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相逢何必曾相識
他輕輕碰觸,抬手,手上竟然都滿手的鮮紅,她竟然在流血!
但是當他看向自己的手心時,那血竟然像是找到了渠道一般,靜靜的流向了自己的體內,慢慢消失不見了。
「皇上!皇上!您怎麼了?」華林一直都守在他的身邊,聽到他的尖叫聲,便匆匆的趕了過來,看到他額頭上的冷汗,心中不禁一陣難過。
「朕。沒事,你退下吧。」司馬風瀾頭不抬的對著華林擺了擺手,華林慢慢退下,司馬風瀾也慢慢又躺了下去,但是閉上眼,似乎都能看到那個凄楚的畫面,有時眼前竟然還會閃現春碧的臉,兩張臉一點點重合,分離,不停的變換。
張開眼,靜靜的看著頭上的床幃,但是忽的眼前一花,又看到了春碧的淺笑,但是看到他投過來的目光,卻立即變成了譏諷。
「身上的痛,總好過心上的痛。」
慕雪透過牢門,怔怔的向外看著,竟然又來到了這個地方,不管是春碧還是慕雪。
「謝謝你。」突然蘇螢慢慢拉過了她的手,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慕雪不禁側目向她看去,她的眼中是真誠的感激,但是慕雪卻很是不解的道:「娘娘謝我?」
原本是她惹下的禍,但是卻是蘇螢為她承擔了罪名?應該她感謝蘇螢才是。
「不要叫我娘娘了。」蘇螢說著避開了慕雪的眼睛,幽幽的看向了牢外:「謝謝你救了浩天,其實。浩天。他心中的人一直都是你。」
蘇螢說著眼眶不禁紅了起來,淚水在不停地打轉,她怎麼能忘記,就在他們魚水合歡的晚上,他口中喚的名字都是春碧。
慕雪一聽卻猛然一種悲戚湧上了心頭,心中是誰真的那麼重要嗎?就算是有,又有什麼用?除了對那份念念不忘的奢求,還能做什麼?
而且現在今非昔比,依舊的念念不忘需要多少勇氣和心痛,忽然莫名的她想起了離別時他擁她入懷的神情,以及那種擁抱的溫暖和他有力的心跳。
你等我回來。
可是回來又有多少感情還在?還能月下忘我的一舞,還能一同輕杯小酌嗎?
慕雪輕輕翻手抓過了蘇螢的手:「不,那都過去了,現在你們。你們應該好好彼此珍惜才對,你們還有孩子。」
孩子,每次提到這兩個字她都會有一種刀剜般的心痛,另一隻手不禁撫上了小腹,彷彿那隱隱的痛就在昨天。
也是這般的一個黑暗的的夜晚,或許也分不清是白天還是晚上,她只記得自己的身體陣陣的劇痛,無助。
像是一場噩夢一般的醒來,才發現那人卻是司馬羈宇,曾一度將她視為女兒之人,那種心痛,向來無時無刻的不再啄食著她的心。
也便是那時,她便被告誡,以後可能不會在有孩子了,孩子也一度成為了她的心病。
兩人在不知該說什麼,就靜靜的偎在一起,獃獃的看著夜,夜的漆黑,或許也都是為了那個人擔憂,祈禱。
司馬浩天上了馬車,揚鞭催起了馬兒,向著一個方向奔去,他要去找平樂侯沈流風。
他或許是當今世上唯一能夠幫他的人了。
「平樂侯之子沈流風,從今天起就在這陪讀,浩天也有個伴了。」他那天的太傅忽然帶著一個和他年紀相仿的小男孩走了進來,一見面就眼珠咕嚕嚕的轉,上下打量著司馬浩天。
那時的司馬浩天雖然還是個孩子,但是長期的宮廷生活,依然讓他失去了很多孩子的天性,不免顯得有些獃滯。
但是兩人卻是玩得開,司馬浩天雖然開始看不慣他時常捉弄太傅,但是那無疑也曾添了不少的樂趣。
雖然他們因此也常常受罰,但是依舊樂此不彼。
「哷。」
已經走了一天一夜了,司馬浩天也的確是累了,怕泄露行蹤,他不敢住客棧,所以將馬車停在了一個廟前。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已然不是華衣錦服,便大步的向著裡面走去。
剛剛推門便聽到裡面有說話的聲音,雖然是男子有力的聲音,但是卻夾雜著聲聲的嘆息。
「不要在說了,免得讓人聽去,招惹是非。」
輕輕推門,司馬浩天聽見令一個人正在勸他,那人看到進來的司馬浩天不禁也憤憤的閉上了嘴。
司馬浩天看了兩人一眼,見他們身上竟然有著點點的淤青,看到他的眼神竟然還有些害怕,司馬浩天微微蹙眉,一抱拳道:「兩位兄台莫驚,在下只是路過此地,想要在此休息一晚。」
兩人聽到他的話,周身打量了他一番,神情才緩和放鬆下來,緩緩站了起來,對著他微微一揖,司馬浩天看到兩人溫文爾雅,彬彬有禮,心中很是喜歡,點了點頭伸手道:「請坐。」
隨即在兩人的對面坐了下去。
兩人也慢慢坐了下去,繼續烤火,借著火光,司馬浩天看的更清晰一些,兩人的面上很明顯是被人打成了淤青,看他們的舉止裝扮,明明就是兩個讀書人,卻不知為什麼會與人動手打架。
就在他想的出神的時候,聽到一男子忽然輕輕的叫他:「兄台,夜冷,過來烤烤火,暖和一下吧。」
司馬浩天微微低頭,想必是因為他看到自己不住的向他的身邊看去,他們誤以為他是怕冷,所以一直盯著火光看吧,但是這也無疑是一個結交他們的機會,司馬浩天點點頭,起身靠了過去。
真是暖和不少,司馬浩天慢慢將手伸了過去,同兩人攀談了起來:「謝謝二位兄台。」
「不用客氣,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大家相互照應著沒什麼。」其中一人說道,但是那人卻猛地用肘頂了他一下,那人的神色也變得暗淡下去了。
三人也陷進了沉默,氣氛一時僵了起來,司馬浩天平時也不是一個話多的人,面對兩人的沉默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忽然司馬浩天的肚子一陣咕咕的響,他不禁羞愧的低頭,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從出來之後就沒吃過東西,乾糧應該還在車上吧。
但是他並沒有起身去拿的意思,他看到兩人身邊還有一小塊的冷饃饃,不禁想看看兩人的反應。
忽的一人的手慢慢的向那饅頭摸去,但是另一個人卻是拽了拽他的衣角,對著他輕輕的搖頭,司馬浩天有意看兩人的的爭執,便不禁微微低頭,等待著兩人的結果。
「兄台,餓了吃點吧。」
忽然一人輕輕的將饅頭遞了過來,司馬浩天遲疑了一會,他覺得自己的手段有些卑劣,但是他還是緩緩的接過了饅頭,捧在手裡,滿眼感激的道:「謝謝。」
「吃吧。」那人又道,司馬浩天輕輕的將饅頭送到了嘴中,咬了一口,竟然覺得有些難以下咽,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吞了下去,那人也是尷尬的看著他。
「很好吃,不知兄台尊姓大名,以後也好報答。」捧著手中的饅頭,他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得轉移話題,顧而言他。
但是那人聽后卻是尷尬的笑了笑:「兄台,不必勉強了,這東西的確是不好吃,也沒有什麼好報答的。」
司馬浩天看了看手中的饅頭,白面只是外面的一層,裡面夾著都是槽糠,難怪會如此難以下咽,但是頓時他也好奇了起來,為什麼會有這麼奇怪的做法。
看出司馬浩天的不解,他一旁的另一個人不禁開口道:「兄台有所不知,這位鄭兄自小家境貧寒,又體弱多病,伯母看著心疼,便省下家中唯一一點白面做成這種饅頭。」
那個被稱作鄭兄的忽的一笑,介面道:「真是讓兄台見笑了,那時小,也很是愚鈍,就以為天下的饅頭就該如此,胃口不禁也好了不少,當時的母親看著也高興,便一直這樣做著。」
司馬浩天看到他面上雖然依舊清瘦,但是隨著往事的回憶,臉上卻有著難以抑制的喜悅,那應該是他人生中比較開心的時刻了吧。
司馬浩天看了看手中饅頭,慢慢收了起來,再次為自己的方式感到愧疚,但是要他放棄對兩人的探究,他又不甘心。
他四處看了看,忽然嘴角笑了笑了,不禁就地一仰隨口吟道:「石洞篝火入,石室敷床居。」
果不然兩人瞬時便被他的舉動和洒脫震驚了,微怔的看著他卻借著吟道:「白雲開層巔,上有丹霞書。」
司馬浩天假意不以為然,只是轉頭輕笑著看了看他,但是那人卻是來了興緻,不禁上前詢問:「想不到兄台也喜愛高啟之洒脫。」
司馬浩天看到那人已經進入狀態,不禁更是拿捏了起來:「是啊。」
「在下鄭風,不知兄台尊姓?」那人湊上前一問,可是這一問卻真真的把司馬浩天難倒了,舉國上下,司馬是與皇室無異,而且現在是不是都在緝拿與他,但是又不能不能避而不答,忽的腦海中靈光一閃,自己還有另一個名字,當即司馬浩天拱手作揖道:「呵呵,蕭雨,幸會幸會。」
兩人攀談著,漸漸熟絡起來,司馬浩天便乘機切入了主題,他最想知道的事情:「兄台,不知你們的傷是怎麼弄得?」
忽的那人像是被人問到了痛處,又開始支支吾吾,閃爍不定。
「呵呵,鄭兄如果不想說,在下也不勉強,現在已經晚了,在下不打擾二位休息了。」司馬浩天有些累了,他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鄭風也聽出了他口中的失意,不禁拉了拉他的胳膊道:「不是我信不過簫兄,只是怕連累了你。」
鄭風說著眼睛看向了窗外,緩緩講了起來。
司馬浩天認真的聽著,聽到激動處也和他一起憤怒。
原來鄭風是因為逃避仇家才跑到這山上的,鄭風一直都是一個滿腹才華的書生,鄰里鄉親也都知道,只是因為家境貧寒,一直沒有進京赴考。
但是他的才華卻也受到了眾人的稱讚了認可,其中就有一位一直傾心於他的女子,一直暗暗的鼓勵他,也常常資助他讀書。
鄭風心中感激,也更加努力的讀書,皇天不服有心人,一連的的鄉試,會試都奪得了頭名,眼見今年就可一舉得到抱負,上京趕考,卻沒有想到他的滿腹才華卻受到了眾人的排擠和打壓,才淪落至此的。
慢慢兩人也感到了困意,相視一笑,都倒頭睡了起來。
司馬浩天也許是太累了,醒來時已經是日上三竿了,而兩人卻是整裝待發,只是看他遲遲未醒,也不忍心打擾,便一直等著。
司馬浩天慢慢睜開了眼,兩人一見,便急忙與他告別:「簫兄,你總算是醒了,但是我們也該走了,家裡的人都在等我們呢。」
司馬浩天點頭,他也該趕緊啟程,自己的處境比他們好不到哪去,一樣的性命堪憂。
整理了一下行囊不禁也向著平樂侯府奔去。
地勢越走越偏,司馬浩天不禁皺起了眉頭,他不明白為什麼沈流風會選這麼一個偏僻的地角做府,他下了馬車,順著蜿蜒的小路一直向前走著,時不時的抬頭望著天空的太陽,已經是晌午了,他竟然走了兩個時辰了。
忽然他真想坐下來休息一下,但是他迫在眉睫,只嘆了口氣,繼續向前。
「哈哈,這是哪陣風把太子爺您吹來了?」忽然司馬浩天聽到一個輕佻的聲音從頭上緩緩的傳來,心中不禁鬆了口氣,心道,好在那個小爺在家,否則他還真怕白走一趟。
頓時他也覺得渾身一震,又加快了腳步向前走去,當他走到山頂已然是氣喘吁吁了,他定定的看了看流風,他竟然還呼他太子,想來他對於朝中的變故還不知道。
「是多麼重要的事,竟然要你千里迢迢的趕來?」依舊還是那副死樣子,司馬浩天橫了他一眼,向著他的前胸打了一拳。
但是他像是早有準備一般,輕輕一閃身便躲了過去,看到司馬浩天的怒意,他也趕緊收回了自己的嬉皮笑臉,一本正經的帶著司馬浩天進了府內。
兩人走到了書房,流風緊閉了房門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司馬浩天緩緩轉身,神情凝重:「朝中發生了大事。」
當下司馬浩天便把司馬羈宇如何被害,還有回宮之後發生的一系列的事情都詳細跟他說了一遍,聽得沈流風連連點頭。
司馬浩天說完之後,兩人不禁也陷進了沉默之中。
「當!當!當!」就在兩人沉默的時候,卻突然聽到一陣噹噹的響聲,司馬浩天頓時又緊張了起來,但是轉眼看到沈流風他卻是一臉從容,只是笑了笑道:「我們該吃飯了。」
司馬浩天也的確是餓了,便跟著沈流風出了書房,走向飯廳,只見一切都準備好了,甚至連他的碗筷都備好了。
「來,請坐。」沈流風對著司馬浩天伸手道,司馬浩天坐下,面色古怪的看著他,似乎他對自己的到來並不意外。
兩人慢條斯理的吃著,突然司馬浩天覺得有些不對勁,這些飯菜都是他平時喜歡吃的,他輕輕放下碗筷,嚴肅的問道:「流風,你是不是知道我會來找你?」
「呵呵。」沈流風見到司馬浩天嚴肅的表情,卻也笑了笑放下碗筷幽幽的道:「這個。前一段時間,我曾收到先皇的一封密函。」他說著先皇的時候,不禁雙手向著東方一抱拳:「說朝中可能有變,我也便是那時將府邸搞成這個樣子的。」
「什麼?」司馬浩天不敢相信他的話,但是沈流風卻是一手隔空壓了壓示意他不要激動,慢慢講出這府邸的妙處。
「你不覺得我這來一次很困難嗎?所以一般人不會來此,除非像你這樣,拚死都要來一遭。」沈流風說著眨了眨眼睛,司馬浩天卻是狠狠的皺了皺眉頭,聽他之言,似乎是自己對他有什麼非分之想似地。
兩人又是一度的沉默,各自吃著,司馬浩天也似乎明白了一點,不管怎樣,他似乎永遠都會在口頭上輸給沈流風,索性就閉口不言。
此番司馬浩天不說話,沈流風更是不急,悠哉的喝著茶,但是司馬浩天卻不消一會便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焦躁不安著,此刻還有人正煎熬著。
「流風,你說我們該怎麼辦?總不能就這樣一直等下去吧。」司馬浩天終於耐不住性子了,他是來找他沈流風想辦法出兵的,並不是來找他喝茶。
「稍安勿躁,再等等。」流風卻是不滿他打攪了他喝茶的心情,不耐煩的看了他一眼。
「等,你究竟在等什麼?」司馬浩天突然怒了,聲音不禁也提高了不少,但是流風卻是趁他還有吼,早已捂住了耳朵,弄得司馬浩天也是毫無辦法。
「侯爺,啟稟侯爺,鄭風他們已然回來了。」忽然匆匆跑了進來,對著沈流風一揖道。
「好,知道了,讓他來見我。」沈流風對著來人揮了揮手,那人緩緩走了下去,片刻便來了兩個書生打扮的年輕人。
司馬浩天一見竟然怔住了,怪不得剛才聽到兩人的名字有些耳熟,想不到兩人竟然就是他在廟宇中遇到的兩人。
「鄭風,鄭穠參見侯爺。」兩人見到沈流風紛紛見禮,沈流風輕輕一笑道:「平身,你們說說,出去都打探的怎麼樣?」
兩人緩緩起身,立到了一旁,目光卻落到了一旁的司馬浩天的身上,沈流風隨著兩人的目光看去,知道他們在顧慮司馬浩天,便對著兩人揮了揮手:「說吧,都是自己人,不礙事。」
兩人互看了一眼,誰都沒有想到司馬浩天竟然來的也是侯府,當即將一路上發生的事情都一五一十的向沈流風說了出來,就是遇上司馬浩天的那一節也沒有落下。
原來兩人上京考取功名只是一個幌子,兩人只是想摸清眼下官場的情形,當他們說道司馬浩天怎樣想與他們搭訕的時候,沈流風便不停的開始笑,司馬浩天便開始囧了起來。
兩人看到他們的表情,也便不再細說,將那些一略而過。
「那你們對這些怎麼看?」沈流風終於強忍住了笑意,摸了摸鼻子起身對兩人道。
兩人互看了一眼:「恕小人斗膽,君有道,則輔之為王,君失道,則罷之。」
兩人本是說的是大逆不道之話,但是沈流風聽到之後,臉上卻沒有絲毫的責怪的神情,只是輕輕的將茶杯遞到了司馬浩天的身旁道:「司馬,知道怎麼辦了嗎?」
司馬浩天眉頭緊皺,他自然知道不能看著大好的江山,就這樣毀在了自己的手上,但是現在要的並不是這樣空話,而是實際的辦法。
那兩人一聽,頓時心中一陣忐忑,忽的跪倒在司馬浩天的身前道:「小人有眼不識泰山,有冒犯之處請海涵。」
司馬浩天一見,急忙將二人攙扶起來,兩人之所以會這樣做,也都是為了北榕,他倒是要感謝兩人才對,不像朝中的那些士大夫,太平無事的時候,整天嚼舌頭,但是只要一有事,卻都躲得遠遠的。
「是本王隱瞞在先,對不住。」司馬浩天微微抱拳,對兩人輕輕一揖,兩人急忙回禮。
「好了,大家也不要在讓來讓去了,我們是不是該想想辦法到底怎麼辦了?」沈流風看到三人那份激動的樣子,不滿被涼在一邊,憤憤不平的道。
司馬浩天看了一眼薄嗔的流風,輕輕抿嘴笑了笑,他終於肯轉移到了正題上了。
「現在的六弟接任皇位也是名正言順,我們想要起義並不是一件易事。」此事司馬浩天並不是沒有想過,只是因為沒有合適的理由。
「不!」突然沈流風食指在他面前擺了擺:「我自然有辦法要你回去,只是怕你不肯。」
「什麼辦法?」司馬浩天聽到心中不禁一緊,到底是什麼。
但是沈流風卻是搖了搖頭,湊近他的耳邊道:「清君側。」司馬浩天狐疑,皺眉看著故弄玄虛的流風,流風卻是緩緩起身,看向了窗外幽幽的道:「先皇曾在密信中提過,汐汀的和順公主曾一度的想要打探我們北榕的機密,而有人卻一直都在包庇掩護她。」流風說著眼中沒有一絲的笑意,說的一本正經,但是司馬浩天大的心卻也是不停的向下沉。
他自然知道流風所說的和順公主是誰,也的確是有人一直暗暗的守護她,比如蕭雨。
北榕皇宮。
司馬風瀾用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終於在華林的催促下,走出了寢宮,床上的女子猶自蜿蜒著身軀裹在錦被中,含淚看著離去的司馬風瀾。
一夜的寵幸,一夜的折磨。
「皇上駕到!」華林尖尖的聲音在大殿上響起,眾臣紛紛俯身參拜山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但是這滿耳的恭迎聲卻讓司馬風瀾心中一陣厭煩,不知是不是因為昨夜一夜未睡,眼皮總是跳個不停,總像是要有什麼事發生一般。
「眾卿平身。」司馬風瀾強打著精神,但是語氣還是夾雜著點點的懨懨之意。
眾臣聞言,不禁暗暗搖頭,緩緩起身立好。
「有事啟奏,無事退朝。」按慣例華林喊了一嗓子,司馬風瀾的心跳卻是猛的加速了起來,他眼睛一眨不眨的向著眾臣看去,無人出列。
可是就在他想著萬事大吉,天下太平之時,忽然一人緩緩出列,躬身作揖:「臣有本奏。」
那人一出,司馬風瀾全身不禁緊張了起來,這就像是那個夢境一樣,壓抑的氣氛越來越濃。
「講。」
司馬風瀾最後還是皺眉從口中擠出一個字,那人也有些猶豫了起來,但是知道紙包不住火,踟躕片刻道:「啟稟皇上,南郡的平樂侯幾日前舉旗北上,說要。祭奠先皇,探望和順公主。」
什麼?司馬風瀾心中猛地一震,雙手緊緊握了握,但是表面上還是一副平靜的樣子。
平樂侯,那個盤踞一處的沈流風,戰功不比他司馬風瀾少,更重要的是,他曾是司馬浩天的伴讀,眼下他突然如此大的舉動,定是和司馬浩天有關。
說不定幾日尋司馬浩天無果,他就是躲在沈流風處!如果兩人真的要與他為敵,那麼他也沒有多少勝算。
而且眼下他們也並沒有說要造反,只是祭奠先皇,這也是他無法干預的。
「嗯,知道了,禮部侍郎,此事就交由你接待,平樂侯畢竟多日未來朝堂,定要好好招待。」司馬風瀾向著一旁的禮部侍郎道。
禮部侍郎輕輕出列,頷首應聲,又退了回去,雖然誰都沒有挑明此事,但是平樂侯與皇室的關係也都是有目共睹的,特別是眼下靖王的離開,更是讓不少大臣都感到惋惜。
而此時的平樂侯出面,是不是就是為了靖王之事也說不準,眾人也都心中有數,誰也不願在這個當口做那出頭鳥。
這樣以至於接下來幾人的啟奏,司馬風瀾便也沒有太多的心思去聽,而且那些也都是些看似老生常談的事情,無非是那個地方有凍死人的,或是因為秋收時顆粒無收,此時鬧起的飢荒。
早朝早早就退了,司馬風瀾卻是滿懷心事的向著慈寧宮走去,眼下真是內憂外患,讓他有些應接不暇。
慈寧宮中依舊還是一片寧靜,司馬風瀾輕輕推開了房門,裡面傳來一陣幽香,他緩緩走了進去,看到余芷青已經靜靜的坐在了梳妝台前,侍女在一旁正給她梳理著秀髮。
看到垂在身體兩側毫無生氣的雙臂,他就不由的一陣心痛,雖然流月正在調查此事,但是至今卻沒有什麼結果。
而他也始終想不出到底是誰,想從余芷青嘴中問出些什麼,余芷青卻總是吞吞吐吐的言辭閃爍,而且似乎不願意他將此事徹查,就是他逼得流月過緊,她都不願意。
真不知道余芷青到底想要隱瞞什麼,有什麼事連他這個兒子都不能說?
「母后。」司馬風瀾慢慢走了過去,輕輕的喚了一聲。
後宮不得干政是古訓,而且後宮他也沒有什麼可以信賴之人,所以有什麼話,他第一個想到便是余芷青。
但是此時非比尋常,他又怕余芷青知道會擔心,所以言語之中不禁踟躕不定著。
余芷青從銅鏡看到他眉頭不展,待得侍女將她的髮髻整理好,便對著侍女道:「你們都出去吧。」
看著眾人一個個離開,身後一片寧靜時,余芷青才慢慢的站了起來,輕輕的走到了司馬風瀾的身邊。
雙臂已殘,抬不起來,只是雙眼慈愛的看著司馬風瀾道:「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她知道司馬風瀾在沙場上是所向無敵,但是朝堂之上的爾虞我詐卻不是他一時半會能夠應付的。
司馬風瀾看著余芷青眼中的擔憂,忽的心中就像針扎的一般,但是眼角卻是堪堪擠出了一絲笑容,伸手撫上余芷青的鬢角道:「沒什麼,只是有些想母后了,過來看看。」
余芷青笑了笑,知兒莫如母,她知道司馬風瀾只是瞬間改口的,他是怕自己知道了會擔心,但是他卻不知道,就是這樣的遮掩卻讓她更加的擔心,費盡心思的猜測。
她也暗暗的後悔,是不是自己當初不該將他推上帝位,以致現今對她對他都是一種枷鎖和負累。
「沒事就好。」余芷青也慢慢抬頭,慈愛的看著司馬風瀾。
「對了,母后,朕想問母后一件事。」忽然司馬風瀾輕輕的扶住了余芷青的肩,扶她慢慢的坐到了椅子上,輕輕地道。
「什麼事?」余芷青伸手整理著自己衣擺,低低的問著。
「母后是否記得和順公主方慕雅?」司馬風瀾盡量用平靜的聲音問著,就像是兩人談論著今天會不會下雨一般。
但是余芷青卻是猛的一緊,雙手也堪堪的僵在了半空,如果不是司馬風瀾今日提起,她是不是早就把這人拋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就在司馬風瀾登上帝位的時候,就在她坐上了太后,將所有的人都踩在腳底下的時候,竟然忘了還有這樣一個棘手的對手。
她努力的回憶著,當時發生了什麼,似乎是她要所有未生育的妃子全都做了陪葬,而那個慕雅卻是自縊。
但是她模糊的記得,那時華林第一次來報的卻是雨棉自盡,慕雅不知去向。當她到了紫荊宮的時候,看到的卻是慕雅,可是那時還有流月。
那是流月還是葉秋?忽然這個問題就像是狠狠的一錘砸在了余芷青的心上。
「春碧是我的人,不要為難她。」
這是紅葉對她說過的話,這個春碧是不是並不是什麼巧合!
「怎麼突然問起她來了?自你父皇仙去后,她便鬱鬱寡歡,不久便也撒手而去了,也安排在了皇陵,怎麼了?」余芷青一時間也不能把整個事情理個明白,她還得好好問問那葉秋。
「呵呵,沒什麼,只是隨口問問。」司馬風瀾含混的說著,他面上雖然裝作什麼都不在乎,但是實際上卻是心急如焚,跟那余芷青只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便匆匆的離開了。
余芷青看著司馬風瀾離去的身影,竟然獃獃的看了好一會兒,她突然發現司馬風瀾變了,再也不是那個跟她無話不說的風兒了。
她慢慢的低頭看向自己的身子,難道就是因為眼下自己的身體嗎?她慢慢的站了起來,輕輕的走向了門口,輕輕的來開門,一股冷風吹了進來,讓她不禁打了冷戰。
她想用雙手抱住雙臂,但是卻怎麼都提不上來,忽的一種冰涼湧上了心頭,自己是不是就這樣變成了一個廢人?
不!
心底的一個聲音吼著,她不會的,不會一直這樣的。
其實在這些天里,雖然她身體有些行動不便,但是多年積攢下來的人脈還是在的,她不禁私底下暗暗聯絡幾人,已經找到了能讓她的手臂行動自如的辦法了,只是還需一些時日罷了。
余芷青抬眼看了看外面,嘴角不禁微微上揚。
「太後娘娘。」
忽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幽幽的傳了過來,余芷青猛的渾身一顫,雖然此時她一直想找他將慕雅的事問個明白,但是還是不想這麼快的就見到他,甚至是聽到他的聲音都會讓她不寒而慄。
余芷青看向他,腳下不禁向後退了兩步:「流月,你來做什麼?」
流月緩緩的露出了整個身子,看了一眼旁邊的人,眾人便在他不快的眼神下迅速的離開了。
「我來做什麼?呵呵,太後娘娘不要害怕,屬下只是想要您跟我去一個地方而已。」流月說著不禁向前走了一步。
余芷青聽后卻是滿心的戒備:「你到底要做什麼?」
「呵呵,我說過,不要讓你們傷害春碧,你們為什麼不聽?」流月慢慢的湊近了余芷青的臉,挑眉道。
「春碧?她怎麼了?」余芷青皺眉看著他。
「你竟然不知道?」流月看到余芷青驚愕的眼神並不像是假的,不禁也蹙起了眉。
「發生什麼事了?」余芷青突然向前激動地問著,剛才她一直都覺司馬風瀾有什麼事瞞著她,看來果然是真的。
但是流月卻沒有在理她,眉頭皺了皺便拂袖走開了。
「來人啊!來人啊!」忽然余芷青拚命的喊著,就像是自己突然被整個世界遺忘了一般的絕望。
「娘娘,娘娘。」眾人聽到她的喊聲,紛紛的趕了過來,但是看到余芷青卻是顫抖輕輕舉起了手,指著外面很是激動的道:「你們。你們告訴哀家。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眾人卻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說話,因為司馬風瀾說過,不要跟她說得太多,怕她為自己擔心。
「哀家命令你們,你們快說!」余芷青用手將眾人一個個指了一圈,但是看到眾人卻都是低頭不語,不禁怒了起來。
「你們。你們都不說是不是?」忽的余芷青走向一人身旁,想要舉起手來打,但是手剛剛抬到一半便垂了下來。
一股無助猛的湧上了她的心頭,頓時兩行清淚緩緩的落了下來,整個人也倒退了兩步,頹廢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哀家真是廢人一個了。」她獃獃的向著半空幽幽的道,眾人一見她的這副樣子,紛紛都跪了下去。
「太後娘娘,您是為難奴婢們了,皇上早就跟奴婢們說過,不要在太後面前嚼舌根,奴婢。」忽然一人抬頭道。
「罷了罷了,你們出去吧,哀家想一個靜靜。」余芷青突然像一下子老了好幾歲一般。
「太後娘娘。」眾人遲疑的看著她。
「走吧。」余芷青閉上了眼,不再看他們一眼,眾人一見,便也緩緩起身,向著門外退去。
流月從余芷青那出來,便匆匆來到了天牢,慕雪和蘇螢不能在這樣呆在裡面了,不然司馬浩天就算是打過來了也會礙手礙腳的,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
流月匆匆來到了天牢,大步的向著兩人的位置走去,但是走著走著卻聽到有皮鞭和女人呼叫的聲音,流月不禁皺了皺眉,腳下踟躕了起來,但是聽到裡面女子沉重的呼吸聲,卻還是皺著眉頭進去了。
「皇上。」他沒有想到司馬風瀾竟然來到了這裡,只見他手上拿著皮鞭,不停的抽打著,那是誰——蘇螢。
流月不禁大吃一驚,沒有想到他竟然會這樣對蘇螢,司馬風瀾對蘇螢的感情眾人都是有目共睹的,但是卻沒有想到說翻臉就翻臉,竟然一點情面都不講。
司馬風瀾見到眼前的流月手上不禁停了停,鐵青著臉看著他:「你來做什麼?」
流月心中暗暗不爽,但還是迫著自己低頭勸道:「皇上,可否借一步說話。」流月低著頭微微看了他一眼。
司馬風瀾本來就心情不好,剛剛過來又被蘇螢一陣搶白,只有用手中的皮鞭來發泄,卻沒有想到半路又來了一個流月,是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在與他作對?
流月見到他良久沒有說話,但是也知道他也想知道自己要對他說什麼,便也不再由於,兩步上前,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
司馬風瀾卻是轉頭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將手中的皮鞭狠狠的一扔,扭頭便走開了。
蘇螢虛弱的看了流月一眼,慢慢又垂下了頭。
流月輕輕的解開了她身上束縛,將她從木樁上解了下來,扶著她走回了牢中,就在此時他才看到,原來慕雪傷的比她還要嚴重一些。
他皺眉看了一眼慕雪,上前查看了傷勢,好在慕雪有內力護體,好多傷都只是皮肉傷,想必其中的力道也讓她無形之中化去了不少。
他輕輕的拍了拍慕雪的手,在空中做了一個手勢:晚上等我。
但是慕雪卻有一種莫名的焦慮之感,感覺似乎要有什麼事要發生,就像剛才一反常態的司馬風瀾。
天牢之中本來就是黑漆漆的一片,本根就分不出什麼傍晚黃昏,慕雪一直就盯著牢門獃獃的看著,眼前閃現著出獄的情景。
就像她當初帶走司馬浩天一樣是不是?
可是讓她猜不透的是,葉秋就然會會來救她,他不是一直都唯恐北榕不亂嗎?
猛的慕雪心中咯噔一聲,司馬浩天走的時候說過,要等他回來,這已經是過了有半個多月了吧,難道是。
忽的慕雪猛的直立起了身子,面上一陣恐懼。
「春碧,怎麼了?」一旁的蘇螢見到慕雪古怪的神色,不禁也慢慢的將身子靠了過來,是不是誰又來了,要拉她們出去審問。
她知道慕雪有武藝在身,所以總能預先聽到外面的聲音,也會在這時送到她嘴裡一顆葯,讓她不必太過辛苦,也多虧了慕雪,不然她也怕撐不下來。
看到蘇螢害怕的樣子,慕雪嘴角輕輕裂開一點笑意,輕輕地道:「沒什麼。」但是她嘴上這樣說,指尖卻緊緊的掐進了手心之中。
難道自己真的能置北榕的存亡於不顧嗎?還是真的就那樣巴不得北榕早早的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