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黃蜂尾后針

三人迅速分開迎面擊來。

霧辰面不改色立在原地橫劍擋下。三人一踏進「留情」的攻擊範圍頓時感到周身火熱，在陰寒的森林裡是極不尋常的。只見霧辰冷冷地掃過三人，全身散發出來的紅艷艷氣勁急速四射，自行織成網狀朝他們張去。雪樓明悟得太遲，火網以彈指之瞬籠罩，他們進退兩難。

隨即，霧辰衣衫飛揚，紅色氣勁猶如綻放的花~瓣一片緊接著一片衝擊開去。怎見得紅蓮接天映地，火舌滔滔焚妖邪，甚至連旁邊的古樹也遭了秧烈火纏身，與雪狼一族一同在嘶喊、在掙扎、在煎熬之中修為一朝喪。

此乃霧辰在危急關頭臨時想出來的陣法，名為紅蓮陣。剛才他明面上發動萬劍穿心，實則是以小牙的水之力依附著劍氣不動聲色地織下天羅地網，引雪樓等人上當近身後霧辰馬上施發火之力，火勢順著小牙的法術網蔓延將他們困住。初時霧辰對於此陣並無太大的把握，他得險中求勝。結果小牙的靈力居然沒有排斥他的，這讓他倍感意外。

雪樓的修為比手下高出許多，當剩餘的兩名族人焚身而亡她只是吐出了一灘鮮血並未氣絕。她顧不得妖力耗盡，硬是施法捲起風雪對抗紅蓮陣。霎時，天地變色，飛霜入眼，冷熱、紅白交織，亂風呼呼，干枝掛白，發頂披銀。霧辰馬步紮緊穩住身形，心神寧靜耳聽八方。

雪樓趁著風霜亂作僥倖逃出紅蓮陣，可是她已傷了內經和魂魄，不宜久留。霧辰的火焰太過霸道，她若再多留一陣定會灰飛煙滅。

此時機不可失，她借著風霜跨步殺去，正對霧辰防備極少的身側。她使盡最後的力氣作出凌厲一擊，霧辰的左耳驀然一動。他的劍終究快不過她的身法，眼看自己快要得手，突然前方有紅光掠動，她左肩一熱，紅光重回霧辰的背後——一隻纖細的玉手中。

她震驚極了，難以置信地偏過頭看看左肩，一條細細的紅線纏~繞肩頭，一眨眼，整條左臂卸落於地，傷口乾脆利落。驚大於痛，她已然忘記自己正身處戰局。

小牙從霧辰的背後走出，雪樓才如夢方醒，明白了他所有的布局。忽而她勾起唇角，今天是鬥不過這兩人了，但她亦未徹底輸去。霧辰和小牙不明其意，彼此迅速靠攏。

雪樓摸向衣袖，霧辰感到眼前似有光芒閃過，突如其來的心驚膽戰讓他猛然想到那是何物，當即二話不說擋在小牙身前。小牙無比駭然他的舉動，來不及多問自己便被他摟在懷裡，耳邊儘是嗖嗖的可怕聲響。

趁此空檔，無力再戰的雪樓在亂箭后逃之夭夭。

當森林重新回歸平靜之後，小牙感到肩上一沉。她心驚肉跳地扶著霧辰蒼白的臉龐，猩紅的紋路從他的後頸爬來。她垂眼一看，他衣襟染紅，「留情」劍鏗鏘一聲落在地上。她發著抖擁抱霧辰。

姍姍來遲的雪冥正好遇上這一幕。霧辰的後背鮮血淋漓，六枝短箭筆直地插在其上，於後頸、於肩胛、於背、於腰，小牙擁著他渾身顫~抖卻無泣聲，四周的靜謐襯得此情此景何其慘烈！何其悲壯！

雪冥邁開步子欲走近，那方卻傳來：「若你不是為了幫族人報仇就請止步吧，你我已不是那日同游燈會的友人，要麼遠離，要麼殺伐。」

他心頭一震，停在原地掙扎片刻才上前。「我是為了替下屬還人情而來。」

「我殺了你的族人，我們是扯平了，不拖不欠。」

他再次頓足。

小牙果敢地拔~出霧辰背上的短箭，隨後趕緊在他的手上畫下止血符。在雪冥黯然的目光下，她吃力地背起霧辰朝某個方向走去。他欲言但始終無法開口，凝望著兩人重疊的背影然後轉身離開，當下自己能做的只有儘快回去知會他們。

小牙踢開路上的雜草和毒花毒蟲，一腳深一腳淺地前進。「辰，你一定要挺過來，我還不想做寡婦呢……」

「你說過我們要為對方努力地活下去，你從來不曾食言過，這次也一定不會的，對不對……」

「蘭虛閣太冷清了，你說我在那兒栽上一棵杏樹，就像月府那樣，你說好不好？你說我如杏花，可是失去了陽光的照耀花兒怎生嬌艷？」

「辰，我現在無比慶幸自己認了紀夫人作義母學會了祝由術……」

不知走了多久，小牙背著霧辰回到傲因的石林。她踢開一個又一個頭顱空出一塊地方，緩緩地放下霧辰。她之所以回來是因為這裡的腐臭味能夠掩蓋霧辰的血腥味，能在她為他療傷時免受侵擾。

她脫下外衣撕出一條條碎布，從布袋裡掏出一盒硃砂和一本手記。她目不轉睛地查閱，當找到所需之頁時連忙用硃砂在布條畫下療傷的符咒。緊接著，她輕輕地敞下霧辰的上衣以布條包紮傷口。末了，她見他的呼吸終於平穩下來才放下心頭大石，靠著石柱向同伴傳送意念。

她抱著霧辰睜大眼睛等待援兵不敢睡去，莫邪倒插在前頭提防有妖邪趁虛而入。

空中，微風漸急。

再說雪冥一回到獸群就看見雲霏等人與雪狼一族打了起來，蠱雕敗走的敗走，身亡的身亡，早不成氣候。雪冥火冒三丈地找來小凌質問，小凌手足無措地說：「長老們一意孤行，屬下也……阻止不了他們……仙子姐姐呢？她怎麼樣了？」

他眼中一沉，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她無恙，小凌喜出望外。雪冥不再搭理小凌，臉色陰寒地吹響哨聲。這次的哨聲低沉而渾厚，任誰也聽得出其中的憤怒。雪狼一族立刻停手，兩位長老相當不滿。

雪冥看也不看他們倆一眼正色喊道：「獸群的圍困已破，速速撤離！」

「少主，他們是妨礙主公計劃的人，應當今早除去！」兩位長老忙不迭地提出異議。

「本少爺說撤便撤，誰再敢廢話？」雪冥抓起地上的一具蠱雕屍體，沉默不語地徒手擰斷它的脖子，笨重的頭顱軲轆軲轆地滾到其中一位長老的腳下，該長老登時面如土色。

見族人鴉雀無聲，雪冥立刻來到雲霏旁邊耳語幾句。隨後雲霏臉色巨變，領著星靄他們往西北趕去。另一名長老見狀欲言又止，雪冥向其遞去一個眼色，那長老瞬間噤聲。

小牙的意念斷斷續續，雲霏他們好不容易才找到石林。六人一趕到就看見團團黑氣和一些低等的山魈圍著什麼進攻。他們在外頭看不清裡面的情況，霄風和紀雅鳴心急如焚地祭出符咒驅散精怪，它們惱怒地朝六人張牙舞爪，紀風頌以一金光符將它們全數烤焦。

變成炭塊的精怪屍體圍成了一個半圓，圓內有木劍倒插，有疲憊的兩個人緊緊相擁。

雲霏快步上前，星靄則急忙拉住他。「且等一等，有結界。」

原來小牙除了用莫邪預警還設下了一個簡單的防守結界，她硬是以所剩無幾的靈力令結界支撐至他們到來。她抬眼望向六人情不自禁地眉開眼笑。

結界一撤，六人旋即奔去。小牙如釋重負，淺淺的微笑甚是惹人垂憐。兩人傷痕纍纍，他們不忍細問個中情形。雲霏和霄風支起霧辰的胳膊，星靄扶起小牙。她面無血色，手臂軟若無骨，搖搖欲墜的身軀令星靄心驚不已。

「我就知道你們能趕到……」她笑著，星靄卻難以回應。「我……」話未說完，她身子一歪，猝然暈倒在星靄的懷中。他不知所措，紀風頌一探她的脈搏詫異道：「靈力耗損過多導致體力不支，但她能撐到現在真是奇了！她的身子負荷巨大，恐怕一時難以恢復。」

「混賬妖物，要是再次遇上一定要它們付出代價！」紀雅鳴咬牙切齒。

「它們固然該死，不過還是先找個地方讓小牙姐姐和霧辰哥哥養傷為好。」

「小墨說得對，君子報仇十年未晚，我們急需調整和休養。森林裡沒有一個地方是安全的，趁是白天，我們趕緊上路。」雲霏說，他們十分贊同。經此一役，他們對死亡森林的認知更加深刻。

幾個時辰后，他們在一個還算空曠的地方安頓下來。此處雜草較少，古木稀疏，星靄和紀雅鳴砍掉邊上的毒花，霄風和紀風頌撒下~藥粉驅趕毒蟲並布下了幾重結界掩蓋八人的生人氣息。雲霏施展治癒術給霧辰療傷，他一見符咒下的傷口不禁皺起眉頭，想象得出當時的惡戰。小墨照料著發起低燒的小牙。

過後，雲霏走去拍拍星靄的肩膀，星靄收起「天眼」說：「『天眼『只能看見森林的外圍，隨著深入視線就越模糊直至一片漆黑。蠱雕的巢穴在東面，離此不遠，周圍又有眾多妖物分佈，死亡森林果真是不祥之地。」

雲霏點頭表示知曉。「你也休息一下吧，不要過度使用『天眼『了，接下來的戰鬥會越來越慘烈。」

星靄沉默不語，他沒有告訴雲霏方才「天眼」看到的不止這些，還有一雙詭秘的眼睛。他心頭的陰影揮之不去，愁霧籠罩。雲霏發現他神色不對，以為他是擔心小牙和霧辰所致，於是便安慰幾句然後留下他一人靜處。

天入黑，這不過是在死亡森林的第二個晚上，他們已元氣大損，有同伴重傷。望著森林的深處，他們首次茫然，日後更是危機重重，到最後又有幾人能出去？雲霏低頭撫著蝴蝶護符，思緒飄回了那倩影身邊。

遠方的人兒突然心似撞擊，連忙拿出一模一樣的蝴蝶不停摩挲。在另一方山林中的趙飛如托著下巴仰望天邊的月兒，忽然一束枝丫自行斷裂掉落在她的頭頂。她拿下枝丫，莫名其妙地心悸。

小牙連連緊蹙秀眉，眼皮鼓動，不一會兒驀然驚醒。她一睜開眼睛，星靄憂心忡忡的臉孔映入眼帘。她摸向手邊急忙問道：「霧辰呢？他的傷勢怎麼樣了？」

「他已無大礙，正在休養。」

「我要去看看他……」

她欲起身，星靄連忙阻止她。「現在極需要休息的是你，你還發著燒，雲霏會照料他，你放心吧。」她欲言又止，目光打轉甚是不安。星靄柔聲道：「你要快點好起來，他很需要你。」

小牙這才慢慢地睡去。星靄凝視著這張恬靜的容顏，眼裡的光芒裂成數塊。

他不曾向任何人提過，昨天晚上他重溫夢魘，夢見了那片可怕的海域，夢見了失去生氣形如木偶的她，當日的遭遇歷歷在目，直至醒來后心頭依舊纏~繞恐懼，悵然若失。他不明白此夢是何意，但願不是一種預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