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的葬禮
在陽光明媚的下午,在「上帝之牆」的職員宿舍的後花園,伴隨著周圍白色的眾神雕像和綠蔭的草坪,正在舉行一場葬禮,是我自己的葬禮。
準確的說,是兩個人的葬禮,另一個倒霉鬼是十字弓。
十字弓和我的黑白色的遺像擺在前台桌上正中央的位置。
我們之所以會落到這步田地,是因為我和十字弓都是時間異能者,在一次錯誤的行動計劃中,我和十字弓葬身在一座軍事基地里,十字弓的異能是預見未來,我的異能是時間置換,總之我們兩個時間類異能者這次徹底玩大了!
草坪上的圓桌上坐滿了賓客,外圍的長條桌上擺滿了自助餐,各種美酒、果盤、冷禽肉、長麵包應有盡有。
老實說,這場葬禮一點都不莊重,沒有一個人穿著葬禮標準的黑色西服和長裙,而且很多人都在一邊吃一邊聊天,而且經常能聽到笑聲。
我一邊這樣想著,一邊在長條桌上撿了幾片火腿放進自己的餐盤,然後回到中央圓桌區,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我的左邊是自己的助手藍竺,右邊是十字弓,她沒什麼胃口,秀美的眼睛正在非常憂傷的盯著前台擺放的她自己的遺像。
這種場景似乎有些詭異,在什麼情況下,一個人可以在死後參加自己的追悼會,並且坐在賓客席上,一邊和賓客聊天,一邊共同分享追悼會上的美食?
我們旁邊的一桌太吵鬧了,一位男賓說話風趣幽默,把同桌的女士們逗得咯咯直樂,甚至坐在我身邊的藍竺都發出了響亮的「額呵呵呵」的笑聲。
我可是藍竺這傢伙的老大啊,可是看這傢伙的表現,似乎一點都不為老大的離世而感到悲傷。
這也不能怪他們,其實我們這一場葬禮完全是蹭來的,這原本是金度日學長花錢舉辦的學生會的團建活動,碰巧我和十字弓在金度日安排的行動中掛掉了,於是這場團建活動順便成了我們的追悼會,如果不是因為這樣,金度日絕對不會單獨為我們舉辦葬禮的,這種事挺費錢的呢!
在座的有不少都是十字弓以前的朋友,可是就連他們都沒有半點悲傷的感覺,原因就在於:雖然中宮的醫學部給出的指導意見把我和十字弓現在的狀態定義為「死亡」,但是我和十字弓卻好端端的坐在他們中間,甚至在餐桌上搶他們的雞腿,這樣的人能算是真正的死者嗎?
這個儀式還是要有的,自從我和十字弓被認定死亡之後,相關機構就把我們兩個人的身份證明註銷了,今天儀式的一項重要內容就是重新頒發給我們一個新的身份ID卡,那是一種青藍色的卡片,能夠像工作證一樣掛在脖子上——鬼魂身份卡。
我不知道是應該傷心還是高興,這種鬼魂身份卡真的挺牛逼的,據說在我們以前,擁有這種特殊戶籍的只有一個叫做鍾寶寶的女人,現在全世界有三張了,這張卡相當於無敵金卡,只要佩戴它,就可以任意出入各種場所,吃飯不要錢,門票不要錢,酒店不要錢,任何東西都不要錢,因為沒人會向鬼魂收費。
當然,我們現在類似於幽靈的狀態就算吃霸王餐也不會對其他人造成什麼困擾,不過相關機構的意見是:我們盡量不要晚上出門,否則碰到心臟不好的人容易把人家嚇死。
演講台上的金度日拍了拍手,所有人安靜下來,他清了清嗓子開始發言:「各位,今天的宴會還有一項重要內容,那就是為我們學生會的骨幹成員十字弓,哦,對了,還有打醬油的玖瑄舉辦一場追悼會。」
金度日一直看我不順眼,所以他對我的冷嘲熱諷也在預料之中,奇怪的是我在台下聽著,卻並不像活著的時候那樣生氣,人死之後不管會不會變成天使,心胸都會寬闊很多,人都死了,還計較這些瑣事幹嘛?
金度日繼續說道:「說實話,今天為活人開追悼會,我真的很無奈,我曾經為這件事情跟中宮的醫學院交涉了很多次,在我看來,十字弓和玖瑄所處的狀態雖然很詭異,只能說是異能者在遭遇奇特經歷之後產生的副作用,與死亡的狀態完全不同,但是醫學部堅持把兩個人的病例蓋上『已死』的標籤,我也沒有辦法!」
金度日說完了用手一指我:「就比如這個玖瑄吧,我剛才看到他吃掉了兩盤子蝦仁炒麵,這胃口比正常人還要好,再這樣吃下去,這位仁兄恐怕就要超重了,雖然他現在的體型也不怎麼標準。」
我正在往嘴裡送著火腿片,忽然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的看向我,頓時我感覺手裡的火腿肉變得很燙手。
我注意到就連坐在前排的夢搖星都扭頭看向我,然後又看了看前台上那一張我的黑白遺像,她的表情古怪至極,我能猜到她腦子裡在想什麼:一個人在自己葬禮的自助餐上狼吞虎咽,視覺效果還是很震撼的。
金度日嘴角掛著冷笑:「我的意思是說,攝取能量維持自身卡路里的消耗,這正是生命體的特徵之一,醫學部的人如果參加這場追悼會的話,他們就能意識到自己的決策有多麼可笑,他們根本不懂一個道理,異能者和普通人之間,劃分死亡的界限是不同的。」
「學長,你說了這麼半天,我不明白醫學部的人為什麼對這兩個活生生的人視而不見呢,我看不出十字弓和以前有什麼不同!」台底下有人說道。
金度日嘆道:「我大概知道在他們身上發生了什麼事情,不過還是由他們本人解釋會比較清楚吧,十字弓和玖瑄,請上台來吧。」
於是十字弓和我愁眉苦臉的走上前去,面對眾人異樣的目光,我感覺自己就像馬戲團里的小丑。
十字弓用手指挽了一下迷彩的長發,說道:「簡單地說,在我們身上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十字弓說著往旁邊邁了一步,站在了金度日現在所處的位置,兩個人的身影重疊在了一起,台下頓時一片嘩然。
金度日比十字弓高出一頭,所以當兩個人重疊在一起的視覺效果是:十字弓的鼻尖長在金度日的喉結的位置,十字弓豐滿的胸部從金度日胸口偏下的位置凸顯出來。
頓時所有人都明白了,而且我相信有不少人都站在了醫學部的立場上,十字弓現在的狀態就是一個有形無質的幽靈,給這種人開死亡證明實在是太明智了。
十字弓解釋道:「其實我也很無奈,我並不像你們想的那樣是一個鬼魂,只是因為我們特殊的遭遇,就像液體升華為氣體一樣,我們的身體化為一種比分子和原子更小的粒子,分散在一個很大的空間內,體積無限大,密度無限小,所以我們的身體給人的感覺就像空氣一樣,但是我們仍然是真實存在的,可惜醫學部的人不相信。」
這時,從台下走上來一個女人,她帶著一個大墨鏡,面龐小巧別緻,墨鏡幾乎遮住了她半張臉。
這個人就是第一張「鬼魂身份卡」的持有人——鍾寶寶。
等我們領了新頒布的兩張「鬼魂身份卡」,我們就擁有和她一樣的戶籍了,所以我們三個人是處在同一個世界的人,相互間能觸碰到對方的身體,雖然我們再也觸碰不到普通人。
這也就意味著,如果我將來想要娶妻生子,恐怕只有在十字弓和鍾寶寶兩個人之間挑一個了。
鍾寶寶上來就拍了拍十字弓的肩膀,說道:「別像個怨婦似的,和我比起來,你們算是幸運多了,你知道我當初辦下世界上的第一張亡靈身份卡花費了幾十年的時間嗎,最後好不容易才讓醫學部的那幫人明白了我的處境,辦理了這種特殊的身份卡,而你們只是因為跟我擁有相同的屬性,結果幾天就辦下來了。」
這時金度日的女朋友兼私人助理蝴蝶鯛捧著一個托盤走上台來,托盤上端端正正的擺著兩張「鬼魂身份卡」,配有金色的掛繩,可以把它掛在脖子上。
根據中宮的人口機構的指導意見,我們最好隨時把這玩意掛在脖子上,幾十年前,鍾寶寶獲得第一張鬼魂身份卡的消息絕對屬於爆炸性的新聞,在國內傳的沸沸揚揚,所以這種卡片的知名度還是很高的,走在大街上,人們一看就能辨認出我們是鬼不是人,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場面像是體育冠軍的頒獎儀式,金度日親自拿起托盤上的「獎牌」想要掛在十字弓的脖子上。
但是人鬼殊途,金度日的這一舉動很形象的描繪出人和鬼的界限,因為他並沒有如願以償的掛上,手順著十字弓的身體一直向下,一直向下,穿透了十字弓的身體,鬼魂身份證隱沒在了十字弓的肚子的位置。
事實上,當初在軍事基地遭難的時候,我們就已經很清楚自己與這個世界的聯繫:
如果是靜止的物體,比如餐桌上的水果,我們這種鬼可以把它拿起來吃,普通人也可以把它拿起來吃,也就是說我們和人類共享這個物質世界;
但是如果蘋果被普通人拿在手裡,我們就無法觸及那個蘋果了,當然也無法觸及人類的身體;
反過來也是一樣,如果蘋果被我拿在手裡,人類也無法觸及到這個蘋果,或者我。
總之,上帝制定的規則就是不讓我們這種鬼與人類或者其他生命體產生任何直接接觸。
所以,「掛獎牌」的事情只能由鍾寶寶代勞了,這種儀式還是必要的,按照鍾寶寶的說法,我們現在已經具備了「神」的某些屬性,也許是「鬼」,無所謂啦,反正算是升級了,這是挺光榮的一件事。
追悼會結束之後,學生會的成員逐漸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