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追憶（2）

天界的玉瓊仙境白霧氤氳，落紅遍地，百種不同季節的嬌花同時綻放，一朵挨著一朵，一團緊湊著一團，像是竊竊私語又像是在爭芳鬥豔，千姿百態，燦爛繽紛。偶爾飛來幾隻斑斕的蝴蝶停靠，偶爾送來一陣清風，馨香瀰漫。

蓮知子衣裳淺青立於花團中，潔白的絲帶輕輕飄揚，初生孩童般純真的面容寧靜祥和，仙境中至純的精氣繚繞在她的周圍。玉瓊仙境既是賞花的地方又是一個可以吸納精氣修鍊的聖地，她要把枯竭的靈力慢慢地回復過來。

「為何未築仙身的靈體也能進來？」風姿綽約的芍藥仙子和桃花仙子款款走來，她們身段婀娜，光潤玉顏，嫵~媚的眼裡帶著少許不滿和不屑。「此乃聖潔之地，為何能容許未列仙班的修行者進來？更何況她還只是一個靈體。」

「姐姐，牡丹大人說要一視同仁，況且讓她吸一吸也不會築成仙身，呵呵呵……」桃花仙子在芍藥仙子的耳邊譏笑道。

芍藥仙子抿嘴一笑，蓮知子恭恭敬敬地向她們行禮。「與其來聖地吸納精氣還不如好好修鍊，心思不正妄想能得道。」芍藥仙子看也不看蓮知子一眼，直徑走過。

兩人歡聲笑語，不多時迎面走來一人更令她們花枝亂顫。「雲清子，我讓你做我座下童子的事情考慮得如何？跟著玄鶴真人多無趣呀！」

雲清子身穿一襲月牙白的長袍，烏髮悠然地束落在身前，眼睛細長溫和，氣質有如一塊鍾靈毓秀的璞玉。「感謝芍藥仙子的美意，在下暫時還沒有離開玄霄宮的想法。」

「可惜呀，呵呵呵呵……」

兩位仙子遺憾地離去，雲清子走到蓮知子身旁不禁皺了皺眉頭。「為什麼你身上會沾有妖氣？在凡間惹事了？」

「我——遇見了一條蛇妖，然後我把它打敗了。」

「就這麼簡單？」

「對呀，只是靈力用得有點多……雲，我知道錯了，不要罰我好不好？」她可憐兮兮地看著雲清子。

「不行，我不許你再下凡了。人蔘果只能暫時為你塑造肉~身，你卻用盡了靈力，沒有靈力的支撐人蔘果的力量會失效，到時候凡間的濁氣會侵蝕你的靈體，這次你能回來只是走運罷了。」

「雲，我知道錯了，我下次絕對不用法術，讓我再下去一次好不好？」她拉著雲清子的衣袖哀求道，她只顧著除妖都沒有好好地遊玩過。

雲清子沉重地一嘆，「蓮，我們倆是鏡靈，缺一不可，我不能失去你。」

「我知道了。」

眼看她悶悶不樂，雲清子又是一嘆，憂心忡忡地離去。

蓮知子撫摸著粉~嫩的花辦，心思飄去了遙遠的人界。不知道雪傲現在在哪裡呢？其實她現在能不能使用法術和下凡沒有多大的關係吧？只要離那些妖魔鬼怪遠遠的不就得了？上一顆人蔘果失效了就再吃一顆！想到此，逐開的笑顏一掃陰霾，她決定要回玄霄宮的藥房「拿」人蔘果。

回來后再跟雲道歉吧，她想道。

於是她趁師父玄鶴真人和雲清子不注意的時候潛入了藥房「拿」到了人蔘果。這次一定要好好地遊玩一番！她吃下人蔘果，喜滋滋地往那白茫茫的洞口一跳。

日落西山紅霞染，皚皚的雪地映著夕陽的餘暉像極了一位羞澀得臉蛋非紅的姑娘。

陽光有點刺眼，樹上的白影用帽子擋了擋。樹下一群天真無邪的孩童在追逐，歡快的笑聲令樹上的人分了分神。

為什麼突然想起她？她只是一個根本不會再見的凡人。樹下的喧鬧令他難以入眠。

「姐姐，你好漂亮！你是從天上來的嗎？」

「姐姐，陪我們一起玩好不好？」

「姐姐，你蒙上這個來捉我們……」

孩童們七嘴八舌，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好好好，你們要躲好哦。」

樹上的人心中一動，恍惚間他聽見了似曾相識的聲音。是錯覺？他側耳細聽，樹下如山澗清泉的歡暢笑聲令他猛然睜開眼睛，等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跳到樹下，那蒙著眼睛玩耍的藍衣少女糊裡糊塗地摸~到了他的手臂。

「咦？怎麼突然長大了？」她疑惑地摘下布條，一看到眼前出現的人便喜上眉梢，「雪傲？原來你也在這裡！」

「嗯，被你們吵得睡不著。」

「那跟我們一起玩吧。」

這時，在不遠處的城裡忽然升起一束紅光直衝天際，隨後一聲巨響，一朵光彩奪目的紅花在天邊盛放，璀璨的光雨四處散落。不多時，許許多多五彩繽紛的花兒也陸續盛開，孩童們見城裡熱鬧非凡紛紛跑去。

「好漂亮，那是什麼？」蓮知子亮晶晶的雙眼映著火光。

「是煙火。今天是巫人的百花節。」

「百花？豈不是能看見許多花？我們去看看吧。」未等雪傲回答她就迫不及待地拉著他進城去了。街道上的表演和各種小攤位令她感到新奇，尤其是飄揚在樓宇外的彩色緞帶和一排排蜿蜒延伸的大紅燈籠。「好漂亮，比天……我家還漂亮呢！」

這個節日~他經歷過無數遍早已毫無感覺。蓮知子東張西望，臉上儘是期盼的神情。雪傲明白她在尋找什麼，於是說：「百花節只是一個寓意，並非真能觀賞百花，何況這個地方常年冰天雪地，普通的花難以生存。」

聽了他的話后蓮知子一陣失望。雪傲有些不忍，「你很喜歡花嗎？」

「喜歡！家裡種了很多很多鮮花，可是我不能經常去看。」後半句的語氣有點兒萎靡。

「跟我來。」

雪傲拉著不明所以的蓮知子前行。兩人來到了一座小拱橋上，橋的兩邊系滿了彩燈，橋下的湖面已經結冰。雪傲朝著湖面一揮手，霎時出現了淡紫色的小光團落在湖上。不一會兒，湖面的冰塊漸漸融化露出波光粼粼的湖水。

然而變化並沒有結束。五彩斑斕的碧波上飄浮著一朵朵晶瑩剔透的蓮花，定睛細看，原來花辦是冰晶凝結成的，每一朵的花~蕾中都是一根火光搖曳的蠟燭，從遠處看宛如一條繁星點綴的光河，耀眼得與日月兮齊光。

蓮知子驚喜地看著這一切，暖洋洋的橘光染上了她的小~臉蛋，湖上點點的燭光把她的眼眸襯得流光溢彩。雪傲不禁有點走神，橋下的風光似乎遠遠比不上橋上的人兒。

「雪傲你好厲害！我第一次看見由冰結成的花！」她依著護欄雙手托腮著迷不已。「這是我見過最美的景色。」她的嘴邊掛著陶醉的微笑。

本來這只是一件略施法術便能辦到的事情，但不知為何看著她的笑顏雪傲覺得心裡有一絲絲欣慰。「你住的地方一定非常溫暖。」

蓮知子抬頭望著夜空，嫣然的笑意依舊不減，「那裡幾乎是一個四季如春的地方，百花盛放，鳥兒齊鳴；那裡有師父、有雲、有其他姐姐、還有許許多多的人……」說著說著，忽見她的身體又呈現半透明。

雪傲一驚，不自覺地伸手去觸碰她的髮絲。她疑惑地轉頭看看雪傲，身體瞬間恢復原狀，彷彿剛剛的一切只是幻覺。「雪傲，你怎麼了？」蓮知子的聲音使他如夢方醒，他連忙收回手。他的面容仍舊冷淡，然而原本的心如止水卻掀起了波濤。

「你說的雲是？」

「我跟他從一出生就在一起了，他像是我的兄長，又像是朋友，但又像是另一半的自己，真的很難懂呢。」雪傲沉默不語，蓮知子卻牽起他的手，「我們下橋去吧，向著它們許願說不定能成真！」

橋上的兩人一前一後。

不遠處，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隱去。

蓮知子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飄過的蓮花，指尖時而冰涼時而溫熱令她驚奇。她雙手合十，閉上眼睛，微笑著許下心愿。

傻丫頭，這些只是法術，怎會能成真呢？雪傲看著沐浴在光暈中的蓮知子暗道。

「雪傲，你也來許願吧。」

「我沒有願望。」

「那我把自己的一個願望送你吧，」她偏著腦袋，雙眼如彎彎的月兒，「你已經是一個厲害的大妖怪了，那麼我希望你可以快快樂樂。」

雪傲難得地淺笑。

接下來的一段時日，蓮知子都跟著雪傲四處遊走，這次雪傲並沒有再驅趕她。兩人走過雪原，淌過河流，翻過山野，等過暖春。

就在蓮知子遊戲人間的同時，雲清子也來到了人界，他正在一條滿是積雪的大街上走著，忽然有一副畫像吸引了他的注意。「公子，這是神女的畫像，是我們蓮月教的標誌！公子有興趣加入本教嗎？」一個農夫走來說道。

「蓮月教？」那畫上的神女不正是蓮知子嗎？

「是呀，幾個月前這位名為蓮的神女拯救了我們村子，現在我們成立了一個教派以表感謝。」

雲清子心思一動，跟著農夫去看看他所謂的教派。

春夜，薄雲籠皓月，溫暖的南方杏花遍地，剪剪輕風陣陣香。

蓮知子和雪傲在一個山洞前升起火堆瞭望星空。「雪傲，妖界是什麼樣子的？」她倚著雪傲，手裡拈著一朵落花。

雪傲眼下一沉，「不是一個漂亮的地方，沒有陽光、沒有山川、沒有你喜愛的花。」

「噢，難怪你會來人界。為什麼天地間要分為三界呢？大家生活在同一片天地下不好嘛。」

「有生靈的地方必然會有紛爭，與其去爭奪同一塊土地還不如各守一界，不過無論是仙、人還是妖，野心都無限膨~脹。」

「但我覺得雪傲你是一個好妖怪，不像那條蛇妖……」

他微笑道：「有一些比我更厲害的妖怪他們野心勃勃，總是覷覦著人界和仙界。」

「那你會像他們一樣嗎？」蓮知子忽然緊張地坐起身來。

「不會。」雪傲目光炯炯地凝視她。這是你所愛的世界，我不會讓它毀於一旦，他在心裡說道。

蓮知子鬆了一口氣。不知不覺間兩人聊到了深夜，蓮知子挨在他身側睡著了，他拈起她懷裡的落花戴在了她的頭上，他的眼中少了點冷漠，多了點柔情。

但就在下一刻，他似乎感覺到異樣，臉色一凜，輕輕地放下蓮知子後走進林中。「出來吧！有話快說！」

「少主，」一位頭髮灰白的中年人從一棵樹後走出來，他神色陰沉，「少主很久沒有回妖界了，族裡議論四起。」

「遲一點我自會回去。」

中年人急了，「少主遲遲不回就是因為那個凡人嗎？」

雪傲盯了他一眼，四周的空氣如刀鋒般剜刮著他的皮膚，他不禁打了個冷顫。「我說了自會回去。」他的語氣毫無起伏，但中年人深知自己已經把他惹怒。

「抱歉少主！長老命令下屬立即帶少主回去。」他抱拳致歉，額前滲滿了冷汗。

「那就過來吧。」他語氣陰森，中年人只得硬著頭皮上！

林中的波動驚擾了棲息的鳥兒，它們爭先恐後地飛走。蓮知子驀然驚醒，她發現雪傲不在身邊連忙到處尋找。莫非他離開了？她有點失落地走進林里。

不多時，一匹雪白的狼步履蹣跚地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她認出了那是雪傲。她急忙跑去查看他有沒有受傷，只見在他身體的一側沾滿了鮮血。「雪傲你受傷了！快坐下來我幫你包紮！」

「我沒有受傷，那不是我的血。」他用意念在蓮知子的腦海中說道。

「發生什麼事了？」

「去收拾了下煩人的蟲子而已。」經過一場戰鬥，他需要暫時變回狼的狀態恢復法力。

他們回到洞里，蓮知子升起火堆，然後替雪傲清洗血跡。她輕輕地撫摸著他柔~軟的白毛，他愜意地趴在地上。「雪傲，我可以抱著你睡嗎，你好暖和。」蓮知子對他的皮毛愛不釋手。

他眨了下眼睛，蓮知子欣喜地摟著他躺在旁邊。他扭過頭來，把腦袋擺放在蓮知子的頭頂前方。

東邊日出西邊雨，道是無晴卻有晴。

旭日照山林，早上山中的霧氣微寒，但寒意卻滲不盡山洞內。

蓮知子揉揉眼睛，射~進洞里的晨曦被她眼前的身影擋住了大半，她臉蛋一紅，原來他已恢復了人形，自己一直在他懷裡睡著。「為什麼不叫醒我，你應該要好好休息的。」

雪傲但笑不語。清冷的光芒披在他的身上，散下的銀髮耀眼奪目，眼神不再是初識時的鋒利，她看得有點入神，心中產生了奇妙的悸動。

忽然她匈口一陣絞痛，人蔘果的效力快過了，她帶來的三顆都吃完了。「你怎麼了？」雪傲緊張地問。

「我要回去了。」縱然不舍，可不得不離別。

落寞在雪傲眼中一閃而過，他拿下自己的狼牙項鏈送給蓮知子道：「下次你來的時候可以通過它找到我。」

「我們真的會再見嗎？」她的面容頓時又恢復了神采。

「會的。」

「一言為定哦！」

兩隻小指緊緊地扣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