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誰的背叛
陳飛星驅車帶母親回家，這一路上，誰也沒有說話。
陳飛星心煩意亂，他心裡自然憋著火，可他也知道，這一次母親沒那麼容易放過他。
他不自覺地攥緊方向盤，目不斜視，不敢也不願扭頭去看副駕駛上坐著的母親。
他從未如此屈辱過，他在想回去之後該如何面對母親，可沒有答案，他不想面對。
但捫心自問，他是否真的認為這是個意外？
不，陳飛星自己清楚，他對今晚的那一幕早有預料，只是不知道哪一天會到來。
母親雖然不說話，但是她一直哭，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歪著頭，小聲地啜泣，直接拿手去抹眼淚，也不管這樣是不是會花了妝容。
一直哭一直哭，從上車開始就沒有停過，像是某種詛咒，捆綁著陳飛星的心臟，不斷地收緊、再收緊，至死方休。
陳飛星無法想象，一貫強勢如自己的母親，也會有這般放縱自己的時候。
是因為他？還是想起了從前？
陳飛星無法斷定。
果然，到了家之後，母親張婧再也控制不住了，一進門就指著牆上殘缺的照片，控訴道：「兒子，我的好兒子！你知道你爸曾經的德行，不止一次的出軌，我為什麼能忍下來？」
陳飛星沉默，她要發泄，他就沒辦法打斷。
父親在他小學的時候就去世了，他那個時候已經六年級了，懂事了，父母關係不好，他知道，父親長期不回家，他也不問什麼，因為他都懂。
他是母親一手帶大的，從小到大，沒有一天缺席。
「因為你啊！我的孩子，你和你哥是我活下去的動力，可你哥和你爸一樣，背叛了我，娶了個狐狸精，現在連家也不回了，現在，你也要步他們的後塵嗎？不要你的媽媽了嗎？」
陳飛星任由母親揪著自己質問，明知她說的沒有道理，可是無力反駁。
他怎麼會背叛她呢，他們兄弟兩個長大了要戀愛要結婚，怎麼能算作是背叛母親呢？
但只要她認定了，那就是。
他看著母親，她看起來就像是一碰就會碎掉的樣子，急切、偏執，她只看得到自己。
陳飛星突然覺得可悲，他上前把母親抱緊，道：「媽，我喜歡一個女孩子，我想和她談戀愛，這不是背叛，我永遠不會背叛您，我哥和他的愛人結婚也不是背叛！」
「狡辯！」母親張婧立刻反駁，一把推開陳飛星，自己也因此差點摔倒，但她拒絕陳飛星的攙扶，怒視這陳飛星質問：「別告訴我你不知道黃欣是什麼人，當年就是她勾引著你爸出軌，你明知道這些卻還要和她的女兒在一起，這不是背叛嗎？」
「媽，黃阿姨也是受害者，是我爸在騙你們，是他一個人的錯，不要遷怒到無辜的人身上！」陳飛星說道，只是連他自己都覺得這解釋蒼白無力，母親不可能接受，她好像只有通過某種扭曲的途徑才能得到自洽。
「我真是錯看你了！」母親慢慢後退了一步，十分警惕的姿態。
陳飛星眼見著母親的眼神變得冰冷起來，她一步步往後退，嘴裡喃喃道：「血緣真是個割捨不斷的東西，把你們父子三人塑造成一樣的德性，而我居然妄圖改變？」
只見母親驟然撲過來，把他揪住，那一雙眼遍布血絲，凶光盡顯，可怖至極。
「媽！」陳飛星失聲叫道，他突然覺得不妙，母親這樣子竟像是瘋了？
陳飛星聽到母親絕望的咆哮：「你是從我肚子里出來的，你可知道分娩之痛有如凌遲？你就是這麼回報我的？」
轟的一聲，陳飛星頓時覺得天都塌了，從宇宙中轟然降下一座名為「孝」的大山直砸向他的頭頂。
重壓之下，他只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再無翻身之地！
而疼愛他的母親卻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從他的身上慢慢滑下去，坐在地上，獃獃的、輕輕地說：「我的兒啊，媽只有你了！」
多麼的悲哀？陳飛星絕望地閉上眼睛。
壓抑得幾乎想要奪門而出，就像他的父親或者哥哥一樣，離開這個世界或者離開這個家，逃離這個女人霸道的愛和掌控。
但他不能，因為她只有他了！
「媽，你是這世上唯一能用僅僅一句話擊垮我的女人，你要的，我又怎麼能不給？」
事已至此，陳飛星別無選擇，心裡竟漸漸平靜下來，他似乎感覺到自己的心在慢慢變硬，變冷，被淬出鐵灰色的金屬質感。
唯有不甘，能讓他覺得自己還是個正常人。
他把母親從地上扶起來，看到她的眼裡慢慢有了希翼的亮光，他聽見自己冷靜的聲音，冷得好像不是從他自己口中說出來的：「媽，你可知今日你所說的每一句話，對兒子我來說亦是凌遲。」
陳飛星的表情疏離，眼神冷漠，全然沒了從前在母親面前近乎依賴般的撒嬌的姿態。
他不管母親聽到這樣的話會是什麼感受，他只知道自己如果不說，可能真的會壓抑致死。
「時候不早了，我送您回去休息吧！」陳飛星說道，而母親也沒有了反抗的心氣。
她應該懂得，今天這麼一鬧，她和兒子二十幾年的母子恩情算是到盡頭了。
陳飛星一回到自己的房間，就像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干，身心俱疲。
他扶著牆坐下來，多走一步的力氣都沒有了，就這麼一動不動的待著。
房間里的燈沒有開，他也懶得動，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掏出手機，準備借著手機的光亮回床上睡覺去。
可屏幕上彈出來的那一條消息則令他愣在了當場，靜默了幾秒鐘，他開始苦笑起來，無聲的笑，不可抑制的感到某種酸澀腫脹的情緒將他填滿。
他早就知道，顧明雲喜歡他，她看向他的眼睛里總是盛滿柔和的光芒，像是月亮的柔光，溫和不刺目，卻滿是柔情，你可以直視她，但卻無法觸摸她。
如果說他們距離愛情只有一道門，而兩個人手中都握著打開這道門的鑰匙，打開它有風險。顧明雲透過門縫看到了瑰麗的景色，美不勝收，於是她決定打開它。
而他卻窺探到了門后真實的風景，那是一座墳墓。於是他知道：他們的愛情，開啟即死亡。
陳飛星把手機丟開，抱頭把臉埋在膝窩，近乎崩潰。
我何德何能，命運竟這般捉弄我？陳飛星無不諷刺的想。
依舊亮著的手機屏幕上只顯示了一條消息：陳飛星，我喜歡你，你能跟我在一起嗎？
來自顧明雲，時間顯示在十分鐘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