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看到了
「讓你知道又怎麼樣,你覺得你還可以活著出去?」兩個人不緊不慢的跟了上來,我聽到了刀被扔在地上,撞擊地面的聲音。張警官的手中多了個黑乎乎的槍口對著我,他望著我,目光憐憫。
也是這個時候,突然從他的影子里分離出一團黑色的陰影,化成我見過的那個女孩。獃滯著表情看著賈醫生,和我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很像,我結巴著叫她:「媛媛?」
張警官的臉色剎那間變得死灰一樣白,滿臉憤怒的盯著我:「不許拿我女兒來說事!」
我看著媛媛胸口上的傷口,慘不忍睹。血肉還在裡面蠕動著生長,只是原本心臟的位置現在是黑漆漆的一片,和之前我看到的那個男孩的鬼魂一樣,被人摘了器官。
儘管早已猜到媛媛可能死了,真正的看到,我還是很難接受。我低下頭,不忍心再去看,只問他:「張警官,你想不想知道媛媛怎麼死的?」
他不屑的冷笑:「你想說什麼?拖延時間等人救你?」我有些心寒,被自己父親的同夥殺掉的媛媛,怎麼看這樣的父親。
「媛媛被人摘了器官,至於為什麼,你恐怕得問問你身邊的賈醫生。」剛說完,旁邊的賈醫生突然暴跳如雷:「胡說八道個屁!」
我嘲諷的對著兩個人笑笑,原來這就是好搭檔。一個做著救人的職業,卻用來殺人。一個做著為維護治安的職業,卻用來掩飾殺人。
我以為我死定了,對準我的槍口卻突然掉轉了方向,扣上賈醫生的腦袋,張警官的聲音壓的低低的,帶著沙啞:「媛媛是不是你殺的?」
賈醫生撲通一聲跪下了,不知所措的胡亂解釋:「不不,我有苦衷,她全都看到了,我……」
張警官擰著臉看著跪下的人,手指決絕的扣了下去。「砰」的一聲槍響,賈醫生的腦袋和玻璃容器一起爆開。
死人了!我驚恐的看著兩個人,更恐懼的是,周圍的容器里,那些器官升騰起一條細小的黑煙,頂著容器的蓋子幻化成一隻只小手掌。接著是身體……腦袋。拚命的捶打著蓋子和瓶體,想要掙扎而出。玻璃容器一個接一個的炸開,碎渣子不受控制的四處飛濺,我慌忙撿了刀就往外跑,刀至少可以自衛,等那群東西全跑出來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你給我站住!」張警官喊了兩聲,身後傳來手槍胡亂打響的聲音,顧不上有沒有子彈打到身上,我只有一個想法——「跑!」。幸虧燈都打開了,不用摸索著走,跌跌撞撞跑到門口時,已經沒有了力氣,腳重的抬不起來。
「欣悅?」視線里,趙銘帶著一群人全副武裝,正堵在樓梯口那裡,一時間多了數把槍口對著我,沒來得及解釋,我心急的沖著一群人喊:「跑!」
腳太重,終於提不起來,我整個人撲了下去,鼻間傳來溫暖的氣息,心裡一暖,眼淚差點崩潰而下。我不敢動彈,也不敢看自己的腿。跑的這段路,我不知有多少雙手掌死死抓住我的腿,越來越多,阻力越來越大,直到摔下的那個時候,我的耳邊仍舊盤旋著,它們叫我留下的悲泣嗚鳴。
「沒事了,我在。」趙銘輕輕拍打著我,溫暖的懷抱讓我久久不想鬆開。僵持了一會兒,冰涼的觸感褪去,那些不甘心的手掌都從腿上離開了。放下心的那一刻,我不好意思的鬆開趙銘,他是唐欣悅的未婚夫,可我不是原來的唐欣悅。強撐著站起來,晃眼的瞬間,我看到了站在人群后熟悉的身影,沈睿朝我揮了揮手,轉身走了。
醫院被勒令停業整頓,事情成了各種新聞媒體的頭條。趙銘成了市民眼中的破案英雄,只是他無論怎麼問我,我都只說是覺得奇怪,才跟著那兩個人下去的。怕出事,才給他發了消息。
清理持續了整三天,那間儲放室一片狼藉。滿地的玻璃渣和器官,唯獨不見了張警官和賈醫生的屍體。
終於出院了,我一路死死低著頭,緊握著趙銘的手。直到醫院大門口,溫暖炙熱的陽光終於驅趕走身後緊貼的寒意。我才敢回頭去看,他們站在陽光投不到的陰影里,慘叫著像我求救。整個胸腔和肺腑都被掏空,一隻只手掌還在不斷的撕扯著血肉。
「你在看什麼?」趙銘順著我的目光看過去,滿臉疑惑。我抱歉的一笑,鬆了他的手:「謝謝你。」他明顯一怔,目光複雜。
戀人之間不會說謝謝?我急忙往前走過去,背著他真想抽自己的嘴兩巴掌。望著一排排的轎車,我泄氣了,調整好笑容問他:「哪輛是你的車。」
一路無言,他偶爾說兩句話,我也只是點頭和搖頭。唐欣悅應該是什麼樣的性格,我一無所知。靠著那箇舊手機,上面也只有一堆陌生的名字和照片,活過來后的這幾天,除了父親和趙銘,沒有其他人來看過我,這不知該高興還是悲哀的人際關係,只比原來的我好一些。
天漸漸黑了,車開入一片繁華的地段,看著有些熟悉,燈紅酒綠,高樓大廈,是現在每個城市通有的特徵。前面的路口人潮來來往往的過馬路,我無聊的翻著手機,「砰砰!」的一陣,車玻璃突然被人猛敲。
女人彎著身體,渾身濕漉漉的,頭髮都結成一條條的塊狀貼在臉上,貼著玻璃的臉了不少的泥漿,看著格外狼狽。急切的拍打著玻璃,想尋求幫助的樣子。
我轉頭看著他:「趙銘,麻煩你開一下窗戶。」他專心的看著前面:「外面下雨,你剛出院,會感冒的。」
那可以不管別人了?我有些生氣,指了指窗玻璃:「外面有人要我們幫忙,這不是你身為人民警察該做的。」
他側頭很快的掃了一眼,繼續盯著前面的紅綠燈:「欣悅別鬧了,外面哪有人。」
聽完我渾身一僵,窗外女人還大力的敲著,「砰砰砰!」不罷休的堅持,我都感受到些輕微的震動。後視鏡沾滿了雨水看不清,我抓緊黑屏的手機輕輕的朝著窗外偏移。黑屏上清晰的印著車窗戶,沒有女人!
恰巧時間到了,車恢復了行駛,我看著車玻璃上殘留的手印,心裡一陣后怕。如果剛才開窗了會怎麼樣?不敢去想,醫院的回憶就夠我害怕了。
沒有迎接,沒有多餘的人,大大的別墅里只有保姆做好的飯菜在冒著熱氣,其餘的一切都讓我覺得冷。彷彿我不是差點死了,只是出門回來一樣,這樣的家庭環境讓我有些始料未及。
「你們回來了,那可以開飯了,我餓死了。」我聞聲看著從另一個方向趕過來的人,滿臉黑線。沈睿繞過我們倆,一點都不客氣的坐上了桌子開吃。
趙銘先發話了,略帶不爽的神情:「你怎麼在這裡?」沈睿埋頭在食物里,看也不看我們:「過來拿錢的,順帶蹭飯。」厚臉皮的直白,蹭飯蹭的理直氣壯。
我看著趙銘皺了眉頭,忙主動牽著他走過去:「吃飯,吃飯吧……我餓了。」他鬆了表情,陪我坐了下來,出院回家的第一頓飯,吃的格外尷尬。
沒過幾天,沈睿就急匆匆打來電話,我正在和一周回來一次的爸媽,商量工作的事,我自己的工作。以前是因為不得不去做,因為我缺錢,現在不用做,可占著別人的身體,享受著別人的生活,總讓我覺得虧欠。
扔給我一個地址,一個房間號,其他的什麼也沒說,出門之前查了查地圖,上車了我才開始想一個問題,自己這麼相信他,真的可以?他是知道我的事最清楚的人,除了相信,我好像也別無他法。
窗外的景物慢慢向後劃去,多了很多修路禁止通行的牌子,司機只得不停的繞路,繞著繞著,我迷路了。
據說女人天生是路痴?沈睿在電話那頭問我是不是走錯了路,我嘴硬的說沒有。然後站在路口犯了難,左邊?還是右邊?每個路口有什麼區別……看著這個沒來過的地方,我只好硬著頭皮去問了路。
熙熙攘攘的小路口擠滿了進進出出的人,也招來了不少擺地攤的小販,問到的路是從這裡走出去?我有些懷疑,站到一個小販的攤位邊上準備問問:「請問這裡……」
「姑娘看看這個,絕對好貨!」話沒說完,手裡硬生生的被塞了件東西。我剛想表明我的意思,人群里不知道誰大叫了一聲,擺攤的小販紛紛收拾起自己的東西,見鬼似的跑。
我傻傻的站在原地,看著互相推搡和四處奔跑的人群慌亂的逃離,忘了自己該做什麼。手心裡還躺著那塊通透的白玉,塞給我的那個小販卻早已逃之夭夭。
「你們都給我站住!」叫做城管的生物氣勢洶洶的趕來,掃了我一眼,又匆匆去追剛才跑掉的那些人。我環顧了一下垃圾遍地的路口,除了偶爾經過的幾個行人,剛才推拉的人群早逃的乾乾淨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