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手足相殘非情願
「二小姐,別再折磨他了,給他個痛快吧。」吳羽芊終究沒能受得了敖情遙對吳青影的這般摧殘,忍不住開口替吳青影求饒。
敖情遙手上機械的動作微微一停。
透過那翻飛的血肉,她看到的,何嘗不是曾經那無辜的男孩兒?
但是一切都過去了。
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永遠無法再回來。即便吳青影變回了原來的模樣,他……也不是曾經的他了。
他,染上了污點。
「二小姐,當我求你。那葯只能壓制毒性,根本不能痊癒,何必為了我這樣對待無辜的他?」
「無辜……」敖情遙重複了一遍,隨即臉色微微一冷:「他已經受傷了,且被我折磨了那麼久。若是不能對你的身體有益,他剛剛所受的傷豈不是白受了?」
吳羽芊默然,說不出話來。
「罷了,隨你怎麼想……」敖情遙毫不因為吳羽芊的話為動搖。
一下又一下,打在吳青影身上還是很疼的。
吳青影睜著眼,冷漠的看向天空。
他的腦海里,全是曾經發生過的林林總總。
據說,人死之前,都會回憶這些的……
他這是要死了嗎?
他忽然想起金若怡還在的時候,曾經對他說過的話。
手足相殘,永遠是最可悲的事情。
呵呵……可不是么?
他何必和吳青宇斗?
他和吳青宇有必要爭出個高下嗎?
不過是江山罷了,不過是美人罷了,這些東西,他身為晉王還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封地會有的。
嬌妻美妾也會有的。
他為什麼偏偏看上了整個大遼河山,看上了吳青宇的人?
且……現在要被她親手殺死。
不知過了多久,夕陽和吳青影的血將整個院落染得通紅。
吳青影已經被折磨了許久,卻依舊未能斷氣。
殺人,不死,這也是一種境界。
一種殘忍的境界。
「後悔了嗎?」敖情遙輕聲開口。
吳青影默然。
「也許,你永遠不會後悔。因為你一直把他當做你的宿敵。」
吳青影無奈的勾了勾嘴角。
敖情遙一笑,指向已經斷氣的凝夜紫:「看到了么?她,就是你的未來。」
「我寧可去死。」
敖情遙冷冷的笑了笑。
吳青影頓時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敖情遙並沒有再折磨他,而是將一擊匕首準確的插入了吳青影的心臟。
頓時殞命。
再沒有絲毫的痛苦,已經被折騰的不見人樣的吳青影頓時沒了氣。
吳羽芊緊閉著雙眼,一言不發。
一滴清淚自她的眼角滑落,那般無奈。
不管怎麼說,她都是吳青影之死的間接原因。
無論如何,事情都是這樣的。敖情遙對他百般折磨,是為了她……
殘陽如血。
一院狼藉。
「給。」敖情遙拿來剛剛調好的葯,送到吳羽芊口邊。
吳羽芊一陣反胃,不由得乾嘔了一下。
「喝了它……不然,他就白被我折騰那麼久了。」
吳羽芊的心猛地一疼。
她要喝下的,可是親弟弟的血肉之軀製作的毒藥的解藥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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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
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
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
桑之落矣,其黃而隕。自我徂爾,三歲食貧。淇水湯湯,漸車帷裳。女也不爽,士貳其行。士也罔極,二三其德。
三歲為婦,靡室勞矣;夙興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於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靜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爾偕老,老使我怨。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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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那年春天,不時的有淅淅瀝瀝的小雨落在院中,灑在草原,不久之後嫩嫩的草就鋪滿了整個村落,遠遠望去,一片碧綠。
牧童短笛,笛聲悠揚。天蟬吐絲,桑葉沙沙作響。
我坐在家門前織布,成群的牛羊在視線所及之處遊盪,年歲尚小的兄弟在院里玩耍,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不遠處的地平線上有黑點出現,那小小的黑點逐漸擴大,走到近處,卻是個年輕男子。
他抱著布匹,嘴角含笑向我走來,目光那般溫暖。
那目光,一點也沒變,猶如我初見他之時那般如同春日陽光。
他說:「小姐,我來換絲。」
我微微一笑,上前接過他手中布匹。不多,不少,卻是上等的棉布。
家裡的天蟬只顧著沙沙的吃著桑葉,也不管外面來了誰,去了誰,它們的付出最終給了誰。
我自屋中取來絲綢,他站在門外,平靜的等待。
他將棉布遞給我,我將絲綢送到他手中,光滑的絲綢和粗糙的棉布交纏在一處,一時之間竟難以解開。
他耐心的解著結,我平端著兩樣東西,一時間大意疏忽,他的手指正觸碰到我的手背,我心跳一塊,手也僵了些許。
「冒犯了。」他溫和的勾了下嘴角,繼續不緊不慢的解著纏住的絲綢和棉布,那兩樣東西卻越解越亂,最後乾脆亂作一團。
我的心不知為何猛地一跳,隨後便是心跳如雷,難以平復。我的臉發起燒來,怕是燒紅了臉頰,已經無法掩飾絲毫。
「小姐。」他忽的停住了手上的動作,深深地望向我。我受不住那熾熱的目光,慌忙偏過頭去,他卻不曾將目光移開絲毫。
「這絲綢布匹兩相糾纏,如同你我,這定是天意,你還是不肯嫁我為妻嗎?」
我目光一顫。
我聽得出他的渴望,我又何嘗不想與他雙宿雙棲?
正是春季,正是萬物繁衍的季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樣的諾言,便是不允下,也已經銘刻在心。
見我默然,他臉色微沉:「你不願意?」
還不待我解釋,他便一把摔了棉布與絲綢,拂袖而去!
我慌忙追去,送他度過淇水,一路奔波,一路相隨,他走的太快,我跟的吃力,一路上他沉著臉,面露慍色。
一路相隨,我疲憊不堪,送他直至頓丘,才不得不停了步子。
便是一路上花費了太多光景,他亦是不曾消氣半分。
我嘆息,輕聲勸著:「公子,並非我故意拖延時間,實在是你沒有好媒人啊……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介女流又要如何擅作主張?還望公子息怒,把秋天訂為婚期吧。」
他的臉色終於緩了緩。
我心裡懸著的石頭落了地。
隱隱的,我聽見了身側水塘里鴛鴦的鳴叫,不知怎的,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心底竟空落落的,似是空了一塊。
據說,鴛鴦是最恩愛的鳥。
可是為何?我卻總見到那鴦鳥無助的悲鳴?悲鳴的鴦鳥呵……你的鴛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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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那日起,他便沒了聲息。
我知道他家並不富饒,婚禮之事所需費用龐大,他這半年來自然要處處奔波。
多少個午夜夢回,我見他湊足了聘禮,用大紅花轎娶我入門,和他舉案齊眉,相敬如賓。
這年的雨水格外的多,春天便淅淅瀝瀝的,夏天更是時常暴雨傾盆。我或頂著炎炎烈日,或撐著蠟黃紙傘,不知多少次登上那倒塌的牆,遙望那春天來過的人。
我總是失望。桑樹的葉子綠了又黃,他卻人間蒸發了一般不見人影,我的淚簌簌的掉下來,晴天便砸入土中不見了聲息,雨中便融入雨幕分不清是雨是淚。
終於,在那個豐收的日子,他踏上了春日走過的小徑,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似乎忘記了這半年的等待,我似乎忘記了那可悲的天蟬,我似乎忘記了那悲鳴的鴦鳥,眼裡心裡全是他,全是重逢的喜悅。
我們有說有笑的,似乎這半年多的等待並無絲毫苦楚。
他用龜板、蓍草占卦,並沒有不吉利的預兆,我微笑,忽的覺得那悲鳴的鴦鳥那般可憐。
我們會幸福的。
那年春日,我們的緣分已經為上天所揭示。
我終於坐上了他接我回家的車,帶著嫁妝,嫁到了新的家園。
我似乎看到了乾涸的河床旁那相濡以沫的魚,在困境中相互扶持,相互保護。
他的家裡並不富庶,但是我嫁給他無怨無悔。
他的笑,他的眼,都是我與他相守一生的理由——無論貧窮,無論困苦,只要我們彼此相愛著,都會好起來的。
如今已經是落葉的秋,可是族裡的老人依舊唱:「桑葉未落密又繁,又嫩又潤惹人迷。斑鳩鳥兒勿嘴饞,熱戀女孩勿沉迷。小伙要把女孩纏,說甩就甩他不管。女孩若是戀小伙,從此情網解開難!」
馬車到了他家的時候,天開始淅淅瀝瀝的又下起了小雨,不知為何,今年的雨格外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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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瞬而逝。
幾十年的光陰逝去,沖淡了我曾經的美好幻想。
又是一年蕭瑟寒秋,又到了桑樹落葉的時候。我看著那桑樹的的葉子枯黃,紛紛掉落,隕落的蝴蝶一般殘缺著昔日絕美的雙翅。
我終於知道為何那鴦鳥重視悲鳴。
我終於知道族裡的老人為何對那歌謠情有獨鍾。
我終於知道那年的雨為何那般的多,那年的天為何那般的怪。
那哪裡是上天揭示了我與他的緣?那淅淅瀝瀝下了將近一年的雨,是天的淚呵……
自從我嫁到他家,缺衣少食,多年來忍受貧苦的生活。那淇水波濤滾滾,水花打濕了車上的布幔,阻斷了我對愛的幻想。
我沒有什麼差錯,他的行為卻前後不一致了。那歌唱的對呵……男人的愛情沒有定準,如今歲月奪走了我的青春,我已人老珠黃,他的感情便一變再變。
三妻四妾,曾經那麼遙遠的詞語,忽然離我那般近。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竟然脆弱的如同清晨的薄霧,太陽一出來,就散了——然而,太陽又怎會不出來呢?
這麼多年來我做他的妻子,家裡的苦活兒都由我做。我早起晚睡,沒有一天可是稍稍休息。可是他的心愿滿足后,就對我開始施暴,早已沒了當年的憐惜。也許是歲月的無情泯滅了他僅存的良知,更也許,我一開始就被他製造的假象迷惑了。
我的兄弟不了解我的處境,都譏笑我,那樣的他們那麼讓人感覺陌生。是是非非,早已物是人非。曾經在院子里嬉笑打鬧的童稚兒童如今已經是鐵石心腸。
世態炎涼,人走茶涼,人心所向,有愧天荒!
偶爾他不在,我才能稍稍停下勞累的身子,閑著時靜下來想想,也只能自己傷心罷了。
對鏡理紅妝,紅顏不再。
連日的操勞摧殘著我本就脆弱的臉,毀了我這曾經靈秀的皮囊。
那鴦鳥的悲鳴,開始一夜又一夜的在我耳畔繚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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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聲。
曾經,我是想同他白頭到老的,但曾經的我又怎麼會想到我有一天會淪落至如此處境?
淇水再寬總有個岸,低濕的窪地再大也有個邊,他的變化,卻寬的過淇水深得過窪地早已無法無天。
少年時我和他一起愉快地玩耍,盡情地說笑。誓言那般真摯誠懇,誰料時光流轉,那誓言卻成了謊言,讓人心酸。
便是再給我十倍的智慧,我也無法想到他會變心。
既然他違背誓言,不念舊情,那就算了吧……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我和那天蟬,竟是那般的相似。
這麼多年,我付出了那般的多,結果,卻撈不得一絲應得的報酬,甚至沒有該有的待遇……
我的目光投出破舊的窗,看向那一望無際的草原。
又是一年春天。
生機盎然的春天。
牧童短笛,笛聲悠揚。天蟬吐絲,桑葉沙沙作響。
恍惚中,我似乎看到不遠處的地平線上有黑點出現,那小小的黑點逐漸擴大,走到近處,卻是個年輕男子。
他抱著布匹,嘴角含笑向我走來,目光那般溫暖。
那目光,猶如我初見他之時那般如同春日陽光。
他說:「小姐,我來換絲。」
家裡的天蟬,正在吃著桑葉,吐著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