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欲走不得
等待懷霜回來的時間過得極其漫長,白佑從逝園過來,陪我們一起等待,這期間,樗羽不太說話。
懷霜回來的時候,臉色並不好看。
樗羽沒有開口問,懷霜看了眼樗羽,眼底帶著深深的埋怨,語氣沉緩:「我們在西北海域附近只找到尹姑娘駕駛出去的船隻殘骸。」
我心一涼,無力地坐下,惶亂的眼眸在迷離中捕捉到樗羽懺悔的目光。
「我的人還在周圍搜尋,但是希望不大。」懷霜續道。
「你說找到船隻殘骸,是什麼樣的殘骸?」白佑突然問道,他已經帶上墨鏡,但是我隱約覺得墨鏡下他的眼眸,是此刻的我們中最冷靜的。
懷霜眉頭一皺,回憶道:「很破亂,甲板以上幾乎是支離破碎,底艙尚且算是完好的,才不至於沉下去......」沉吟片刻,他隨即黑眸一亮,「經你這麼一提醒,我突然發覺那船隻的毀損情況似乎不像是被暴風雪襲擊而造成的。」
我一怔。
樗羽忽然抬起目光。
「那像不像微型炮彈所擊?」白佑問道。
懷霜恍然驚道:「對!沒錯!是炮彈!是白氏的微型炮彈,剛剛和白氏海戰不久,我記得我們被重創的唯一一艘船艦也是這副殘敗樣子。」
「你的意思是說,白氏襲擊了尹戀菲的船,那麼她人呢?」樗羽一字字問道,語氣悲怨,「難道被炸得屍骨無存了嗎?」
懷霜語塞。
白佑搖搖頭:「白氏炸毀了她的船卻沒有清理現場,而任由冰北的搜尋隊伍發現,一定是有所目的的。如果我沒有預料錯,尹戀菲現在應該是安全的。」
「你意思是,她現在白氏手裡?」樗羽問。
白佑點點頭:「白氏應該是一開始發現了她的船,以為是冰北再度來襲,於是先發制人將船炸毀,微型炮彈造成的傷害只限於船浮出水面的一部分,尹戀菲極有可能躲過了爆炸,然後被白氏的人發現而擄去,我估計她被審問時自報了家門,白氏得知她是豁夷島的人後便預留了現場,白氏要對付的人不是冰北而是豁夷島,這大好機會他們自然不會錯過,毀損的船隻殘骸是讓我們知道,現在我們處在弱勢。」
白佑的分析有理有據,這讓樗羽懷疑地望向他,目光犀利。
白佑苦笑:「這只是我的猜測,我畢竟曾是白氏海上勢力總指揮官,當然你要是懷疑我加入你們和白楓的性質一樣,我自是無話可說。」
我心一緊,樗羽的倔強和白佑的孤僻碰到一起,我不敢保證兩個人之間可以消除宿仇糾結的隔閡,而眼下的情況,幾乎就要擦出火花。
然而樗羽竟然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不過你既然可以分析得這麼神乎其神,應該也有對策應付吧?」
白佑沉吟片刻,問懷霜道:「近兩天暴風雪會不會減弱些?」
「會。」懷霜點點頭,「你是準備直接去西北海域嗎?」
樗羽搖搖頭,搶了白佑的話道:「不,回豁夷島。」
白佑贊同地點點頭,嘴角勾起一絲欣慰笑意,似乎是為兩人有如此默契而高興。
「也好。」懷霜點點頭,「我也去。」
我一驚:「你幫我們嗎?」
「不必了。」樗羽拒絕道,「我同錦葵夫人亮過話,不需要冰北插手我們的事。」
看著樗羽倔強的冷漠表情,我苦嘆,卻也贊同他保持尊嚴的立場。
懷霜卻不接受樗羽的拒絕:「我是為了尹姑娘,與冰北無關,這樣也不行嗎?」
「你負責冰北的安全,你離開,錦葵夫人會同意嗎?」樗羽反問。
「我今晚就去請示,你們什麼時候出發,記得通知我。」懷霜一臉認真。
樗羽只輕笑一聲,不作回答。
我明了樗羽將尊嚴看得比什麼都重要,所以說好不需要冰北插手就絕不會給冰北任何人插手的機會。
於是樗羽和白佑商議之後得出的結果是,連夜離開。
白佑負責將傷員從逝園裡帶出來,樗羽在冰堡外接應,我們準備徒步穿過隧道抵達來時停泊豁夷島船隻的港口,但是我們剛剛走出冰堡扎入暴風雪的那一刻,錦葵夫人血紅色的身影便出現在冰堡外廣場上。
她當時並沒有披著雪狐皮,一身鮮紅凸顯在茫茫雪白之上,夾雜著雪花的風揚起華麗的裙擺,卻沒有吹散那輕薄的面紗,她就這樣從容而立,一種柔魅卻又威嚴的氣勢無形地壓迫著我們前行的腳步。
「你們以為我冰堡是什麼地方,想來便來想走便走?」錦葵夫人冷笑著拋出這句話,凍結在寒氣四溢的廣場上。
懷霜站在她身側,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們。
「幾日來感謝夫人的照料,但如今豁夷島恐有危難,我們急須返回,此中不得已,還望夫人見諒。」樗羽說話和來時一樣客氣,但是語氣顯然有些煩躁,「錦葵夫人既然偏居一隅不問世事,便不會幹預甚至阻撓我們回家吧?」
「你們想幹什麼事,我本沒有興趣,但是你們存心趁我極北短暫黑夜離開,不把我冰堡守衛看在眼裡,更視我冰北為如此隨意之地,我豈能容忍?」錦葵夫人語不饒人,似乎並不打算放我們離開,我緊皺著眉頭,抬起眼,卻發現錦葵夫人此刻的眼神正望著我,雖然面紗迷糊了面容,但是我猶能感覺到那眼神銳利到直接穿透了我,帶著一種莫名的灼熱,明明這種灼熱和她現在的冰冷語氣極度不符。
「那夫人預備如何?」樗羽問道,話語里的煩躁顯露無疑。
「回去。」錦葵夫人道,「你們的同伴尹戀菲既然是從我冰北離開的,那麼我必有責任將她尋回。你們多少人來,就多少人回,多一個少一個我都會負責!」
我沒有想到是這樣的結果,這倒讓我們都有些哭笑不得,樗羽欲言又止,劍眉微皺,片刻后才苦笑道:「多謝夫人好意,但這件事因我疏忽而起,與冰北無關,請夫人允許我們返回豁夷島處理。」
雖然尹戀菲被白氏擄走由錦葵夫人出面救回是最好的解決方法,畢竟白氏現在還是畏懼於冰北的海上實力,然錦葵夫人的提議還是被樗羽拒絕,我雖不解但細細一想后便明白過來:如果冰北在這個時候再度與白氏挑起戰事,那麼和白楓的交易便將中斷,哥哥便無法得救。
但是我沒有想到的是,錦葵夫人忽然輕笑道:「放心,我不會使用武力解決這件事。」她似乎隱約猜到了這其中的利害關係,卻不挑明,「只要你們乖乖回去,我自有辦法在兩天之內把尹戀菲帶回來,並保證不會影響到你們與白氏錯綜複雜的交易關係。」
「我們怎麼相信你?」樗羽問道。
「我可以讓白蔓君教會你如何去相信一個人。」錦葵夫人緩緩道,我雖看不見她的表情,卻可以感覺到她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是微笑著的。
錦葵夫人這話一出,她身邊的懷霜不禁也微微變了色,大約冰堡內見過白蔓君的人寥寥可數,而現在錦葵夫人竟然答應讓他出面。
「我早已不稀罕見到白蔓君,傳聞中他與你一同統治冰北海域,但是顯然,這裡的實際操控者是你,誰會稀罕見一個傀儡......」
「樗羽!」樗羽的話被錦葵夫人帶著慍怒的話語打斷,「你實際上應該相信的,不是我也不是白蔓君,而是你自己!」
樗羽一怔。
「我希望你好好理解我這句話,然後決定去,還是留。」
這是錦葵夫人留下的最後一句話,然後她施施然離開,懷霜陪同左右,和我們一樣,一臉疑惑。
錦葵夫人的阻攔不久,但是短暫的黑夜輸不起這點時光,白晝的亮又再度襲來,雪色愈加刺眼,我不由扯了扯因為沉思而佇立良久的樗羽:「我們到底走不走?」
樗羽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回過神來,他回望我的眼神清潤得如同晨曦的露珠:「我想去見見白蔓君。」
錦葵夫人只允許樗羽一個人見白蔓君。
她侯在我們庭院外面,等待樗羽準備好然後帶他進入雪園冰湖。
「希望你是對的。」樗羽臨出門前,白佑意味深長地說道。
樗羽點點頭。
他們相視的目光似乎隱含了一絲我沒有看透但他們兩人卻心下瞭然的意味。
「不知道白蔓君會不會比錦葵夫人好說話點。」我嘆道。
樗羽已經打開了門,門外雪地里,錦葵夫人一身紅妝媚然佇立,樗羽回頭笑著對我說:「也許白蔓君的脾氣更差。」
樗羽早上去,晚上才回來。
這期間我焦躁不安地問了白佑很多問題,他卻很少回答,只是饒有興味地看著窗外的雪,最後用譏誚的表情看著我,嘆道:「難怪白楓可以騙到你,原來你竟如此單純呢!」
我愕然於白佑這突如其來的嘲笑,他素來不是這類喜歡用言語欺負人的人,我正要反駁回去,樗羽回來了。
「怎麼樣?」我撲過去問。
樗羽的表情很複雜,我無法形容,他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只是意味深長地看著白佑,一如他早上離開時白佑看他的眼神,然後他問了白佑一個問題:「你上學時植物學學得如何?」
「我不喜這門課,主修的是量子學。」白佑苦嘆道,唇角微揚。
「我也是,豁夷島的課程里不教這個。」樗羽一臉無奈,似笑非笑。
知覺活活睡死,你在暗道里昏迷了......她,她無法將你帶出,唯一的辦法就是出來找人,就是因為它找到了我,你現在才能活著看她的死狀!」
樗羽的聲音從低啞到嘶吼,終於暴怒,眼睛里的血絲練成一片。
「可是為什麼......它會死,它,融化了?」我早已哽咽。
「她為了救你,不惜被陽光射到,她跑到我那裡時,已經化得不成樣了。」樗羽恨聲道。
我抬頭,淚眼裡看著樗羽失落怨恨的眼睛最後憤憤瞪了我一眼,然後決絕地轉過身,大步離去。
此後幾天里,樗羽都避開我,不見我,哪怕我們在無意間碰面,他也總是漠然疾步走開,臉色陰沉,眼神怨憤。
逍蕪小舍再沒有收到樗羽的愛心早餐,林嫂為我張羅的,我卻吃不下一口。
我來到護法城飛閣,只看見婉怡,問白楓去了哪裡,她怨道:「他又溜跑出去了!哼,總說我不安分,自己三天兩頭溜出去玩!」
「你知道他去了哪裡嗎?被發現就糟糕了,我得去找他回來。」
「不用不用,他經常出去,沒有被發現過,他已經有經驗了,你這兩天都沒有來,他面對我覺得無聊!」婉怡嘲諷著白楓。
「我還是去找他吧。」
「別去別去,藎煥雪,你過來坐下!」婉怡不滿地說道,「我怎麼覺得你很累的樣子,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我搖搖頭,無力回答。
「你是不是遇到什麼煩心事了?」婉怡拉我坐下,放緩急躁的口氣,輕聲問,「是不是你們吵架了?」
「誰?」
「星期五啊,他最近脾氣很暴躁,我昨天就聽說他無故懲罰一個侍衛差點把人活活打死。你們感情出問題了嗎?七年之癢?」
「哼,我們何止七年的感情。」我苦笑,然後就覺得鼻子泛酸,「可是他......」我哽咽無語,淚水在眼眶裡流轉。
「藎煥雪你別哭啊我警告你!為了男人哭最不值得!」婉怡沒心沒肺地安慰我。
我吸吸鼻子,頭仰天,嘴角弧線苦澀上揚。
「去找他!」婉怡最後說,「有什麼好躲避的?一個大男人!去找他問清楚。」
我點點頭。
我看見樗羽的時候,尹戀菲就在他身邊。
樗羽喝的爛醉如泥,地上碎了一地的酒瓶。
「羽!羽......樗羽,你別喝了。」尹戀菲勸道,她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嫉怨,然後又一次無奈地搶過樗羽手上的一個酒瓶。
「還我!」樗羽沉聲低吼。
「你已經醉了,你到底在幹什麼?」尹戀菲扶著跌跌撞撞的他,「你從來不這樣的,你究竟怎麼了?」
樗羽粗暴地甩來她,抬起頭時看見了走近大廳的我,然後滴著酒的唇突然盪起凄苦的笑:「呵呵呵,來人哪,把那個影子揮掉,我不要看見她,我不要看見她。」
「那不是影子,那就是煥雪!」尹戀菲憤聲道。
樗羽似乎清醒了一下,他定睛看著我,然後使勁甩一甩頭,再看著我,終於知道面前的我不是他醉酒里的幻影。
「你走,我不想見到你。」樗羽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里噙滿隱忍的眼淚。
然而我又何嘗不是,我甚至就像不知自己犯了何罪就被判處死刑的人,冤屈的話也無從說起。
「我有話要問你。」我說。
「樗羽叫你走啊!」尹戀菲突然厲聲說。
「你滾開!你沒有資格這樣對大小姐說話!」樗羽隨即對她吼道。
尹戀菲怔住。
樗羽繼續苦笑,自言自語:「沒有人可以這樣對大小姐說話,沒有人可以怪罪大小姐!沒有人可以怪她!......」笑聲最後變成了乾哭,一聲一聲哭碎我的心。
「可是你現在就在怪我不是嗎?」我俯身,面對癱坐在大廳石階上的他,一字字問。
樗羽不看我,他醉得厲害,卻還是吐不出為什麼要因為貓兒的死疏遠我的理由,他搖搖晃晃,說話模糊不清:「你死還是她死?我不知道......恨你嗎?可是我愛你啊!但是......她被你害死了,她也是我的愛,我還能愛你嗎?我怎麼告訴你?為什麼不能再愛?......」
我不懂。
「你走吧!你們都走!我要一個人。」樗羽打發我和尹戀菲,我再也問不出什麼。
貓兒死後第三天,追捕白佑無果的哥哥回來,發現依舊爛醉如泥的樗羽,過來問我他發生了什麼事,我於是將貓兒的事說給他聽。
哥哥聽后竟然大驚,他表情悵然若失,怔了良久才喃喃自語道:「小羽死了!那樗羽......這種事他怎麼單獨隱忍下來?——煥雪!你這次真的很該死你知道嗎?」
我一聽哥哥嚴厲的斥責突然怔住了,我委屈傾瀉,大哭:「貓兒的死是我的錯,可是它畢竟只是一個小動物,樗羽為了它難道要徹底與我決裂嗎?」
「什麼貓兒狗兒的!」哥哥突然厲聲吼我,「小羽不是動物!她是樗羽的妹妹啊!」
第二十章愛是依然
貓兒是樗羽的妹妹!?
我看著哥哥,他再次點頭,很認真地回答我那不是玩笑。
「為什麼會這樣?貓兒......這怎麼可能?」我問。
「煥雪,這就是為什麼樗羽不能解釋疏離你的原因。」哥哥聲音低沉,充滿悲嗆,「小羽本是人,她會變成這樣我只能說是白氏的罪孽!但是我們無法告訴你更多,因為任何被捲入這段恩怨的人都不會好過。我們都愛你,不能讓你受到傷害。然而這一次,小羽卻因你而死。你和小羽都是樗羽生命般重要的人,他愛你所以不能告訴你為什麼,他愛小羽所以不能忘記它的死,你要他如何面對你?」
我怔,眼淚決堤,我說哥哥為什麼會是這樣,哥哥沉沉嘆息,再也無法告訴我更多。
「你現在對樗羽安慰也好,向他悔恨也好,都是多餘的。他既然決定獨自隱忍下這件事,那就給他時間好好緩和,暫時不要去煩他了,我的好妹妹。」哥哥最後帶著勸誡的語氣對我說。
我想哥哥是對的,我現在沒有選擇。
於是在自貓兒死後的四天內,我沒有再去找過樗羽,我不知道他每一刻都在幹些什麼,雖然我無時無刻不在想念。
第三天午後,剛剛雨過天晴的天忽然又烏雲密布,似乎又有一場大雨將至。
我打理好逍蕪小舍的夙煜,決定去看看白楓和婉怡,這兩天天氣異常,婉怡說她晚上常常被雷電驚到而睡不著;而白楓偷跑出去已經是家常便飯了,我問他去哪裡,他說在海邊看日出日落,他說那種輪迴的感覺讓他很安心,我想他依舊總是想念無故墜樓的白夫人,在深色的眼神里落滿悲傷。
我過去的時候白楓和婉怡剛剛吃過午餐,婉怡看著窗外風雨欲來的天,忽然一改往日的大大咧咧而憂心忡忡地對我說:「藎煥雪,今天早上一起來我的左眼皮就一直跳個不停,感覺好像要發生什麼事。」
「你安安分分地待在這裡,能發生什麼事?」我反問。
「不是啊,這兩天我看見那個小賤人整天徘徊在我們飛閣樓下,總是不懷好意地抬頭看向這裡......」婉怡搖搖頭,正要再解釋她嘴裡的「小賤人」時,樗羽突然闖進飛閣里來。
我來飛閣的時候他是看到的,一般他會避免與我碰面,但是現在他闖進來,英眉凝起,眼神慌張:「你們快從後門走,島主往這邊來了!」
我看著婉怡苦澀的表情,心裡暗恨她的徵兆如此準確。來不及遲疑,我隨即拉起婉怡然後對白楓說道:「你們跟我來。」
然而在我們還沒有退出前廳拐進后閣時,父親微怒的聲音從門外傳來:「還準備躲到哪裡去?」
我一怔,回頭,父親已經破門而入。
我看見父親憤怒的眼睛籠罩向白楓和婉怡,帶著陰沉的敵意。
白楓和婉怡幾乎同時大驚,然後婉怡已經禁不住呼出口:「伯父!?」
我急忙捂住她的嘴,說:「那不是。」
白楓懷疑地看了我一眼,又把不可置信的眼睛盯向父親。
而父親所顧忌的不是他們的震驚,而是他們的存在,他威嚴的聲音沉重地砸向我與樗羽:「雪兒,樗羽,你們老實交代這是怎麼回事?」
我怔怔地站著,其實這件事很簡單無需解釋,只是處置問題,我知道處置不會輕,所以不敢言語。
樗羽突然跪下,語氣堅定表情從容地承擔了這一切:「島主,是我將他二人到來豁夷島的,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願意接受懲罰。」
「樗羽!」我喚道,我看著他獨自承擔父親憤怒的眼神,突然很心疼,亦向父親跪下,坦白道,「不是的,父親,這件事和樗羽無關。是我,您應該猜得到,我私自出島,帶回島外朋友,都是我一個人乾的。」
「你知道就好!」父親看著我,語氣陰沉,「你的懲罰不會少!——但是樗羽你身為護法城無邪君,非但知情不報還刻意掩護,罪加一等!
樗羽依舊從容,自他決定維護我收留白楓和婉怡的時候,他就料到了今天,所以他也義無反顧地願意再次為了我承擔所有。
我亦知道父親終究心疼我的無知妄為,袒護也是顯而易見,但是白楓和婉怡的進入對於豁夷島來說不是一件小事,他不能因為私心而不了了之,懲戒是必然的,甚至殺一儆百也不為過,而樗羽從容坦白願意受懲父親自然更不能放過。
「樗羽,你可知這項罪名是何懲戒?」父親問。
「自斷一臂。」
樗羽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我、白楓、婉怡無不震驚,但是樗羽像是在說一件事不關己的事一樣,連眉頭也沒有再皺一下。
「很好。」樗羽的淡定讓父親更怒,他滄桑的面容在窗外陽光照射下顯得疲憊,他皺起眉頭,恨樗羽不會求饒。他何其器重樗羽,他終究是心疼的,但是樗羽很坦然,父親話已出口,如何收回?
樗羽不再等待父親再次說話,反手抽出腰際的護身刀。
明晃晃的銀色刀身揚起在空中,肆意而貪婪地吞噬著日光,然後狠狠落下。
「不要!」我撲向樗羽,刀子劃過我的手臂,一道血肉被撕裂。
「煥雪!」我聽見樗羽手裡刀子落地的清脆聲音和被摧毀了從容而慌亂緊張的語氣,心裡格外坦蕩。
「父親,請您手下留情,這是我的錯,不要降罪到袒護我的無辜的人身上。」我感覺不到手臂的疼痛,一心懇求父親。
「哼!」父親冷哼,但是緊繃的表情明顯地放鬆很多,他怒視我們良久,終於妥協,「把傷口包紮好,並馬上派人送走你所謂的朋友,面壁思過三天,這件事就到此為止!」父親起身,氣惱地丟下這句話,轉身離去。
我連連謝罪,心裡異常滿足,不僅僅因為父親願意放過我們,還因為現在樗羽緊張地捧著我的手,焦急地問我怎麼樣。
「我沒事,一點也不痛,真的。」我對樗羽笑,「你看看,其實父親是不忍你斷去一臂的,但是他定的島規他自己沒有迴旋餘地,我只是給了他一個台階下,對不對?」
「還笑!」樗羽厲聲吼我,「把手抬起,別亂動!」他憤怒地橫抱起我,匆匆返回他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