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追憶（1）

「哇，這裡就是人界嗎？真如雲所說的，好漂亮啊！」一個藍衣少女捧起地上的雪花往臉上蹭蹭，「這就是雪嗎？好涼快啊！」她眨著好奇的大眼睛環顧四周——天地間是連成一片的白茫茫，光禿禿的枝椏掛滿冰晶，光亮的湖面結成冰塊，灰濛濛的遠山支天立地。

藍衣少女提起羅裙一腳深一腳淺地在雪地上踩出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窟窿，隨後她愜意地躺在軟~綿綿如浮雲的雪上，時而歡快地打著滾時而微笑著凝望天際，一時間荒涼的雪地充滿了她的笑聲，她的衣裳和髮絲都沾滿了雪絮。

終於，她玩累了，走進林中尋找歇息的地方。走著走著，她忽然一驚，看見前方的岩石上正卧躺著一隻白狼！「它似乎在睡覺呢，我靜悄悄地走過去應該不會驚擾到它吧？」她自言自語，躡手躡腳地向前方走去。

「咦？」當她走近岩石的時候再次驚訝，原來躺在岩石上的不是一隻白狼而是一個戴著狼頭帽子的人！她心生好奇，這人身上散發著妖氣，難道會是雲清子所說的妖怪？這是她第一次遇見妖怪呢，不知道它們長什麼樣子呢？是不是都是奇形怪狀的呢？

藍衣少女小心翼翼地靠近，狼頭帽子看上去軟軟的、毛茸茸的，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摸~摸。指間傳來的柔~軟令她樂不可支，她又忍不住去扯扯狼頭的耳朵、去揪揪它栩栩如生的尖牙。這頂帽子太好玩了！簡直就是一個活脫脫的狼頭。

「誰！」帽子下一聲不耐煩的怒喝嚇得她馬上縮回手。

那人脫下帽子，一雙凜冽如刀的眼睛對上了一雙有點慌張、有點好奇但又滿是喜色的眼睛。她笑意盎然地打量著面前的慍怒的人，他衣衫雪白，一頭銀髮熠熠生輝，面容俊美卻冷峻如刀鋒，氣勢孤傲讓人不敢與之直視。原來妖怪也不都是奇形怪狀的嘛！

「你是誰！」百里之內居然有人敢打擾他休息。

「我叫蓮知子，你可以叫我蓮。」少女對他咄咄逼人的氣勢視而不見反而眉開眼笑。「你叫什麼名字？」

他微微一愣，對面的人看上去只是個普通凡人但對自己竟然毫無懼色，「你究竟是什麼人？竟敢闖入雪域。」

「雪域？這裡叫雪域嗎？好美的名字。」

少女問非所答，他不耐煩地起身離開。或許只是一個誤入兩界交界處的凡人而已，他心想。豈料他沒走幾步，她就跟在他身後。他走去東面，她也跟著走去東面；他走去南面，她還是跟著走去南面。「為什麼要跟著我？」

「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

他皺了皺眉頭，「雪傲。」

「雪傲……」她喃喃自語，「等等我！」

「不要跟來！」

「但是我還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

雪傲惱怒地轉過頭來卻見那雙純凈如清泉的眼睛茫然地看著自己，他的惱火一下就被澆滅了。他思考片刻，倒不如直接把她帶去人界省得她亂走闖入了妖界。主意已定，他朝著另一個方向走去，蓮知子緊跟著他。

一路上蓮知子對周圍新鮮的事物充滿了好奇，她時不時地問雪傲一些奇怪的問題，雪傲偶爾回答偶爾沉默。

半晌，當他們路過一條小村莊的時候，蓮知子拉著雪傲的衣角停下腳步。「為什麼村子外面插了一面黑色的旗子？」

這條村子的氣息不同尋常，她看見其上方有濃濃的黑霧環繞，村裡烏煙瘴氣，一些滿臉哀色的村民頹然地坐在屋子門口。

「代表有妖怪看上了這條村子。」

「何為看上？」

「屠村。這條村就是那妖怪的糧食。」

蓮知子駭然地鬆開了手，這等殘暴的事令她心生寒意。「你也會這般嗎？」她扭頭看看雪傲。

她知道自己是妖怪？雪傲一驚，這女子究竟是何人？「這種事情我沒有興趣。走吧，一旦沾上了它的妖氣你也會變成它的糧食。」

蓮知子凝視著村民悲戚的面容攥緊玉手，「你知道那個妖怪躲在哪裡嗎？」

「你要做什麼？」

她回頭對著雪傲莞爾一笑道：「雪傲，能夠認識你我很高興。再見了。」話畢，她毅然地走進村子。

雪傲蹙起眉頭，不明白她為何要惹禍上身。罷了，這些都與他無關，他又恢復了淡漠的神情獨自離去。

村裡死氣沉沉，一派破敗的景象，蓮知子尤為心疼。修行百年，悟了一個「憫」字，若這次她選擇視而不見，再修行百年也枉然。曈陽鏡的力量不該只用來鎮守，應該憫恤世人。她走到一對母子跟前，母親悲極氣噎，臉上儘是道道淚痕，她懷裡的孩童皮開肉綻，氣游若絲。

蓮知子蹲下~身來，冒著柔和綠光的手掌放在孩童的傷口上。片刻之後，孩童的傷口全部癒合，他的臉色恢復了紅~潤，把積在喉嚨中的血咳出。

「娘……」他發出了微弱的呼喊聲。

聽到了兒子的呼喚，原本兩眼無神的母親又驚又喜地看看懷裡的孩子，又看看帶來了奇迹的蓮知子。「大娘，令郎只要休養一段時日便會沒事。」

「恆兒……」她涕泗橫流，「你是上天派來的仙子嗎？你要救救我們，仙子，求你救救我們！」她跪在地上給蓮知子磕頭。

「大娘，你先起來吧，」蓮知子扶起她，「你能告訴我村裡發生了什麼事嗎？」

「就在一個月前，有一個渾身漆黑的人來到了我們村子，自從他在村外插上一面黑旗之後，就有村民無緣無故地失蹤。有人曾經逃出村外，可是沒過幾天那人的腦袋就出現在村口，他的身體不見蹤影了！是妖怪啊，他一定是妖怪啊！」她激動地抓著蓮知子，生怕這根救命的稻草會拋棄他們離去。

蓮知子握著她的手笑了笑，「大娘，你知道那個妖怪在哪裡嗎？」

她想了想，「好像有人在村尾的樹林里見過他。他最愛在夜裡襲擊我們，村裡的年輕人幾乎全都不見了！」

「大娘，妖怪的事我會儘力而為。令郎尚未痊癒，你先把他帶回屋裡吧。」

「仙子，你真的會幫我們嗎？」

「既然我來了就不會置之不理，你們先回屋裡吧，晚上無論怎麼樣都不要走出來。」她幾番安慰，大娘才稍稍安心地帶著兒子回家。

回去天界后肯定要挨罵了，蓮知子心想。

天剛入黑，村裡的黑霧更加濃重，壓抑得讓人窒息。村尾的樹林枯竭佝僂，了無生氣。

冷月掛上枝頭，怒號的寒風在枝椏間穿過，雪地上驀然出現了一道長長的拖痕，黑黝黝的軟物時隱時現。

忽然，一道綠光乍現直逼它的面門，妖怪扭動身軀靈活躲過。想壞老子的大事？妄想！它斗篷一揮，黑氣一散，盯著綠光出現的方向挪去。

芊芊的五指向妖怪的胸口襲去，同一時間它的耳邊生起一陣急風。它不慌不忙，用以尖長的指甲反攻。「哼，我當是誰膽子這般大，原來是一個乳臭未乾的丫頭！」它陰陽怪氣地笑著，聲音男女難辨。

蓮知子清麗的臉龐從黑暗中露出，她眼前的妖怪人身蛇尾，十指尖長發黑，尖嘴猴腮，眼睛血紅，這模樣在夜裡顯得更加可怕。「受死！」她嬌~喝一聲，玉~腿掃過，綠光熒熒的手掌攻向蛇妖的死門。

蛇妖深知那綠光有致命的力量，於是他這邊躲開那邊狡猾地用蛇尾拍向她的後背。蛇尾的鱗片又硬又厚，蓮知子生生地挨了一下口吐鮮血。蛇妖陰仄仄地盯著雪上的嫣紅說：「你的鮮血比那些村民的都美味。來吧，來我的腹中成為我的一部分吧！」它分叉的舌~頭甜甜嘴唇。

蓮知子遍體生寒，「休想！」她掌中的綠光變成了一條長長的鞭子，她奮力一揮捲住了蛇妖的尾巴。縱使它尾巴的鱗片多麼硬多麼厚，可一碰到鞭子皮肉便漸漸萎~縮，蛇妖驚恐萬分連忙掙脫。

它扯下斗篷抵禦蓮知子的鞭子，一時間她的鞭子被其斗篷纏住。機不可失，蛇尾甩向她的小腹，她為求躲避鬆開了鞭子，鞭子一脫離她的手就變回了掌中的綠光。蓮知子凌空翻身，鞭子又現甩向蛇妖的胸口。

蛇妖來不及閃開只好徒手抓著她的鞭子，另一隻手劃破了她的後背。「啊！！」她跌倒在地，慢慢地四肢傳來了麻痹感。是蛇毒！情況極其不妙，不速戰速決她必定會成為蛇妖的腹中糧食！怎麼辦？難道果真要那樣做嗎？那樣的話她會……

罷了，她寧願回去挨罵也不願意葬身於蛇妖腹中！

心中有了計較后她捏起手決，身邊瞬間升起無數的光團。「你，你要做什麼？」蛇妖產生了不祥的預感。它快如旋風地襲去，蛇尾如刀刃四處亂刮。蓮知子臉上生痛，那黝~黑的十指直~插於她雙眼前。在千鈞一髮之際，她大喝一聲，遠古荒蕪的氣魄震碎了樹上的落雪，震碎了蛇妖的雙手，無數的光團依附在蛇妖身上。

「去！」她劍指一揮，光團逐漸沒入蛇妖的身體，蛇妖渾身抽~搐顯得痛苦不堪。彈指間，它通身發~漲成一個圓球，蓮知子閉上眼睛，「破！」話音剛落，發~漲的蛇妖轟地一聲巨響全身炸裂，支離破碎的肉塊散落四處。

疲乏的蓮知子吐出了一灘鮮血，兩眼一黑暈死過去。

冷月淹沒在雲間，樹林里的腥氣久久不能盡散。

一個雪白的身影緩緩地從黑暗中走來，他淡淡地看看地上的碎肉，又看看那虛弱的少女，忽見她的身體呈現半透明，他扼著她的手腕把脈，「你……」他驚訝地端詳這張蒼白的面孔，隨即他把她抱了起來。

暗藏風雨的一夜終於迎來了晨曦，村子上方的黑霧已經消失不見，欣喜的村民都堵在蓮知子的房門等她醒來。

雪傲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救她，她靈力盡失又中了蛇毒本應命不久矣，可是當他探了其脈象后又對她的身份感到好奇。他會不會太多管閑事了，活了差不多上千年的他深知一插手閑事便會煩事不斷，這違背了他的生存法則。

「雲，對不起！」蓮知子突然猛地坐起來，她茫然地看看四周，片刻后才吁了一口氣。「原來是做夢……咦？」她摸~摸自己的臉蛋又摸~摸自己的脖子，最後又摸~摸背後的傷口——居然癒合了？她連忙運功，可是一提氣她便血氣上涌。

「現在你還不能運功。」雪傲說，「你的法力已經枯竭，但蛇毒已經清除了。」

「原來是雪傲你救了我，你果然是一個好妖怪！」純真的面容洋溢著止不住的笑意。「失去法力我早就料到了，看來要提前要回去了。」她有點不舍，本來期限是一個月可惜因為用了曈陽鏡的力量令她的身體承受不住只能提早回天界了。

「你要走了？」

「是啊，我應該沒有機會再來了，這回真的要跟你說聲再見了。

雪傲未發一言，蓮知子推門走出，堵在門外的村民們紛紛圍了上去連番感謝。

如果能得知以後發生的事，他會不會後悔自己當初的多管「閑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