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嫦娥應悔偷靈藥
「雅兒。」王岳似乎也明白了,他的示好慕雅並不領情,只是又乾乾的叫了一句,便獨自大步的向著房內走了進去,慕雅則跟在後面。
王岳走進房間,裡面陳設已然變了一個樣,他不由得嘆了口氣,踱到了一個小案几旁,因為他看到了上面有本書,翻開放在桌前,他好奇的拿起來,竟然是本《前朝記事》!
王岳忍不住又向慕雅看了一眼,暗暗皺眉,一般女子怎麼會看這類書籍,她們看的不過是《女四書》《列女傳》罷了。
慕雅看到王岳異樣的目光,又不得不走上前,將書從王岳手中抽了出來道:「這書只是臣妾用來打發時間的,如果殿下不喜歡,慕雅不讀便是。」
「呵呵,不是,只是本宮也喜歡這本書,想不到,想不到。」王岳只覺得一時愣神,書就被慕雅拿走了,此時他便又從慕雅手中拿了回來,他將書捧了起隨意翻了兩頁,卻看到慕雅竟然在每個故事上竟然都有著標註,再細看那些見解,還真是獨具一格,就是他看了兩則都感到汗顏。
他慢慢將書合上看著慕雅問道:「雅兒,不知你喜歡哪一朝啊?」
慕雅卻只是輕輕一笑:「那些只是臣妾閑時無趣,便翻來看的,每個朝代都有自己的故事,要說喜歡,臣妾還是喜歡那種遠古的神話故事。」
「哦?」王岳將書背在身後,凝神看著慕雅道:「雅兒不一起分享一下?」
「呵呵,都是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殿下又何必要臣妾來說。」慕雅眨了眨眼,她實在是不知道王岳在打什麼主意,今天晚上竟然一直在她這裡跟她插科打諢的。
但是王岳卻還是不肯罷手,竟然過來牽她的手,把他拉至身邊道:「我就是想聽你說,從你口中說出來的自然是比書上的好過百倍。」
慕雅聽完不禁發出一聲訕笑,她沒有想到堂堂太子爺竟然也會這般耍無賴。
「好。那臣妾就說一個。」慕雅示意王岳坐下,也便輕輕拂掉了王岳的手徐徐道來。
「遠古的時候,天上曾有十個太陽,曬得大地冒煙,海水乾枯,民不聊生。」慕雅的神情似乎回到了遙遠的遠古時期,雙目遙遙的看向了那個時代。
「而那時,卻有個英雄,名叫羿,他力大無窮,彎弓射箭,一口氣就射下了九個太陽。」慕雅雙手做射日狀,遙對天空。
「這樣就只剩一個太陽了?」王岳跟孩子似地問著。
「對,這也便是今天我們看的太陽,也是后羿命令這個太陽今後按時起落,好好兒為老百姓造福。」慕雅也很是配合輕輕拍了拍他的手。
「可是你不是說要講嫦娥的故事嗎?嫦娥在哪?」
「那嫦娥是后羿的妻子,聰明賢惠。傳說中是這樣的,那時一個老道人十分欽佩羿的神力,贈他一包長生不老葯,吃了可以升天,長生不老。可是后羿捨不得妻子和鄉親,不願自己一人升天,就把長生不老葯交給嫦娥,讓她藏起來。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這事被一個奸詐小人聽了去,便趁著后羿不在的時候,逼著嫦娥交出長生不老葯。
嫦娥迫不得已,倉促間把葯全部吞下肚裡。馬上,她就身輕如燕,飄出窗口,直上雲霄。」
最後慕雅的聲音縹緲,彷彿她也隨著嫦娥已然飄然遠去了。
「嫦娥。」聽完王岳只呼出一聲嫦娥,便直直的看向了慕雅,如果拋開她的身份,如果當時他沒有撞破她的身份。
慢慢的王岳閉上了眼睛,但是慕雅的身影卻像那已然飄然遠去的嫦娥,正飄落他的眼前一般。
「或許是人人都羨慕嫦娥,但是臣妾,臣妾卻不喜。」慕雅突然道。
「為什麼?」王岳也猛的睜開了眼。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慕雅對上了王岳的眼睛,她此時此景又何嘗不似那嫦娥,獨守著廣寒宮。
「雅兒。」王岳起身,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心疼,她終歸是個女子,在外再怎麼強,但是落到生活中的瑣事上,還是逃不掉的。
「以後不會了,不會了。」王岳走近慕雅,伸手輕輕的把她擁在了懷裡,慕雅卻絲毫未動,但是她的心卻已經不再平靜了,她為什麼會突然在人前示弱呢?
向人含笑背人咳。這才是她的生活寫照。
但是慕雅還是慢慢的靠在了他的懷裡:「謝謝。」
良久,王岳才慢慢鬆開,看著慕雅道:「過幾天我陪你出去走走吧,再見一見你的父親。」
慕雅一聽提到了父親,突然心中一緊,自己這是在幹什麼,母親還是死的不明不白的,父親,他是不是又要拿父親與她做籌碼?
「我累了,想要休息了。」突然慕雅的臉冷了下來道,她似乎願再見到王岳一刻,因為她真的怕,縱然她是一身傲骨,但是她還不想連累家人。
「雅兒。」王岳卻抓住了她欲走的身子:「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我只是想要你們父女團聚一下,別無他意。」
慕雅臉色暗了下來,也頓時愣住了,他們本是夫妻,為什麼見了面說的話都是在彼此猜忌試探呢?
「你好好休息吧,我改天再來看你。」王岳卻是悲憫的看了她一眼,轉身消失在夜幕中,慕雅卻是望著那一抹玄衣暗暗出神。
晚上慕雅躺在床上,猛然間似乎眼前都是王岳離開時的蕭蕭身影,自她來到了太子府,似乎沒有一次像今日這樣,能好好的說一兩句話,之前都是火里來,水裡去的,頓時她就在想,她是不是也該找個時機與王岳好好談談了。
畢竟他們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微雨初歇,但彷彿一切都像是變了個樣,樹葉都變得青綠起來,宮裡的曹公公也踏著一路的草色,帶著一隊人馬匆匆的向著一個方向走去,他們走的很快,轉眼間便來到了相府,眾人推門而入,刀光閃閃,不管眾人的驚慌和阻攔,直直向著里庭走去,方忠聽到下人來報,也急忙趕了出來,曹公公一見,手上一抖,金色的聖旨立即呈現在方忠的眼前。
「聖旨到!方忠接旨!」曹公公大聲宣讀著,聖旨緩緩打開,方忠拜倒。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方忠私通他國,賣主求榮,十惡不赦,即刻帶回刑部嚴審,其他人等充為奴籍,欽此。」
方忠一聽,徒然倒地,像是丟了魂一般,任由兩人的捆綁,慕雅聽聞,急忙去找王岳,但是王岳卻遲遲不肯見她。
慕雅苦苦哀求無果,卻突然聽聞聖上已經下了判,判方忠凌遲,已經押赴刑場。慕雅聞言,匆匆趕著出府,但是她剛趕到刑場,父親已經做了別人刀俎上的魚肉了!
那汩汩從木樁上淌下來的鮮血刺得慕雅睜不開眼。
「不——」她終於喊了出來,猛的睜開眼,但是看到的卻是黑乎乎的一片,在巡視四周,她還是在她的芳月樓,用手拭了拭頭上的冷汗,原來只是做了一個惡夢!
但是這也讓她心跳加快,她掀開被子想要下床,卻沒有想到,腿竟然已經嚇得發軟,根本就不聽使喚,她虛弱的靠在床頭上,閉上眼,似乎又能看到母親的牌位和那空空的棺木,就是她向著王岳苦苦哀求,他都不肯告訴她實情,為什麼?難道真是因為她的身世嗎?
她還記得王岳告訴她,母親柳欣是受了凌遲而死,她真的好怕,好怕剛才那個夢有一天也會變成真的!
她雙手抱膝,蜷縮在床頭,靜靜的看著眼前的龍鳳錦被發獃,她已然不敢閉眼,閉上眼,彷彿就能看到黑漆漆的靈位。
天邊慢慢開始變白,房間內也變得明亮一些,慕雅抬起了頭,透過窗子向外看去,天邊已經出現的紅雲,太陽應該就要出來了吧?
但是她半宿沒有合眼,此時雙眼已經開始發澀了,眨巴眨巴都有些疼,慕雅將被子向上拉了拉,但怎麼都不肯閉眼。
再過些時候,太陽已然露出了頭,府上眾人也開始忙綠了起來,慕雅卻是實在熬不住了,便頭一歪,斜斜的靠在了床幃上,不知不覺中睡了過去。
「娘娘,娘娘,醒醒,殿下來了。」突然慕雅覺得有人在推她,她慢慢睜開眼睛,卻聽到王岳冷清著臉唬道:「她平日都是這樣睡覺的嗎?」
眾人一見王岳的臉色頓時跪了一地,昨夜她們睡得都很沉,全然沒有聽到慕雅這邊有什麼動靜。她們也沒有想到,太子竟然一大早就過來了。
「不關她們的事。」慕雅輕輕抬起了頭,想要起身,但是她剛剛一離床,整個人又都跌了下去。
「慕雅!」
王岳疾呼了一聲,眼疾手快的把她抱住,安置在床上,又對著地上的一群群人吼道:「你們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傳太醫!」
如畫急忙跑出了芳月樓,她也不明白為什麼太子突然對太子妃這般上心,之前太子妃就是苦苦懇求他,他都不曾看過她一眼。
很快太醫便來了,診了脈,徐徐向著王岳道:「太子殿下,娘娘的身體並無大礙,只是染了風寒,吃幾副驅寒的葯便能痊癒,臣只是怕。」
沈宏沈太醫突然吞吞吐吐起來。
「怕什麼?」王岳聞言,心裡不由得也打起了鼓,到底是什麼?為什麼這般的踟躕。
「臣恐怕娘娘這病是由內火攻心而得,主要應該是過於壓抑而致。」王岳深深的看了沈宏一眼,又看了看床上昏昏沉沉的慕雅。
就在他過來的這段時間裡,已經聽到她不停地夢中驚呼,沈宏開了藥方,王岳搖醒了她,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喂著,慕雅吃驚的看著他,讓他這樣待她就像是在損她的壽一般,幾次都想自己喝,但是最終都是胳膊扭不過大腿,最後她也便放棄了。
「好了,吃了葯就好好休息吧,不要胡思亂想,方丞相,相府都不會有事的。」
慕雅聽完心事更重了,是不是她胡說了些什麼,她遲疑的問著王岳:「我是不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王岳搖頭:「沒有。」既然又為她拉了拉被子,看著她閉上了眼,慕雅也不知道為什麼,有王岳在她身邊,她突然覺得好安心,沉沉的睡了過去。
王岳看著睡著的慕雅,便也安心的走了。
「沈太醫,你說慕雅她是抑鬱成疾?」王岳皺眉問著剛剛沈宏。
沈宏點頭:「回太子殿下,是的,太子妃好像總是被什麼事壓著,心寬不得,久而久之也便積成了疾,心病還須心藥醫,要治好太子妃的病,還是要解開這個心結才行。」
「嗯。原來是這樣,但是不知你可有什麼好辦法沒有?」王岳問道。
「我可以一試,不知殿下信不信得過?」王岳突然聽到從身後又傳來一個聲音,王岳轉過頭看去,一身紅衣灼灼,那一張能讓天下的女子都為之汗顏的臉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紅葉?」王岳狐疑的看著。
眼下怎麼太醫束手無策,他一個殺手卻自告奮勇的治病。
看到王岳的神情,紅葉撇了撇嘴:「不信就算了,我也沒有那麼多的時間。」他說著眼前便是一陣紅纓飄過,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等一下。」突然王岳向著他離開的那個方向喊了一聲,沈宏立即便看到了剛才的那個人又出現在了他們眼前,頓時不由得驚嘆此人的武功,心道:「太子府還真是藏龍卧虎。」本來她想藉機接近太子妃,看看能不能從她的口中知道些什麼,卻沒有想到竟然讓此人給攪了。
「呵呵,我在。」紅葉又眯著一雙桃花眼出現在王岳的身前,王岳瞥了他一眼道:「太子妃就交給你了,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果。」
「知道了。」突然紅葉像是沒有耐心聽他說完一般,很沒有禮貌的打斷了他的話。
「好,那都下去吧。」王岳也不想跟他計較什麼。
「臣等告退。」沈宏不甘心的從太子府退了出去,最後向著那一抹殷紅看了一眼。
天空中白雲流動,投下片片雲影,就像花樓織機上的投梭打緯。此時的織錦房正在趕製鳳袍,因為她們的太子司馬浩天馬上就要選妃了,一家家的名門閨秀都精心準備了一番,眼巴巴的等著太子能夠多看她們一眼。
慕雪也聽說了,那日她剛剛梳洗完畢,坐在鏡前輕輕畫著眉,也不知怎的,今天的眉怎麼都畫不好,可是就在這時,她突然聽到門外一聲通稟:「皇上駕到!」
慕雪急忙起身迎駕,卻見到司馬羈宇樂呵呵的向她走來道:「雅兒,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慕雪一愣,她沒有想到司馬羈宇今天竟然這般的好興緻,一大早的便說要帶她出去玩。
但是他拉著慕雪七轉八轉的卻是來到了一處偏殿,進了門她才看到,大殿里竟然已經擺好了酒席,司馬羈宇拉著她在大殿的上首緩緩坐下,然後向著慕雪神秘的笑了笑,輕輕拍了拍手。
立即便有絲竹管樂聲充盈著整個大殿,緊接著便是一妙齡少女隨著曲子盈盈走來,她舞姿飄然,身影流動,風吹仙袂,身子隨著節奏舞動,當真是素肌不污天真,曉來玉立瑤池裡。亭亭翠蓋,盈盈素靨,時妝凈洗。
少女身姿輕側,雙臂輕紗交錯飛舞,而她的目光卻看向了另一側,須臾間,便從不同的角落又出來三三兩兩的少女,或驚嘆她的舞步,或舉手投足的模仿,漸漸的,少女腳下的檯面竟然緩緩升高,更是突顯其卓爾不凡的仙姿。
看的慕雪竟然有些痴了,彷彿自己也想跟著她一起起舞,哪怕舞的天昏地暗。
一曲舞罷,少女緩緩走下高台,來到了司馬羈宇的身前盈盈拜倒:「民女拜見皇上,娘娘,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娘年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無需多禮。」司馬羈宇含笑看著她,抬手示意她起身。
但是一旁的慕雪卻是忽的心中一涼,這女子口稱民女而不是奴婢,那她。
她不禁轉頭看向了司馬羈宇,司馬羈宇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輕輕笑了笑道:「怎麼樣?這是戶部尚書的千金,蘇螢。」司馬羈宇頓了頓又道:「也是我為浩天選的妃子,你看怎樣?」
司馬羈宇看著她蒼白的臉色,輕輕笑了笑道:「怎麼樣?這是戶部尚書的千金,蘇螢。」司馬羈宇頓了頓又道:「也是我為浩天選的妃子,你看怎樣?」
轟。
一聽到司馬浩天的名字,慕雪心裡一驚,第一個反應就是司馬羈宇是不是已經知道了那所謂的蕭雨就是他司馬浩天!
此刻她看著司馬羈宇卻已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緩緩的點了點頭,雙唇張張合合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司馬羈宇還說了什麼她已然視聽不清楚了,最後無法也只推託說身體不舒服,便恍恍惚惚的回到了紫荊宮中,但是每每看到什麼都會莫名的想起蕭雨,還有司馬羈宇的話,眼圈也不由的紅紅的,一個不小心就會落淚。
司馬羈宇望著出神的慕雪,知道她聽說浩天要納妃肯定會心裡不舒服的,但是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他總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兩個孩子越陷越深。
原本他還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訴他們,但是又怕他們承受不來,所以所有的苦衷他也只能自己吞咽,他也是自食其果,當初的風瑤,而今的慕雅,也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慕雪她不知道,就在壽宴上司馬羈宇也看出了端倪,只是不知道她在耍什麼把戲,便暗暗遣人去了紫荊宮一探究竟,沒有想到探子回報竟然是那樣一種情景,但是浩天的為人他也知曉,斷然不會做出什麼有失禮法之事,也是這般,慕雪所有奇怪的話也都瞭然。
「皇上,蕭雨決然不會做出對北榕不利之事。」
當時他還懷疑為什麼慕雪會有那麼大的把握,還有慕雪落獄時,眾人紛紛獻策,浩天當時只是想要拖延時間吧?
司馬羈宇此時想想,卻也是豁然開朗。
蕭雨,這便是司馬浩天想要的東西嗎?
東宮。圓月。
司馬浩天獨自坐在天井中一杯杯的飲著,心中卻不停的翻滾著桃花林中情景,那時的她宛若山茶,清新婉雅,一管簫吹得更是猶如天籟,可是現在,月還在,人卻無!
他又拿起酒杯,但是倒了倒,裡面卻已是空空如也,一滴也沒有了,心中惱怒,猛的將酒壺拋向了一旁。
「咣當。」
酒壺的蓋子甩了出來,滾了幾圈,碰到了石頭才停了下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
就在司馬浩天鬱郁之時,突然聽到隱隱的一陣歌聲遠遠的飄了過來,司馬浩天心中一動,踟躕了,他喜歡這歌聲,但是又害怕?這會不會又是春碧呢?
但是當歌聲裊裊時,他卻又不禁側耳,他還是捨不得離去,終於還是忍不住緩緩地從懷裡拿出了洞簫,唇啟,慢慢的和上歌聲。
但是他聽得出來,歌聲忽的一頓,但是立即也接了上去,繼續唱到:「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
但是不管多美的東西,都會有不再的時刻,一曲輕歌,裊裊而終。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這是不是就是他們最好的結果。
「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忽的司馬浩天手上翻轉,以簫代劍,竟然嗚嗚的舞了起來。
「公子喜歡吹簫?」
「據史載,簫可分為:洞簫,琴簫,玉屏簫,紫竹洞簫和九節簫。是一種來自於自然的樂器,是受到自然的靈性所滋潤的。簫聲,遠似深山,若入幽谷的空明。」
春碧的話還一一在耳,那樣無邪的臉龐還在他腦海里不停地閃爍,一顰一笑,似乎都深深的印在他的腦海里,只是他不敢承認。
但是縱然如此又能怎樣,只能像今宵這般隔望天涯,我們有一樣的月亮,卻不能共賞!司馬浩天的簫愈舞愈烈,時不時的都能聽到簫的嗚嗚作響。
但是他沒有想到,就在他沉寂在這樣的悲傷中的時候,突然聽到歌聲又起,只是幽怨了許多:「夜涼如水月宿橋,晚風搖,數聲簫。」
猛的,司馬浩天一頓,簫聲止,歌聲止。
司馬浩天手裡緊緊的握著洞簫,一點點的向那邊走去,以他對聲音方向的辨別,應該就是在這個位置,司馬浩天薄唇一抿,肅聲道:「出來。」
緩緩的便從一個角落裡出來一個身影,白衣裊裊,宛若從那高處不勝寒的瓊樓玉宇中走下來的仙子一般,婷婷立在那裡。
「你是何人?」司馬浩天問道。
蘇螢看了一眼眼前的男子,氣宇軒昂,有著七分司馬羈宇的模樣,心道:「這應該就是那司馬浩天了吧。」
「小女蘇螢,拜見太子殿下。」蘇螢說著微微一福身,但是司馬浩天卻是皺眉看著他,前些日子,司馬羈宇找過他,大意是說,他年紀不小了,是該娶妃的時候了,甚至還叫人拿來了一些女子的畫像過來,要他過目,但是那時他正應為慕雪的事而焦頭爛額,根本就沒有心思管這些,只是隨口應著,婚姻自古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他沒有想到竟然會來的這麼快。
「平身。」司馬浩天靜靜的看著她,也是個清新的可人兒,但是看著看著,眼前便浮現出了春碧的臉。
但是他一直告訴自己,這不是春碧,他跟春碧根本就不可能,他不該在那樣想著她,他們本就不該相遇。他用力搖了搖頭,但是眼前的臉,卻是怎麼都要不開,一時間,他不禁的有些恍惚了。
彷彿在也等不下去,竟然大步的走了過去。
蘇螢看著一步步向她走近的司馬浩天,也是不禁心跳加快,不管怎樣,她都是一個深閨女子,面對這樣的男子,她又怎能處之坦然,她不禁的心跳加快了起來。
但是司馬浩天的腳步卻還在靠近,蘇螢也不禁傳奇了粗氣,她進宮的目的就是為了接近司馬浩天,但是這來的也太快了些。
還有,司馬浩天竟然對一個他剛剛只見一面的人,竟然。這畢竟不是她想要的良人,蘇螢看著一點點的靠近,腳步不禁向後退。
但是沒有想到司馬浩天卻是皺著眉,猛的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用力把她拉進了懷裡:「春碧,我們不要在逃避了好不好,明天,明天我就向父皇說好不好,我想要你在我身邊。」司馬浩天痛苦的說著,他喝了好多酒,也就是借著這醉意是不是才敢說出這種話來,蘇螢卻死命的掙扎著,原來他是認錯人了。
認錯人了,多可悲,所有的話都是對著另外一個人說的,跟她沒有絲毫的關係,頓時蘇螢面上一紅,為司馬浩天的舉動,也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春碧,春碧,難道你不願意嗎?」司馬浩天還是口口聲聲。
「啪。」
蘇螢實在不知該怎麼辦,羞愧,憤怒,厭惡,啪的揚手一掌打在了司馬浩天的臉上。
司馬浩天忽的覺得臉上一疼,手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定睛看著眼前的人,這才看清,原來眼前竟然是一個毫不相識的女子。
他急忙鬆開了手,尷尬的立在一旁。
蘇螢得到了自由,也是舒了口氣,但是一瞥見司馬浩天臉上的指痕,不由得心驚,自己這是做了什麼?她急忙跪倒:「民女該死,請太子殿下恕罪。」
但是司馬浩天卻只是低頭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彷彿她是誰,做過什麼,他都不關心:「無礙。」
司馬浩天只留下了兩個字,便轉身走了。
蘇螢抬頭,望著司馬浩天蕭蕭離去的身影,心裡一沉,他竟然已是有了心上人。
高樓上,慕雪遠遠的看著夜幕下發生的一切,頓時心底竟然一陣刺痛,這就司馬浩天嗎?原來不管遇到誰,他都會那般,不單單是她春碧。
你若肯娶,我便願嫁;她若肯嫁,你如何不娶!
晚風肆意的吹著,慢慢的圓月也躲進了雲里,暗自嗚咽。
之後慕雪便再也沒有見到司馬浩天。
慕雪輕輕拿起了眉筆,眉譜待全刪,重畫秋山,她不是答應過司馬羈宇,這一生都要好好留在他的身邊嗎?為什麼此時又心猿意馬了起來。慕雪握著眉筆的手不禁顫了顫,眉毛又畫歪了。
一旁的如畫看了卻是心裡發酸,不禁走上前道:「娘娘,要不奴婢來替你畫吧。」慕雪渾渾噩噩的抬起了頭,凝視了一會卻搖頭道:「不用了,我不想自己現在連沒都畫不好了,那我還能做什麼呢?」
如畫看了看也只能退到一旁。這樣一日日,慕雪似乎就整日坐在梳妝台前,或是靜靜的發獃,或是忽然一陣輕笑,可是有時笑著笑著竟然就哭了。
這天已然很晚了,四處都掌了燈,慕雪也是獃獃的對著一隻紅燭發獃,真是忙處拋人閑處住,百計思量,沒個為歡處。
可是忽的一陣風過,紅燭搖曳,猛的房內一暗,但是眾人還沒來得及驚呼,燭光又燃了起來,但是眼前已不似如初。
如畫幾個宮女已然倒在地上,沉沉睡去了。只有慕雪還依舊坐在燈前,紅燭迎人,人面桃花。
「拜見雪姑娘。」突然一個聲音從慕雪身後傳來。
但是慕雪卻還依舊獃獃的坐在那裡,置若罔聞。那人看到慕雪並無動靜,悄悄的抬起了頭又道了一聲:「雪姑娘。」
但是慕雪卻始終沒有回頭,只是淡淡的問道:「你們來做什麼?」
那人聽出慕雪的不悅,但是也只是皺了皺眉頭道:「是閣主要我們過來照應一下姑娘,閣主怕姑娘在此孤身一人,沒個照應。」
慕雪聽到這裡才緩緩起身,轉過臉來看著俯身的女子道:「他真的這麼說?只是因為我隻身在此?」慕雪輕輕笑了笑。
「是的,閣主就是這樣說的。」女子口氣很是肯定,但卻獨獨不敢看慕雪的眼,慕雪雖然沒有閣主的眼神那般犀利,但是慕雪的眼睛卻也是沉靜如水,看的時間長似乎就陷了進去,不能自拔。
「嗯,好。你起來吧。」慕雪抬手示意女子起身,女子這才長身而起,立在一旁。
慕雪見到她一身雪白,就像冬天裡傲立枝頭的寒梅一般,心裡卻是不安了起來,如果她沒有猜錯的話,眼前的這人應該就是楓葉閣里最神秘的四人之一,弄梅。
而能讓閣主動用此人的事情絕不會一般的事情。
「你們一共來了幾人?」慕雪記得司馬羈宇要她一起看歌舞時,她就注意到了一個人,雖然她混雜在舞姬之中,但是慕雪還是認出了她,畢竟她們也是打過交道。
「三人。」女子回答。
「那你是弄梅,還有牡丹,那一個是誰?」慕雪眼睛轉向弄梅問道。
弄梅先是一愣,因為她從來沒有見過慕雪,而慕雪卻能一語道破她的身份,也真不枉閣主那般器重她,她則是通過見過慕雪的牡丹口中得知,錦妃便是他們要找的雪姑娘。
「海棠。」弄梅低頭道。
一句話平平,但是慕雪心中卻起了千層浪,這些可都是閣中一等一的人物,但是沒有想到閣主竟然一下子派出了三名。
「閣主有沒有跟你們說什麼?」慕雪突然緊張了起來,但是她說話的時候,面上還依舊是一種漫不經心的表情。
但是弄梅也不是什麼孬手,自然知道這其中事關重大,她抬頭看了眼慕雪,緩緩地從懷裡掏出了一封信來,小心翼翼的遞到了慕雪的眼前。
慕雪低頭瞥了一眼那信,塵封已久的心似乎又開始涌動了起來。
因為那信並不是用普通的信紙之類的寫的,而是用了一道道風水花紋的紅箋,水波一點點蕩漾開來,就像平波被風輕輕吹皺的波瀾。
碧水無憂,因風眉皺。
還有那紅,紅的並不刺眼,只是像陽春三月灼灼盛開的桃花,一朵朵紛紛飄落在紙上一般,但是這只是表象,一般人看到的或許也只是這些華麗的外表,卻不知這其中隱藏的含義。
但是她慕雪卻清楚得很,她們紅楓閣管這叫做花信,由閣主親筆所寫,叫花信風,也便是說風有信。
風有信,花不誤,年年如此,永不相負。
這便是每個加入紅楓閣成員的喧詞。
慕雪輕輕接過信封道:「好,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告訴她們凡事不要操之過急,有什麼需要,先跟我說一聲,我會儘力幫你們。但是你們有神農么行動也必須經過我允許。切忌不可私自行動。」慕雪最後把語氣壓得很重,她生怕幾人的到來會將她的計劃全盤打亂!
「是!我會告誡她們的,姑娘放心。」弄梅微微抬頭看了慕雪一眼,她沒有想到,這慕雪的態度竟然和閣主所料相差無幾。
弄梅來此之前閣主已然跟她說了北榕這邊可能有變,要她以不變應萬變,但是慕雪可能會出面阻止她們的行動。
弄梅又深深的看了一眼慕雪道:「姑娘還有什麼吩咐?」
慕雪此時心中卻是一陣亂,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下去吧。」弄梅身影一閃,便又消失在了黑夜中。
慕雪看著眼前的紅燭,突然覺得剛才就像趴在了桌子上打了個盹,只有手上的那一片殷紅再告訴,剛才的確有人來過,她不是在做夢。
她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花信,慢慢打開,蠅頭小字工整富有靈氣,果然是出自閣主的手筆,但是字字卻帶著濃濃的殺氣,看的慕雪心驚膽顫,就是對著那字,她都想避得遠遠的。
事情果然不出她的所料,閣主之所以會讓這樣三個人來到北榕,竟然有著這麼深的用意!
慕雪不敢將花信留的時間太久,看完之後便將花信放到了燭火上染掉了。一切辦妥后,慕雪才蹲下身搖了搖沉睡的如畫和眾人,如畫揉了揉眼睛,她沒有想到自己竟然站著站著睡著了,待她睜開眼睛,沒有想到看到的竟然是慕雪,她急忙福身請罪,慕雪卻只是笑笑道:「是天太晚了,我們早些休息吧。」
慕雪也真是有些累了,她想好好休息一下,細細的分析一下,閣主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如畫感激的看了慕雪一眼,又細心地給慕雪鋪好了床鋪,慕雪也是感激一笑,上了床,如畫才慢慢的退了出去。
慕雪在床上翻來覆去,卻是怎麼都睡不著,床前明月晃晃,讓她更是毫無睡意,她緩緩起身,從窗戶口望出去,整個皇宮都已然漆黑一片了。
無奈她又走到了床前,緩緩拿出了柳欣臨行前遞給她的鳳釵,一遍遍的撫摸著,彷彿看到了鳳釵便看到了母親,如果母親知道自己已然不是那個整日只會傷春悲秋的,愁眉不展的方慕雪會不會大吃一驚呢?
想著想著她竟然忍禁不俊的笑了起來。
她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閣主的時候,那時的她只有九歲,獨自一人在相府的小花園裡玩,可是突然一陣紅意飄過,霎時間便奪去了所有事物的色彩,就是事隔這麼多年,她依然忘不掉那份驚艷。
下一刻,她的眼前便立著一個紅衣男子,正噙笑的看著她,慕雪也怔怔的看著那人,看著他那張風華絕代的臉,驚嘆於他的身姿,真可謂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人的心。
慕雪也便是在那時知道什麼叫做風華絕代,天下無雙。
「姐姐,你從哪裡來?」慕雪天真的問著,慢慢向他走近。
他卻只是笑著看著她,就是那依然臟乎乎的小手抓向了他的衣衫,他竟然都沒有絲毫的惱怒和厭惡,只是那樣寵溺的看著她。
慕雪也是被他的那種笑征服了,她在相府呆了十多年,從來沒有人這樣待過她,父親整日忙於朝政,根本無暇理會這兩個女兒,而母親卻也只是心事重重,雖然她乖巧懂事,但是似乎並不怎麼受寵,倒是那個漂亮的大姐,一直都是母親的心頭肉,守著,護著。
那時的慕雪也沒有想到,那人竟然就是江湖上的鬼見愁,紅楓閣的閣主,她更沒有想到自己會是閣中一員,還被閣主視為下一任的人選。
「你叫什麼名字?」他緩緩的俯下身子湊到了慕雪的身前問道。
「方慕雪。」慕雪痴痴的笑著說。
「你喜不喜歡哥哥這身衣服?」
「喜歡。」
「來。」忽然那人輕輕的把慕雪抱了起來,腳下一點,竟然越過了相府的圍牆,來到了集市,眾人看到一個紅影飄過但卻都沒有在意。
小慕雪興奮的這看看那瞅瞅,她畢竟是第一次出門,沒有大人的管束。
「呵呵,那煙花好漂亮啊。」男子竟然帶著她去看了煙花,煙花肆意在空中舞著,盡顯妖嬈,但是瞬間便也消失的無影無蹤,慕雪不由得感嘆:「煙花真的很好看,但是卻只是一剎輝煌,如曇花一現。」
男子卻饒有興緻大看著她,真想不到她竟然人小鬼大:「你是聽誰說的?」
「母親。」慕雪低頭道。
男子見到她情緒莫名的低落起來,不由得開口道:「是啊,曇花一現雖然生命短暫,但是至少它算是活過了,一瞬的輝煌也好過一輩子的庸庸碌碌。」
當時慕雪並不懂他話是什麼意思,但是卻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便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一瞬的輝煌也好過一輩子的庸庸碌碌。」慕雪不由得隨口念著。難道不是嗎?一個人如果一生都是碌碌無為,那麼活著又有什麼意義呢?
她還記得,那天她回去的很晚,但是她卻守住了自己的承諾,並沒有向家人說出有關紅衣人帶她出門的事情,即使是被藤條狠狠的打了掌心,她也只是道自己貪玩,偷偷跑出去的。
想起那些往事,慕雪突然覺得可笑,閣主當時那樣對她只不過是想磨礪她的意志,試探她的性子,或許如果那一天,她道出他的身份,他便會抹殺她一切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