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似雲開日出
七日後
鳳厥宮外,八卦陰陽陣中,張九靈的聲音已經越來越弱,緊閉的眼角溢出鮮血,還有鼻孔,耳朵,唇角,都慢慢地溢出了鮮血。
天色還很暗,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時間,四下里靜謐得像是一個墳場,透著詭異的氣息。而那一聲聲的咒語,就像是透過異世界傳來似得,源源不絕於耳。
王朝馬漢四人一直遠遠地站著,接替著陪伴了他七天七夜。
而這一夜,是最揪心的。
「王朝,這張術士是不是不行了?你看他七竅流血,怕是……」
「不能去喊他,馬上就到七日了,不能功虧一簣。」
「要不要請皇上來看看?」
「還是不用吧,皇上來了也無濟於事,還是順其自然吧。他若真的因此而獻身,皇上也會追封他的。」
「唉……」
四人默默地陪伴著張九靈,看著天空慢慢地出現亮光,而他卻慢慢地倒在了血泊里。
七天七夜,他沒有停止,他透支了精氣,此刻已經不行了。
然而,因為他這七天七夜的咒語,天空的血霧早已經散盡,露出了原本凈朗的天空。當早間第一縷晨陽射出的時候,他終於停止了念咒。
「快,快點送去太醫館!」
王朝揮手上前,第一時間從今八卦陰陽陣扛起了張九靈。馬漢則清掃了那一灘血跡,看起來什麼都沒發生。
一切,都是那麼悲戚又那麼令人動容……
凌洛這一次昏睡一共睡了七天七夜,從鴻利年睡到了豐利年。當她醒過來的時候,所有的異象都已經歸於平靜。
地面上的積雪還沒化開多少,還殘留著詭異的氣息。宮裡的陰霾散去了不少,只是流言還是時不時地會傳播,但已經無傷大雅了。
「春花!」凌洛走路的時候還有些飄虛,來到寢宮門口的時候,一切都是陌生的。這不是瑤光殿。
「小主,小主你醒了啊?」
春夏秋冬四個正在處理殘雪,因為太瘮人了,都鏟到了一邊埋在了土裡。聽到凌洛叫喊,連忙一窩蜂地走了過來。
「小主要沐浴嗎?你這次病了七天,可把奴婢們急壞了。」
「七天?這麼久?」
「是啊,多虧了那個張術士呢,他連續為小主你念了七天七夜的『萬生咒』,這雪也不下了,天氣也晴朗了。」
「噢,張九靈么?他在哪裡?」
「他昏過去了,在太醫館呢,賽華佗正在給他醫治。」
「很嚴重嗎?」
「奴婢也不曉得,是王公公背他過去的,他當時七竅流血,看起來很虛弱。」
凌洛心裡忽然間有種說不出來的涼意,不知道為什麼。她記得在昏迷中的時候,有一個聲音一直如在腦海中繚繞,她本來是痛苦得不得了,但聽到這聲音就平靜了好多。現在她身體里那種壓力感沒有了,很輕鬆。
「伺候我沐浴吧。」
「是!」
沐浴過後,凌洛換上了一身輕便的霓裳,清新淡雅,更顯得她如同一朵水靈的百合。她喜滋滋地走出寢宮,想要去外面逛逛,但走到門口的時候就被一道無形的結界擋住了。
「這是?」
「皇上在這裡布置了陣法,怕外人來打擾小主你。」
「噢。」
凌洛臉色頓時黯淡了下來,想必君襲墨是怕她出去拋頭露面的時候又蠱毒發作,到時候宮裡的流言就更加不得了了。
她訕笑一下,又轉身走了回去。「既然如此,你們就陪我下棋吧。」
他關她是為了她好,她不能生氣,不能那麼不識好歹。所以她表現得很不以為然,儘管心裡拔涼拔涼的。
下棋的時候,春花秋月又說了不少宮裡的事情,但凌洛都沒有興趣聽,心裡裝著事。
「小主,你又走錯了。」
下了不過半柱香時間的棋,凌洛走錯了好幾步,她輕嘆一聲,扔掉了棋子。獨自走向了後院的大花園,默默地坐在涼亭邊發愣。
鳳厥宮跟整個東宮差不多大,裡面的格局也差不多。只是更加奢華了一些,花兒都是名貴的品種,這小橋流水什麼的,也是雅緻得很。
「小主,你怎麼了?皇上今朝一早去處理政事了,說是很急的事情。」
「我沒事,你們下去忙自己的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那你有事叫我們。」
望著空曠無人的鳳厥宮,凌洛很寂寞。是那種被孤立的寂寞。她知道自己是一個危險物,所以不怪君襲墨這樣做。只是,一想到往後的日子都得這樣過,她真的很恐懼。
她應該做點什麼呢?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她想見見張九靈,問問她的前世今生。
驀然,耳邊有一股涼涼的陰氣在環繞,彷彿繞著她的身子纏了一圈似得,但這股氣息很溫柔,在她臉上輕輕拂過。
「出來吧,你怎麼來了?」她猜出了他是誰,因為除他之外,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的氣息是這麼陰森森的。
「女人,想我了嗎?瞧你東張西望的,是在等我?」
夜玄緩緩在凌洛面前幻化,還是那一身玄色長袍,陰柔的臉妖孽得過分。他唇角掛著淺笑,眼眸中泛著一層無法言喻的炙熱。
「少臭美了,你怎麼進的來這裡的?」凌洛愕然到,不是說君襲墨布置了陣法么?怎麼這傢伙就堂而皇之地進來了。
「呵呵,區區一個鳳厥宮,難道還攔得住本尊么?」夜玄不屑地道,探頭看著凌洛,「看你悶悶不樂的,怎麼了?」
「怎麼會,我一直都很快樂。」她嘴硬道,別過頭望著遠方,眸色茫然迷離。
「你不快樂,你都死了,還能快樂么?」他一語中的。
夜玄的話令凌洛再也裝不下去,沉著臉不說話了。然而他並不打算住嘴,又道,「你能醒過來,應該是有人用自己的精血念了『萬生咒』吧?」
「你怎麼知道?」
「呵呵,『萬生咒』是一種得道高僧圓寂的時候用的,寓意是以自己的精血來滋養萬物,讓萬物存活,而他們自己的性命則隨著這『萬生咒』浸透萬物,得以長存。」
「所以?」
「所以,如果有人為你念了『萬生咒』的話,他基本上是活不了了。」
「不,你胡說,你胡說!」
凌洛驚到,心頭更加難過了起來。她想到張九靈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就認定了她是主人,要為她解開前世今生。
她不屑他,一直都當他是個山野莽夫。卻誰知,在她最危險的時候,還是他救了她,連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萬生咒』必須是通靈師才能夠念,否則根本沒有任何作用。女人,你的運氣挺好的。要不然你現在只有一縷幽魂了。」
夜玄勾起凌洛那蒼白無色的臉,靜靜地瞧了好一會,才又道,「跟我走吧,我接你去十萬大山,我會想盡一切辦法來為你續命的,跟著我你不會再受那裂魂蠱之苦。」
「不可能!」
凌洛斷然拒絕,讓她堂堂一國之後跟一個禍害走,這也太奇葩了。她做不到,她情願死在這裡。
「女人,那個通靈師能救你這一次,卻沒有下一次,而這個炎煌大陸上的通靈師根本不多,你覺得你每一次都能如此好運嗎?別犟了,跟我走吧。」
「你死了這條心吧,我不會跟你走的。夜玄,正邪不兩立,我雖然不知道你到底打著什麼目的,但我告訴你,你最好不要來算計我和皇上。」
凌洛瞧著他那黑白分明的眸子,淺笑了一下,「我很感謝你用靈氣為我續命,讓我行屍走肉地多活了這麼些天。但你是巫族供奉的神,你一直在對炎國虎視眈眈。你如果想要得到這天下,我勸你不要。」
「呵呵,你又如何篤定我想得到這天下?」
「夜玄,我不是要潑你冷水,你又多少實力我不了解,但論謀略和智慧,你還是比不得皇上的。就算你得到了天下,你確定你能保住這天下嗎?你們爭來爭去的,其實最苦的是黎民百姓。你想想你當初殺了多少人?」
「女人,男人的世界你不懂!」凌洛說道這種份上,夜玄自然沒法否認了,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又道,「你又怎知我不如他呢?勝負沒分不是么?」
「你還是那麼執迷不悟。」
「傻瓜,男人要的你們女人永遠都不懂。如果君襲墨不希望得到江山,他為何要篡位?為何要除掉連晉?」
「你什麼意思?莫非,大皇子起事是你蠱惑的?」凌洛愕然到,狐疑地打量著夜玄。這傢伙神出鬼沒的,怎麼什麼都知道?
「所以,你不要以為只有君襲墨才懂得用謀略,我說了,勝負沒分,誰笑到最後都不知道。不過嘛……如果你願意跟我走,我或許會有別的想法也不一定。」
夜玄對大皇子的事情不置可否,那麼凌洛可以確定這事就是他乾的。怪不得大皇子能夠進去皇陵,原來就這麼個傢伙做後盾。
於是她對他的反感又多了一些,臉色也沉了下來,「你快走吧,不要再神出鬼沒在我面前,這次我便饒了你,下次就沒這麼好運了。」
「所以,你是捨不得我的對嗎?」
夜玄眸子掃了眼遠處,忽然邪惡一笑,勾起凌洛的下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緊接著縱身一躍就消失無蹤。
凌洛愣了一下,連忙惱怒地擦了一下唇瓣,卻沒注意到悄然走近的君襲墨,把剛才那一幕盡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