉的就是互相間的默契度,沈鬱舟雖然嘴上損著沈希林,行動上卻由著他,跑到欄杆障礙物區,他想也沒想抱著沈希林就跨了過去,領先其他隊伍一大截。
喬蘇跟著一群女人在拉拉隊里喊「加油」,嗓子都快破了。
等兩人跑過來,喬蘇連忙丟開花球,一起拉著沈希林穿越刷得五顏六色的輪胎。
沈希林小臉泛著潮紅,氣喘吁吁:「小蘇姐,咱們要贏了嗎?」
沈鬱舟抓緊他的手,即使在跑步,他依舊沒什麼表情,語調也很平緩:「閉嘴就會贏。」
「哦。」沈希林應了一聲,配合的鑽進綠林網。
一行三個人在網下穿行,沈希林突然被網內的帶子纏住了腳,怎麼甩也甩不開,急得快要哭出來。喬蘇剛要返回,就見到沈鬱舟已經開始後退到了他身邊。
喬蘇停在原地,直到兩人跟上來,她才說:「沈總,你這個人啊,就跟想吃糖又拉不下臉去要的小孩一樣,嘴上說著不要不要,其實身體很誠實嘛!」
沈鬱舟回過頭,看了眼被綠林網籠罩著臉色發綠的喬蘇:「你這是什麼比喻?」
喬蘇:「那你就當沒聽見吧。」
「哥哥,小蘇姐,後面的追上來了!」沈希林焦急的拽著兩人的胳膊喊。
沈鬱舟一眼掃過去,他就乖乖的不敢再動了:「急什麼?」
不得不佩服沈鬱舟這種每天早起鍛煉的人,跑了這麼久,大氣也不出一口。
站上頒獎台,沈希林突然摟著喬蘇和沈鬱舟,眼泛淚花。
喬蘇拍拍他的肩膀:「快,拿你的獎盃。」
太陽快要落下了,斜陽的餘暉照在回家的路上。
沈希林趴在沈鬱舟的背上睡得正香,呼嚕嚕的小嘴一張一合呼吸著。
喬蘇走在沈鬱舟身邊:「沈總,你衣服髒了。」
沈鬱舟果然低頭看了眼自己,原本整潔的衣服現在已經不能看了,到處都髒兮兮的,沾著灰塵和草屑。
他偏了偏頭,看到肩膀處毛茸茸的腦袋,不自覺放輕聲音:「沒事,回去換了。」
喬蘇注意到這個小細節,笑道:「想不到沈總還有這一面?」
沈鬱舟看向她:「哪一面?」
喬蘇想了想,一本正經:「嗯……鐵漢柔情。」
「……」你不如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