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相濡以沫成互傷
是怎樣離開了晉王府,又是怎樣遇到了兮兒帶來的接應的人,這一切的一切,敖情遙都已經記不清楚了。
她的腦海里,全是吳青影臨死時那不成人樣的身體,她的腦海里全是當時那恐怖而血腥的氣息。
她是最不該怕血的人,此刻卻感覺那麼恐懼。
吳羽芊和敖情遙雙雙坐上了兮兒帶來的馬車,請來的醫生正在為吳羽芊把脈。
然而,吳羽芊本人便會醫術,她尚且不能解的「暗·萬鬼吞天」,那個普普通通的醫生又如何解呢?
吳羽芊的臉色很難看,比敖情遙的臉色難看得多。
稍過一會兒,她便會無法抑制的乾嘔起來。
她喝入肚子的東西緩解了萬鬼吞天給她帶來的痛,卻讓她的心更痛。
青影……
青影……
七皇弟呵……
她喝下的,可是她的親弟弟的血肉之軀!
她要如何原諒自己?這般手足相殘!
本就感染風寒的敖情遙透支了靈力,昏昏欲睡。她靠在馬車的角落裡,淺淺的睡著。但是這種淺度睡眠並不能維持多久,很快,吳青影就會出現在她的夢中,給她最痛的一擊。
那一下,狠狠地打入她的心裡!
她本是恨他的,可是不知為何,當他親手死在她的手裡,她卻滿腦子都是他的好。
他曾經的溫柔。
他曾經的陽光。
他曾經的呵護。
他曾經的包容。
最難過的時候,他曾經陪在她的身邊!
於是,他渾身是血的出現在她的夢裡,將她驚醒,讓她心痛,讓她痛不欲生!
這樣的折磨,一直持續了兩天。
兩天後,兮兒為首的一隊人馬進入了大遼京師。
晉王慘死,六公主受傷。
這樣的消息,又怎麼會不震動朝野?
得勢的羽王親自出了皇城,將車隊引入府邸。帝君震怒,命當朝重臣勘察此事,甚至動用了黑白兩道人人為之色變的天音樓的勢力,同時以百萬黃金請清風宮出面協助。
誰都看得出,帝君已經下了血本。
吳羽芊被送入羽王府後,帝君多次親自探望。
但是,吳羽芊自從看到墨冽宇便昏迷過去,這麼多天都不曾醒來,饒是墨冽宇日夜守護,輸送真氣,療傷診脈,她都沒有絲毫的蘇醒的跡象。
敖情遙能感覺得到吳青宇的慍怒。
她的傷並不重,且傷寒也漸漸地養好了,如今住在羽王府的一處偏院里,無人問津。
第四天傍晚,吳青宇獨自一人走入了敖情遙住著的偏院。
兩人對立,久久無言。
待月明星稀,天色已晚,吳青宇才冷冰冰的吐出幾個字道:「芊芊身上的的萬鬼吞天之毒,可是來自於你手?」
敖情遙的心微微一顫。
終於還是到了這一刻嗎?
其實,當她用了這個禁技的時候,她就知道有這麼一天,吳青宇會這般問她。
她動用了渾身的定力,平靜道:「是。」
「這毒,你可會解?」
敖情遙微微垂眸,錯開那滿是希望的眸子:「不會……」隨後,她的心一疼,眼前一片水汽氤氳的模糊:「我若是能解,又怎會讓芊芊受這般的罪?!」
吳青宇深深地吸了口氣。
「就連墨冽宇也沒有辦法嗎?」
吳青宇轉身,背對敖情遙,微微抬頭,凝視著空中那一輪皎潔的明月。
多美的月,和他初遇她的時候的那輪明月一模一樣!
但是,就算是再像,也不是那輪月了。
「呵……」悲到極致,敖情遙卻輕聲的笑了出來,本來已經模糊了視線的淚竟不知為何消失的無影無蹤:「今晚,你是來興師問罪的嗎?」
「不是。」略微一頓,月下冷寂的男人溢出一聲輕的微不可聞的嘆息:「也算是。」
敖情遙依舊微笑,不曾介面,等他接下來的話。
「皇妹還沒醒來,冽宇已經急得不行了……朝中上下對此議論紛紛,人心就要散了。」
敖情遙的心一顫,卻平靜道:「嗯。」
「皇妹在諸位大臣的心目中的形象非常之好,她傷成這樣,下面聯名上書,要求嚴懲兇手……」
所以,她敖情遙是兇手,他要嚴懲她?
她想過他會怪她、怨她,她都不會怪他,都會默默接受的。她以為他會明白她的苦衷,當時的情況,她不這樣做,要如何打敗吳青影?
萬鬼吞天和九天魔音是同樣可怕的啊!
她敖情遙已經做好被責怪的準備了,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吳青宇會願意順著外人的意思對付她……她以為,他便是怪她,也只是他自己責備罷了,是覺不捨得把她交給外人處置的。
可是,她高看自己了嗎?
「情兒?」見敖情遙久久沒有反應,吳青宇只得轉過身來,卻見敖情遙獃獃的盯著地面,眼裡是滿滿的心事。
「情兒……」他的心不由得一痛。
他也不想責怪她,他又怎麼會不知道敖情遙當時是無奈之舉?
眾位臣子不知道,他還不知道嗎?敖情遙和吳羽芊的關係一向不錯,若非無奈,敖情遙是不會傷到吳羽芊絲毫的!
他相信,如果可以,敖情遙就算是傷害自己,也不肯讓吳羽芊受傷半分!
但是,他知道又有什麼用?只有他知道又有什麼用?
朝臣不理解!
墨冽宇……即便是理解也放不下的。
「你想怎麼處置,便怎麼處置吧。」敖情遙回過神來,甚為無奈的應了一句。
那般隨意又不抱希望的回應,讓吳青宇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敖情遙轉身,緩步走向屋內,不忘淡淡的說:「我就在這裡住著,什麼時候要抓我、殺我、對我興師問罪,到這裡來便是了。」
走到門口,她的步子情不自禁的一頓,身子側回去一半。
她似乎再看什麼無關緊要的東西,但是吳青宇知道,她的餘光里,是有他的身影的。
敖情遙抬起右手,手中握著的,赫然是天音樓樓主的令牌。
「我現在是帶罪之身,還是不要玷污了義母留下的東西吧……這東西,便給你了。」
吳青宇沒有動,看著那令牌下綴著的流蘇。
金黃的流蘇蕩來蕩去,就像他現在的心——懸在空中,落不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