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打嘴仗
忙活一天,生意不好,只賺了幾十塊錢。回到程家村,亞亞愁眉苦臉的找到程黎平,說:「平哥,怎麼想個法兒,給我哥送點飯啊。這都兩天了,不被警察抓到,也要活生生餓死了。」
程黎平大吃一驚,道:「地窖這麼近,送不了飯嗎?」
亞亞急的眼淚都出來了,道:「送不了,有架遙控無人機在我們家屋頂上看著呢。」
程黎平走出來一看,果不其然,一架銀灰色的無人機懸在桐樹上方。「沒事,入夜了我想辦法給紅彬送點吃的。」程黎平回到屋裡,淡定的跟亞亞說。
亞亞放心的點點頭,先回家了。
程黎平吃過晚飯,換上一身黑色衣服,從小推車上拿了一堆水果,佝僂著身子,沿著牆根往屋後走。這種無人機他很清楚,執行的是監控任務,夜間識別度並不高。但為了以防萬一,他還是做了充足的準備。繞過牆角,把水果丟到地上,整個身子趴在了地上,一步步的往前挪。挪到地窖邊上,程黎平輕聲叫了一聲:「紅彬。」
地窖里沒有回應。程黎平又叫了幾聲,才傳來程紅彬有氣無力的回答:「平哥,我快死了。」
程黎平扒了一條縫,把水果一個個的塞進地窖,道:「先墊墊肚子,等風聲過了,去南方避避。」
有了吃的,程紅彬不知道哪來的力氣,一邊吃一邊問:「我爸沒事吧,我媽呢,亞亞呢?」
程黎平道:「沒事,你安心躲著,過幾天就自由了。」
自由,哪裡來的自由?程紅彬吃著吃著,低聲嗚咽起來。就算風聲過了,他也是個不能露面的人了。不能住酒店,不能買車票,只要露出身份信息,就會被警察追捕。
程黎平吸了口氣,語氣堅定的說:「紅彬,相信我,我會幫你洗脫罪名的。」
程紅彬不說話,過了幾分鐘,才強撐著說:「我沒事,平哥,幫我照顧爸媽。」
程黎平答應了,按照原來的路線返回家中,剛進門,看見老爸正蹲在門口抽煙。沒等程黎平說話,老爸抖抖煙灰,問道:「紅彬在地窖里躲著,是不是啊?」
程黎平點點頭,承認了。
老爸沉默片刻,繼續問道:「你去給他送吃的呢?」
程黎平又點點頭,他不知道該怎麼跟老爸解釋,畢竟程紅彬頭上的罪名,是要判死刑的。
老爸抽了幾口煙,把煙頭丟在地上,道:「前天夜裡我就知道了,你們從屋頂上下去,我聽見動靜了。孩子啊,你做什麼事,爸都不攔你,可是你一定要記住,別干犯法的事。」
自打程黎平記事起,老爸就沒有這樣苦口婆心過,程黎平鼻子一酸,道:「你放心,爸,我知道我在幹什麼。紅彬是被陷害的,我不會給您臉上抹黑的。」
老爸沒說話,看了程黎平幾分鐘,回房裡休息去了。
程黎平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矛盾。不管程紅彬有沒有罪,自己幫著他藏匿起來,本身就屬於違法行為了。如果事發,勢必要牽連到自己和父母。可是,不這樣保住程紅彬,放任他被盧所長害死,那樣就對了嗎?程黎平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該如何兩全。回想起前幾年的經歷,渾身都是冷汗,他不想再讓那樣的慘劇發生,尤其是發生在自己的家人身上。
為了避免出現這樣的結果,唯一的辦法就是主動出擊,把盧所長那批人拉下馬。堅定了這個信念,程黎平也不再想別的事,安心睡了。
之後的幾天,那幾個便衣警察,依然每天跟著程黎平在城西的大街小巷穿梭。警方全面監控了老程叔家的電話,見毫無線索,也開始放鬆警惕,撤走了遙控無人機。如此一來,程紅彬終於能吃上熱乎乎的飯菜了,心裡的激動真是難以述說。
老程叔兩口子從亞亞的異常表現中推測出了程紅彬的藏身處,但兩人誰也沒有聲張,更沒有見程紅彬一面。他們用這種近乎殘忍的方式,表達他們對程紅彬的失望。亞亞夾在父母和哥哥中間,委屈的眼淚不知掉了多少。
這天是周日,程黎平扶著小推車,站在一家沙縣小吃門口,看著一輛輛旅遊巴士開往桃花仙山,才明白已經臨近清明節了。
桃花仙山在城西十公裡外,是一片低矮的山丘,上面種滿了桃樹杏樹。每到這個季節,花朵攢簇,甜香撲鼻,早在多年之前,便被旅遊局評為黎城旅遊勝地。程黎平還記得自己考上重點高中那一年,老爸帶著自己去桃花仙山採摘桃子,沒想到轉眼間,已經十年過去了。
這些去往桃花仙山的遊客,未來的某一天,會不會也像自己這樣,滿是懷念和感觸呢?
程黎平嘆了口氣,把小推車靠樹放下,走進沙縣小吃店裡面,要了瓶哈爾濱啤酒,又叫了一碗雞蛋面。店家把啤酒拿上來,遞給程黎平一個一次性塑料杯。程黎平痛痛快快喝了半瓶酒,才看見對面坐的竟然還是個新認識的熟人。
「喲,杜隊,這麼巧啊。」程黎平調侃似的說道。
在這裡遇見杜德永,他可不信真的有這麼巧,今天沒有便衣警察跟梢,原來換成隊長親自出馬了。杜德永沒好氣的看了程黎平一眼,道:「程老闆,是很巧,你天天在城西做生意,發財了吧?」
程黎平哈哈一笑,道:「混日子,勉強溫飽,要不,杜隊幫我買個單。」
杜德永哼了一聲:「沒這個榮幸,我們也沒這個交情。」
程黎平故作惋惜的嘖嘖嘴,說:「當官的果然最無情,好歹我也是納稅人呢,人民公僕請納稅人吃碗面,怎麼就這麼難呢?」
杜德永乾脆利落的擺擺手,道:「你拉倒吧,你這是流動攤點,既沒註冊店面,又沒繳納衛生物業費用,算哪門子納稅人啊?擺這個攤子,你一個月掙多少錢,超過三千五了嗎,超過的話,可算偷稅偷稅了,快去稅務局補交吧。再說,我還沒喊城管收你的攤子呢。」
程黎平被怨婦一般的杜德永嚇了一跳,頓了片刻才笑著說:「杜隊,怎麼跟受氣的小媳婦一樣,我就想占你一碗面的便宜,你還長篇大論起來?」
杜德永沒接話,自顧自的吃飯。程黎平也不好意思再擠兌他,等自己的面上來了,也默不作聲的吃飯。杜德永來的早,吃完就結賬出去了。程黎平遲了幾分鐘,吃完飯結賬時,店老闆笑道:「你對面的人已經幫你付了。」
程黎平愣了愣,出了店門,只見杜德永站在自己的小推車面前,正在那裡吃香蕉。程黎平笑了:「杜隊啊,你還真不吃虧,幸好你沒穿制服,要不然被人拍照發出去,可就要出事了。」
杜德永連吃兩根香蕉,才接了一句:「一碗面十二塊,兩根香蕉才值幾個錢。再說,別喊我杜隊了,我不是隊長了。」
程黎平挑挑眉毛,說:「咋的,被摘帽子了?」
杜德永橫了程黎平一眼,道:「我說你這張嘴,怎麼就不能往好了說呢?那天在所里,就該讓你嘗嘗苦頭。」
程黎平笑道:「那,升職了,怎麼樣?」
杜德永點頭道:「這還差不多,我現在是副所了。」說完,又伸手去拿香蕉。
程黎平一把打開杜德永的手,道:「你還吃上癮了啊,香蕉吃多了不好,會拉肚子的。都當副所了,還一臉怨婦樣,有什麼不知足的。」
杜德永苦笑道:「有什麼好的,我現在管戶籍。」
程黎平心裡一動,道:「挺好啊,輕鬆。」
杜德永不說話,嘆了口氣,向程黎平揮揮手,轉身向金沙路派出所走去。程黎平快步跟上,不再調侃杜德永了,反而用一種嚴肅的口氣問道:「明升暗降,是吧?」
杜德永詫異的看著程黎平,道:「你管這些幹什麼,自己的生意不幹了?」
程黎平盯著杜德永的眼睛,冷不丁的說:「你們盧所在吸毒,你已經知道了是不是?」
杜德永下意識的去腰裡摸手銬,一摸摸了個空,才想起來自己的角色已經變了。他驚的一把捂住程黎平的嘴,低聲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從哪裡聽來的小道消息?」
程黎平滿臉嫌棄的甩開杜德永的手掌,冷笑道:「搜查程家村的時候我就知道了,警犬不是一直往他那兒湊嗎,你不可能看不出來。」
杜德永直勾勾的看了程黎平幾分鐘,沒有接程黎平的話頭,反而不客氣的問道:「程紅彬現在還藏在程家村,對不對?」
程黎平刻意做出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道:「我不知道,這幾年我跟他沒什麼聯繫。」
杜德永不屑的笑道:「你騙鬼呢,你們是鄰居,怎麼可能沒聯繫。沒聯繫的話,你回來的第一份工作,怎麼在程紅彬父親的工地上?」
程黎平笑著說:「老程叔也是我的長輩,去他那裡幫幫忙,有什麼問題?」
杜德永一臉嘲諷的神情,道:「你也太把我們警察當傻子了。做父母的不知道孩子的下落,怎麼可能不去打聽。當兒子的逃去外地,又怎麼可能不打電話回來報個平安。電話監控里沒有一點結果,只能說明程紅彬就藏在程家村,而且他家裡人都是知情的。」
這個漏洞程黎平並不是沒有考慮過,可是,他短時間內弄不到外地的手機號,無法讓程紅彬補上這個缺漏。再加上抱有僥倖心理,認為小地方的警察不可能那麼精明,未必會想到這一點上,便放置不理了。沒想到,果然是這裡出了紕漏,而且警方早就掌握了這個情況。
程黎平冷冷的道:「既然如此,你們為什麼不去抓人?」
杜德永沉默片刻,無奈的搖搖頭,說:「抓他幹什麼,冤枉一個好人有什麼用?」
程黎平懂得杜德永的意思了,看來,他知道程紅彬是冤枉的,那在幫程紅彬洗脫罪名的路上,又多了一個幫手,而且是具備公職身份的有力助手。不過,事情也沒想象的那麼簡單,讓杜德永站在自己這一邊,意味著他要跟盧所長決裂,往大了說,是跟整個黎城警務系統決裂,對杜德永而言,是一個天大的挑戰。想想看,倘若他把自己的頂頭上司送進了監獄,以後哪個領導還敢用他?
幫了程紅彬,意味著仕途生涯的終結。不幫程紅彬,一輩子受良心的譴責。
杜德永很無奈,心裡的苦也沒辦法跟別人說,如果不是程黎平主動挑出來,這些話估計要一直憋在肚子里。程黎平沒介面,他在衡量杜德永是否可信,畢竟他的選擇直接關係到程紅彬的身家性命。站在他的立場上,不管是否跟杜德永合作,他都得扳倒盧所長,有杜德永相助,會輕鬆一點。可是,杜德永能得到什麼呢?除了飽受排擠之外,他得不到任何好處。
或許,唯一的好處就是他盡到了一個警察的本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
可是這些看似很偉大的東西,永遠敵不過殘酷的現實。
杜德永嘆了口氣,道:「找個機會,讓程紅彬離開黎城吧。」說完,杜德永無比落寞的走了。太陽耀眼,樹蔭清涼,他走在路邊的身影卻顯得無比蒼涼。而這種蒼涼,在程黎平前幾年的生涯里,不止一次的重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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