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月明孤魂散
「爹,我們怕是陷入了法陣!」紀雅鳴滿臉憂色地退到紀老爺身旁,他們此刻猶如誤入獵人陷阱的羔羊。紀老爺當然也明白自身的處境,他只是點頭不說破以免亂了人心。
「師父,這種陣勢該怎麼破解?」小牙悄悄地問霄風。她滿腹疑惑,要說是陣法所致但他們三人剛剛經歷的一切太過荒誕,她還沒聽說過有哪種陣法可以隨意切換場景,難道是自己孤陋寡聞?而且為什麼只有他們三人經歷了?
霄風皺著眉頭沉思,雲霏則插~進兩人之間率先問小牙散霧之前的事,小牙吞吞吐吐,簡略地告訴他。雲霏也不細問,聽了后與小牙一樣對此狀況摸不著頭腦。突然,小牙的衣角微動,她轉頭一看原來是心事明顯的小墨。他比紀雅鳴更擔憂:「小牙姐姐,我覺得這裡很不對勁。」
「是啊,大家都在想辦法。」
小墨見她誤會了自己的意思急道:「小牙姐姐,我是指這裡不像是在死亡森林裡面!」此言一出,小牙、霄風和雲霏紛紛側目,尤其是雲霏略顯激動。三人催他繼續說,於是他補充道:「我對這裡產生了排斥感——是在死亡森林裡所沒有的,而且我剛剛發現自己的能力被封住了!」
「是怎麼樣的封住?」
「就是想使使不出來,總覺得有股力量在剋制我。」
說到這,雲霏靈光一閃。然而未等他們再多說幾句,身邊忽有尖銳的破風之聲。眾人緊張地圍攏,空地上斜斜地插著幾支筆直的箭。他們不可思議地掃視,衝天巨石後走出一個個戴著泥土顏色、石面具的「人」,放眼望去一片土黃。
與其說它們是「人」還不如說它們是泥俑,除了臉部的面具是深褐色,周身土黃布滿稜角,四肢的活動卻不含糊靈活得很。它們手持不一樣的武器,有的拉弓,有的拔劍,有的揮刀,有的耍槍等等,眾人粗略估算,出現的泥俑起碼上百。
「它們沒有活人氣息。」霄風低聲說。
「那就讓它們重歸黃土!」泥俑們齊齊攻來,雲霏白扇展刃,削去偷襲的箭。
小牙護在小墨前面飛踢銀槍,只是那槍頭穩紮,紅纓翻飛,直~搗小牙的玉~頸。她喉嚨一緊,仰身跨了一步,用莫邪頂著槍身。「小牙姐姐!」小墨焦急地連削數劍,寒光閃閃的銀槍有如因風飛揚的瑞雪遍體籠罩,逼得小墨吃緊。趁此空檔,小牙腰身一挺閃到泥俑背後一劍穿心,可是泥俑機械地回頭「看」她,梨花再現。
她無比詫異,斬妖除魔的莫邪居然不起作用?
就在她失神之際,一把鋒利的大刀悄然無聲地往她的頭顱砍去。小墨大驚失色,一邊應付銀槍一邊著急地提醒。她不寒而慄地提劍轉頭,那刀刃晃得扎眼。
「滾!」
小牙只聽見「叮叮」的碰撞,熟悉的「留情」已然斜刺穿出,一隻沉甸甸、粗~壯的泥石手臂瞬間掉落,咕嚕咕嚕地滾到小牙的腳邊。泥俑失去一臂依舊行動自如,力敵千鈞的拳頭砸向霧辰。那拳風呼嘯,泥俑一身蠻力不知進退,霧辰右手一抄,不慌不忙地又卸去一臂。
腦後突如其來的勁風令小牙猛然想起長~槍泥俑的存在。小墨顯然應付得有點吃力,小牙朝它瞪目,論使槍它遠遠不及久戰沙場的外公!她收起莫邪抽~出軟劍,白花一現柔軟藏凶,紅艷艷的纓須飄落至地。
詭異的泥俑如洪水洶湧鋪滿了整個巨石叢,數不清、看不清,刀光劍影映蒼穹,眾人開始顯露疲態。
雲霏一鞭揮去一鞭收回,眼神千迴百轉終於發現不妥。泥俑無靈力無陰氣,空有一身武藝,「落~紅無情」對它們無效——應該說法術對它們完全不起作用!霄風和紀雅鳴在使用符籙后也發現了這個關鍵,倒是星靄在泥俑中如魚得水,劍起頭顱落,一個個圓~滾滾的咚咚墜地。然而它們即使失去腦袋,身體仍舊在動!
這是什麼妖術?它們不痛不死,要戰至何年何月?
一些弟子就不如他們走運,遇到的竟是拿著奇怪武器的泥俑。一青袍少年連剔對面,左掌運勁拍去它手裡的鐵葫蘆。不知為何,他雖然不知道此葫蘆的作用但是內心十分在意。泥俑居然也不躲避,任由他拍打鐵葫蘆。青袍少年打了個突,隱約意識到自己犯了嚴重的錯誤。果然,泥俑借著轉身之機迅速拔開鐵葫蘆,他暗叫不妙。
他只來得及「啊」的一聲慘叫就倒在地上打滾,其他人詫異地側目,只見青袍少年的上方有淡淡的綠氣飄蕩。離他最近的幾人正想去拉他一把,豈料他們也猝不及防地倒下,一邊打滾一邊喊著好痛。
「它的武器有毒氣!」紀老爺剎那明了,「趕緊撤離那片地!」那幾個中毒的弟子已經一動不動、面部潰爛,紀老爺何其痛心!每一個弟子誰不是他手把手教導,視如親兒?
眾人分神之際,又聽得一聲呼叫。他們揪緊五臟六腑望去,重劍之下削臂如泥,一短箭插入旁邊的泥土,紀風頌卻面容蒼白,唇色發紫。紀老爺臉色大變,雲霏快步走去查看傷口,紀風頌的衣袖劃破了一道口子,透出的皮膚烏青帶紫,一見便知那短箭有毒!
紀風頌眼前發花勉強站穩,雲霏迅速用銀針扎穴暫時控制毒性,然而此急救治標不治本,只能拖延毒發的時間罷了。紀雅鳴和小牙急急跑來,其他人脫身不得忙於掩護。紀雅鳴看見紀風頌的傷口面如死灰,顫聲道:「大哥……你……雲霏你一定有解毒的方法對不對?」
雲霏頓了頓,不敢看向他們。「有,但需要時間調配……到了那時恐怕……」
「不……」紀雅鳴不可置信地搖頭,焦急萬分。
「讓我來試試吧。」小牙說,「解毒的祝由術還是有的……」雲霏心頭一顫,明白她所指的方法。小牙由不得雲霏提出異議:「時間緊迫,你們為我們掩護吧。」
他們的對話一字不漏地落入了紀老爺的耳中,他圓目怒瞪,大喝道:「所有人聚攏,布偃月陣!」他不能再損兵折將失去任何一人!
心熾~熱,戰意未涼,誓要破陣!
所謂的偃月陣乃沙場上的古老陣法,全員分三行呈弧形列隊,形如彎月。紀老爺、霧辰和霄風處於彎月的內弦凹部,小墨和雲霏在兩側應敵,而紀雅鳴和星靄則守在外弦的凸處,小牙和紀風頌被包圍在月兒的中心。
月兒的內凹看似薄弱實則乃強悍的陣眼,劍過不留情,橫掃泥俑堆。
小牙抓緊時間為紀風頌解毒,她咬破食指、撕開他袖子的破口,在傷口上用鮮血畫符。其實畫符是次要,以血解毒才是真正目的!看著自己的鮮血融入了他的傷口,周圍的皮膚漸漸恢復常色小牙才放下心頭大石。紀風頌仍然有點虛弱,他再運功清除餘毒,猛地把毒血吐出。
「好啦好啦,大哥沒有大礙了!」她喜上眉梢。
「謝謝……」他雖然臉色蒼白,但笑得真摯。
這個消息猶如戰鼓雷鳴振奮人心,眾人殺紅了眼。小小的偃月陣在土黃的狂潮中只是一葉求生的孤舟,幾乎被淹沒在波濤之中。但恰恰是這一片不起眼的月兒成了致命彎刀,將大部分泥俑引到內弦並包圍剿殺。鋒利的彎刀不停地移動,它的爪牙寒光森森,形如行走的絞肉怪物把一個個死氣沉沉的頭顱割落,霎時間泥頭四起,落英紛紛。
這方掃~盪完緊接著橫~行那方。紀老爺大喝一聲,其他人跟著吶喊,一鼓作氣把敵人殺個片甲不留。
好景不長,他們很快發現泥俑即使剩下四肢也還能招招狠辣,它們的頭顱彷彿擺設。眾人再度焦急,如此下去擺出偃月陣也枉然!
守在外圍的星靄一直對泥俑戴的面具感到疑惑。那充滿土腥味的面具就抵在鼻子前近在咫尺,泥石的紋路清晰可見但平整得奇怪,因為上面沒有五官,就連眼睛處也沒有鑿出窟窿。整個面具密不透風,這麼說它們靠什麼感應外界?泥俑戴泥石面具豈不是多此一舉?
破了它們的面具!這個想法在他心裡蠢~蠢~欲~動。
當時是,星靄不再猶豫。他內力迸發,重劍分出兩把狹長的劍,三劍在空中飛馳火速掠過一排排泥俑。在旁的紀雅鳴心神一震,這磅礴的劍氣連他也被驚到了。轉眼間,三劍合一重回星靄的手中,但剛才經過之處忽然捲起風~塵,飛沙碎石迷濛雙眼,其他人以為又是什麼妖風略顯慌亂。
紀雅鳴連忙撥開煙塵查看,淡淡的黃煙里露出一排排獃滯的腦袋——原來面具之下竟是泥造的骷髏頭!它們黑黝黝的眼洞直視自己令人頭皮發麻。這時他突然感到那些黑洞里似乎轉了轉,猶如有眼珠轉動,然後提手僵硬地摸~摸臉龐。它們的動作頓時停了一下,又看看破陣的眾人彷彿露出了驚愕之色。下一刻隨之而來的變故使他和星靄目瞪口呆,它們真如雲霏的預言重歸黃土化成粉末。
紀雅鳴震驚地看著星靄,星靄卻說:「不是我造成的,我只毀了它們的面具而已。」
不管如何,消滅泥俑之法是找到了!紀雅鳴趕緊告訴他們,他們馬上效仿。
但偃月陣雖強在內弦,兩側的攻防卻是最為薄弱。小墨有點力不從心,對面的泥俑似有不同。它沒有使用武器,而是雙手用擒、用拳攻擊小墨。令他更疑惑不解的是,其他泥俑出手冷酷無情,而面前的這個則有點「人」味,並無招招致命。他想著想著,對面徒然五指張開擒著他的肩膀,他猛地一抽身,閃入偃月陣里。
好險!小墨驚得一身冷汗。「霄風哥哥,那個泥俑有點奇怪。」霄風沒有多想,立刻與其交換位置。那泥俑想利用缺口闖入偃月陣,幸好霄風及時補位用一式「劍通陰陽」先是以腳法封鎖其行動,再來以七星龍淵繞過其脖子,那劍氣震裂面具分成兩半。
這時霄風愣了愣,面前出現的哪是泥石骷髏?根本就是一個有血有肉但無五官的無面妖怪的頭顱!它不甘地低吼一聲再度撲來,霄風不敢怠慢下意識地掌擊它的胸口。他眉~眼一彎,妖怪凝住了身形。頃刻,它全身長滿又尖又長的石刺像極一隻刺蝟。霄風手掌收緊,它的泥石之軀當即布滿裂縫轟然碎裂。
瞬間,泥俑成片消亡,直至全部。
幸福來得太突然,眾人一時反應不過來,呆若木雞。
「怎麼回事?」他們面面相覷。
「嘿嘿,因為貧道英明神武擒賊先擒王,識破了關鍵。」霄風背劍而立,頗有仙風,一些弟子信以為真不禁驚嘆。
「你識破了關鍵但還沒破陣,我們仍處在巨石林中。」雲霏不忘給他送上一盆冷水。「風頌,你的傷勢怎麼樣了?」
「餘毒已清,傷口及時止血已無大礙,」他向擔憂的眾人笑了笑,「我們先離開此處要緊。」
霄風認真地想了一會,「我還真覺得這裡詭秘,幾乎是我們怕什麼就來什麼。先前巨石破土擋路我還怕會不會走散,誰知一陣白霧就把我們分化了;然後我們走不出去又怕是誤入陣法,怎料來了一堆泥俑,你們說奇不奇?」
說到這,星靄沉下目光。自進入死亡森林他一合眼就夢見那一片海域,那一段恐懼的回憶,想不到今天居然還重演了一遍。「夢?」他閃過念頭。
「你說什麼?」霄風沒有聽清楚他的呢~喃。
「我們會不會在做夢?那種荒誕除了幻境就只有夢境能實現。」
「風頌,你的傷口痛嗎?」
「剛開始時痛。」
「普通的夢境不會有痛感,除非是夢殺術,能在夢中殺人。」霄風一本正經。
「師父,怎麼證明我們有沒有中夢殺術?」
「你平時做夢的時候知道自己在夢裡嗎?」
「不知道。」
「所以我也不知道。」
小牙無言以對。
一直沉默思考的紀老爺打斷了他們的對話:「我們睡一覺便知道是夢是現實了。」
睡覺?他們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