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驚鴻

軍訓開始的早上，我因胃痛請了假，免去了軍訓。寢室幾人罵罵咧咧，恨不能得絕症以躲過軍訓。

等他們走了后，我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會兒，然後就聽到樓下教官威武雄壯的怒吼聲、同學們整齊劃一的腳步聲。

或許我應該扛著病下樓訓練，展現我身殘志堅的精神。我有些猶豫地想。

這樣還能藉機看看班裡的女生。我心裡有了點悸動。

但是我穿軍訓服的樣子一定很難看。心裡的悸動緩緩平息。

不過她們穿軍訓服的樣子也不會很好看。我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我不去軍訓一定會被罵，因為沒有集體榮譽感。我掀開了被子。

不行，我要去軍訓，我這麼愛國，愛班級，一定要軍訓。我下定決心，穿好衣服走出寢室。

剛到宿舍門口，迎面走來一群穿軍訓服的學生。

秦向南看到我，問：「你病好了？」

我茫然地點點頭。

林修宇也在旁邊，欣喜地說：「感謝老天，說下就下，最好別停，連下一星期。」

這時我才發現外面下起了大雨，成群的學生正往宿舍樓湧來。

五個人全回了寢室，秦向南把陽台的兩扇窗戶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冷空氣，然後爬到上鋪躺在床上：「還是寢室暖和啊。」

又探頭衝下面問：「班裡的女生你們都看清沒？」

「哪有好看的，都穿著軍訓服戴著帽子。」林修宇說。

「還真有一個，你忘了今天從咱們面前走過的那個女生？瘦瘦高高的，鼻樑很挺，有點像新疆人。」

「哦對，那個女生還可以，確實像外族的。」林修宇一副醒悟的樣子，然後看了我一眼，「嘿嘿，可惜某人沒去軍訓，可惜啊。」

秦向南說：「你應該去見見的，那可是新疆美女。」

「叫什麼？」我問。

「劉歡。」

我木訥當場：「我怎麼那麼不想見呢……」

「我也奇怪她爸媽怎麼起了這麼一個名字，可能外族人不知道劉歡是個唱歌的，情有可原。」

「她到底是新疆的還是別的民族的？我都被你們搞糊塗了。」

「我也不知道，就聽教官點了她的名字，又沒讓大家做自我介紹。」

第二天雨停后軍訓立刻恢復了，我因為之前請的假還是可以不去訓練。不過這次還沒在寢室待夠半天，輔導員就來了。

輔導員叫王青海，進寢室看到我，問：「你是喬羽吧？身體怎麼樣了？」

我一看是輔導員，嚇了一跳，急忙下床。王青海沒等我說話，擺擺手：「沒事，你先休息，一會兒你們寢室的秦向南要回來，他出了點事。」

「他怎麼了？」

「剛才教官讓他們綁腿訓練，就是兩人各將一條腿綁在一起跑步，他沒跑好，不小心摔倒了。」

「然……然後呢？」

「一會你就知道了，我剛從醫務室回來，他還在同學的陪伴下包紮。我來看看你怎麼樣了，可以的話幫忙照顧他一下。」王青海的臉色有點凝重，像是交代後事。

「那這幾天我都給他帶飯，好好餵養……不是，好好照顧他。」

王青海走後，秦向南就被林修宇攙扶著回來了。他的臉上包著一塊白布，周邊是淤青和血痕，嘴巴整個腫脹著，看樣子說話都困難。

林修宇嘆了口氣：「他剛才和別人綁腿跑步，一下子摔了個臉著地，你想想，整個臉栽在地上……」

我心中難過，想秦向南此時的內心一定痛苦而絕望，這個念頭剛起，就看到他齜牙咧嘴地笑：「終於不用軍訓了！」

林修宇罵了一聲走了，我開始負責秦向南的飲食起居。就在這天下樓買飯時，我再次看到了那個身影。

還是那件純白色上衣，只不過下身換成了青色長裙，長發依舊披肩，從側面看更是美麗動人。

她沒有穿軍訓服，很可能不是大一新生。在我這樣想的時候，她已經從身前走過，接著我嗅到一股清香，看到了她的側臉。

我的大腦隱隱有些發矇，心像是「騰」地一下著了火。我知道這樣的女生一定是所有男生的夢想，如果她消失在我面前，偌大的校園裡我不知道如何能再遇到她。

大學追女生，講究一個「快」字。很可能和她認識得晚了，就被別的男生追上了。最後成了「等她穿上了婚紗，我也披上了袈裟。」

我的心跳越來越快，她的身影卻越來越遠。她應該不是我們院的，如果不去搭訕，這輩子我們可能都不會認識。

但如果直接上去要手機號，她會不會覺得我太輕浮，以為我經常搭訕女生？

可這是我第一次要女生手機號，我應該向她解釋。我心底一個聲音說。

不對，沒有解釋的時間，更關鍵的是，她如果不給怎麼辦？心底另一個聲音說。

她為什麼不給？難道她有男朋友？

她應該沒有男朋友，這是屬於男生的直覺。

沒有男朋友的話，應該會給吧，只是交個朋友。

應該會給吧……

應該會給吧？

應該會給吧！

兩個聲音交替對話，我的心臟像是在擊鼓。這一刻有一年那麼長，我猛地搖搖頭，終於，望著她的背影邁出一步。

接著我的眼前忽然空了——她在一棟樓前消失了。

我渾身的力氣驟然消失，腦袋中空空如也，連她側臉的模樣都想不起來。

男生總是記不住太美貌的女生，似乎是她們的美麗灼傷了自己的眼睛。

在軍訓還有三天結束的時候，寢室里已經沒人去了。因為院里的男生太少，無法參加最後的閱兵儀式，連一個隊伍都湊不齊，只能湊幾桌麻將。

林修宇看我這幾日落寞的模樣，拍著我的肩膀說：「唉，不就是沒見成新疆美女嗎？你去網上搜劉歡，一搜一個準。」

林修宇說完，其他幾人哈哈大笑。秦向南笑得滿地打滾，葉凡笑得仰天長嘯，韓安笑得吃飯筷子都掉了，宛如癲癇病人。

我說：「你們這麼侮辱自己班同學是不對的。」

「其實劉歡不是咱們班的，是一班的，我早說過一班的美女多。」

「哦。」我不以為意。

林修宇說：「一班已經選過班長了，我和他們班長聊了幾次混熟了，你還不知道一班有四朵金花吧？」

「廢話，我一個出家人知道什麼？」

林修宇一臉得意：「告訴你吧，一班的四朵金花雖然樣貌、性格各不相同，但無一例外都是頂級美女。一個叫孫子鈞，瓜子臉蛋，一米六八的個頭，喜歡穿運動裝，但不是那種賣萌可愛型，眉目間有股英氣，男生見了都躲得遠遠的。」

「第二個叫許鍾靈，一米六五的個頭，身材勻稱，鵝卵石臉蛋。大家閨秀型，舉手投足間優雅嫻靜，落落大方。」

「第三個叫夏雙雙，一米六零的個頭，身材嬌小，語聲甜美，圓圓的臉蛋帶著一對小酒窩。愛和男生玩，常引得男生們爭風吃醋，互相鬥毆。因為和孫子鈞一個寢室，兩人經常在一起。」

「第四個叫江茴，身高不詳，性格不詳，只在報道表上看過照片。據說身體不太好，在開學報道時來了一次，之後一直沒來上課。」

幾人聽完佩服得五體投地，秦向南讚歎道：「你能了解得這麼詳細，敢情是做間諜出身。」

「哪啊，這是一班的男生集體寫的，表達對心中女神的仰慕。我每讀一遍就心曠神怡，讀多了也就記住了，可憐咱們二班的女生，一個個……」

我的內心早被那個美麗的身影佔據，沒聽到他們在說什麼。我試圖回憶起她的側臉，卻總是想不起來，但那股香味依然在鼻間飄之不散。

我因為遇到她有了一種幸福感，又因為錯過她多了一種空虛感。這兩種感受交織在一起，令我變得患得患失。

在很早的時候，我就常感到活著的無意義。人自出生沒多久，便是無盡的上課、學習、作業和考試。而許多人生命中的唯一目標，就是考大學和找工作。這樣的狀態下，很難找到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情，便會愈發覺得活著無趣。

從進入大學，我就不知道自己將要學些什麼，做些什麼，甚至常常思考生命的意義。可自從看到那個女生，我隱約察覺到她就是我生命的意義。

像一個在茫然大海上漂浮的孩子，歷經無數個近乎絕望的冰冷夜晚，忽然看到不遠處閃過一點星火。他以為那就是希望之光，於是拚命地向那個方向游去……

我不知道自己正在追逐一個錯誤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