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年苦讀,一朝喪盡
寒冬過後,雖然靈京稀稀落落的也下過幾場雪,但暖意卻是一天比一天重起來了。
靈京,是大濟王朝的都城。
大濟王朝鼎盛繁華,地大物博,物阜民豐,疆土遼闊,南北橫亘萬里,東西跨越八千里,人口萬萬,是真正的天朝上邦,大國氣象。
武威侯府就在靈京城的東南面,佔地百畝有餘,地勢開闊。
侯府大門口,一對足足三人高的紅漆石雕麒麟,做出仰天咆哮的姿勢,朱紅大門,寬有三丈,可讓十餘人並排進入,上面有著閃亮銅釘、銅環。
門外台階上,十餘個身穿赤色鎧甲,手握明亮刀劍,身體筆直站立,面容剛毅,臉色沒有一絲言笑的護衛,冷冷的目光掃視四周,透露出一股子殺氣。
高大石雕,寬闊朱門,威嚴護衛,這一切,都顯示了武威侯府的不平凡,在靈京高高在上的地位。
在武威侯府西南偏僻的小院落里,只聽「吱呀」一聲,一扇頗為破舊的窗戶打開了。
一大清早,打開了窗戶,窗外迎面撲來的冰冷,讓楊晉的精神不由為之一振。
楊晉穿著一件略微破舊的長衫,洗滌的一塵不染,眉清目秀,年紀約在十四五歲之間,身體略微單薄,被窗外涼意一撲,身體頓時打了一個寒顫。
房間裡面很簡陋,一張書桌,三條凳椅,兩張木床,屋內一角,零零散散的擺放著一疊疊書籍,看上去至少也有百來本,卻沒有書架來擺放,只能堆在地上。
來到牆角,楊晉從書堆中抽出一本足有兩三尺來長,一尺半寬的,由黑皮包裹著的奇異書籍,來到書桌旁坐下。
將黑皮書在手中把玩片刻,楊晉開口道:「真不知道這本書到底有什麼奇異妙用,我研究了這麼久,都沒有找到門路……」
楊晉眼睛一動不動的盯著黑皮書,眉頭微皺,腦海里不停的想著法子,欲要將這本黑皮書的用處給弄清楚。
這本黑皮書,是楊晉的老師收藏多年,在他束髮成人之時贈送給他的。
據說此書乃是從天外落下的奇書,火燒不了,水傾不進,書籍的材質更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即便用百來斤重的大鎚,重重捶打千次,也不會留下一點點的痕迹,依舊完整如新。
楊晉的老師參考古今文獻,信誓旦旦說這本書有奇效,可楊晉研究了許久,都沒有一點頭緒。
冥思苦想許久,楊晉最終還是泄氣了。
啪!
黑皮書被合上了。
既然想不到,那楊晉所幸就不想了,反倒是伸了一個懶腰。
「也不知道老師幫我謀官職的事情,弄得怎麼樣了?都三天過去了。」
楊晉眉頭微皺,隨即又緩緩舒展了開來,站起身繞著書桌活動幾下,臉上帶著一股自信,笑道:「在靈京想要弄個一官半職,對別人來說或許很難,但以我鄉試及第,第一名解元的身份,再加上老師乃是隱退大學士,門生遍布大濟王朝,在文壇更是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靈京哪個當官的不得給三分薄面?由他推薦,在靈京為我說個官噹噹,那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
大濟王朝的選賢,正是通過科舉制來完成的。
楊晉五歲識字,八歲成詩,寒窗苦讀十載,文采斐然,學識淵博,卻一直隱而不發,直到一年前束髮成年,這才參加科舉,童試及第,成為秀才。
今年開春,楊晉又參加恩科,厚積薄發,不但一舉中第,還奪得了第一名解元,震動了整個靈京。
在大濟王朝,能夠中舉人的,已經代表了賢才,但是想要做官,卻是沒有那麼容易,但也不遠了,只有一線之隔。
只要有地位,有名望的人推薦,而朝廷又不反對,舉人就可以為官。
而楊晉的老師謝遠季,本身就學識淵博,文氣斐然,又當過二十年的內閣大學士,參與編著了不少書籍。
直到十年前隱退,在靈京城外建立書院,教書育人,地位、名望不但沒有半分減少,還漲高了不少,隱隱有著文壇之首的苗頭,是當代讀書人的典範。
有謝遠季推薦,楊晉為官之事,說是百分之百,也是不為過的。
「我若是做了官,就有了身份,溫夫人即便看不過眼我與母親,但礙於朝廷的面子,肯定也會有所收斂。我倒是沒什麼,只要能讓母親在侯府內少受一點罪,我這十年寒窗苦讀,也就沒有白費了……」
抬起頭,楊晉不由想起了自己在侯府內的處境,腦海里浮現出母親勞累的樣子,臉上的微笑瞬間消散無蹤,眼中閃爍出濤濤的恨意,「十年來,溫夫人一直將母親當做下人奴僕來使喚,即便是我,雖然能夠讀書識字,但生活卻與小廝無異。就算是讀書,那書籍也要我到外面去借,去抄,侯府內空有十萬藏書,我連見都沒有見過。」
「幸好老天眷顧我楊晉,十年隱忍,終於一朝爆發,讓我解元及第。可惜,當初沒有親眼看到溫夫人聽到我高中時候的臉色,想必一定是比豬肝還要黑吧!」楊晉呵呵笑著,臉上有著一股如釋重負的感覺。
溫夫人是武威侯『楊盛』的正妻,朝廷欽封的夫人,整個武威侯府的當家女主人,楊盛統兵在外,便一直由她掌握府內的一切事宜。
而楊晉,身份卻是私生子,乃是楊盛十五年前春風一度,不小心誕生出來的產物,再加上是兒子,自然受到正房溫夫人的不滿,屢受打壓,生活困苦。
不過只要楊晉當上官,以前所受的一切,都會煙消雲散,母親林氏以後的生活,也會改善許多。
「母親不在,想必又是被溫夫人使喚,出去幹活做事了。可惡的溫夫人,幾十個丫鬟、嬤嬤圍繞身旁,卻偏偏讓母親去做苦活累活,真是該死。」
見母親不在,楊晉就料定是被溫夫人使喚,去幹活了,不由恨的咬牙切齒。
咚咚咚!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將楊晉從恨意中拉了回來。
楊晉打開房門,只見一位身穿青色柔順長衣的奴僕站在門口,臉上有著一絲不屑,道:「晉少爺,溫夫人找您有事,請您去大廳一趟。」
嘴裡喊著少爺,但這奴僕臉上卻不見半分對待少爺時該有的和顏悅色,儘是不耐煩。
這也是楊晉在侯府地位低,且屢屢受到溫夫人打壓有關。
「溫夫人找我?會有什麼事情?」呂平無視那奴僕的口氣,心中暗自疑惑,嘴上卻說著:「前面帶路吧!」
在武威侯府,楊晉與母親林氏,不是奴僕,地位卻連奴僕都不如。
這一切,從眼前豪奴身上的穿著就能夠看出來,一個是破舊長衫,一個是青色柔順長衣,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晉少爺,跟我來吧!」
跟在這個豪奴身後,楊晉穿過了幾條長長的走廊,走過幾個花園,經過幾個池子,十多個圓門圍牆,過了足足一刻鐘的時間,終於走到了侯府大廳。
「當真是一入侯門深似海,連去回個話都要走上這麼久,線路之複雜,若不是跟在這豪奴後面,我恐怕都找不到大廳在哪裡吧?」楊晉自嘲一笑,來到大廳。
大廳之內,坐了一個婦人,旁邊便是一大堆丫鬟、嬤嬤在伺候著,角落裡還站著十幾個武藝高強的護衛,用來保護安全。
「楊晉見過溫夫人。」
快步上前,楊晉對著主座上那身穿淺紅色金色羽衣,雲鬢高聳,頭插赤金孔雀簪子,面容姣好的婦人恭敬行禮,不敢有絲毫馬虎。
這個婦人,正是武威侯府的女主人——溫夫人。
「嗯,」溫夫人輕輕嗯了一聲,眼睛看也不看楊晉一眼,自顧自接過身旁丫鬟遞過來的一杯香茗,品了品之後,這才慢悠悠道:「我聽說謝遠季謝學士要為你謀官職,有這回事嗎?」
「啊!老師為我謀官職的事情,她怎麼知道了?不好!」
楊晉心臟猛地抽搐一下,本能的感到一絲不祥。
謝遠季為楊晉謀官職,為了不讓溫夫人知道了之後攪局,還特意暗中低調進行的,卻不想溫夫人最終還是知道了。
見楊晉沒有回答,溫夫人就知道事情是真的了,眼中不由閃過一絲冷芒。
既然被溫夫人知道了,楊晉所幸也就承認了,如實道:「不錯,我確實有求助老師讓其為我謀個一官半職。楊晉已經成人,卻始終窩在偏院一腳,母親更是每日干著粗活、累活,實在是於心不忍,更是有違孝道……」
「你這是在說我居心不良,治家無道,暗中打壓、欺辱你們母子嗎?」溫夫人冰冷的聲音打斷了楊晉的回話,聲音中透露絲絲出寒意,冷聲質問。
「楊晉……不敢!」楊晉面色漲紅,語氣生硬。
「我千萬不能生氣,千萬不能生氣。若是惹惱了溫夫人,即便我沒事,母親可就慘了。母親為了讓我成人成才,在侯府里忍辱負重,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我可不能在這關鍵時刻犯糊塗。為了母親,我不能生氣,楊晉,忍住,忍住啊……」
楊晉拳頭緊握,手指因為用力都微微發白了,心中卻不停告誡自己,千萬不能生氣,更不能惹惱溫夫人。
溫夫人見楊晉面色漲紅,身子微微發抖,不但沒有一絲收斂,反而變本加厲,冷哼道:「諒你也不敢!」
楊晉沉默不語,忍氣吞聲。
過了好一會,溫夫人這才又說話了,「我楊家以武成名,以軍起家,一公二侯四大將,威名赫赫,何等的榮耀!可到了你楊晉身上,卻成了手無縛雞之力,這可不行,我楊家的威名決不能在你身上墮落了。謝學士的推薦我已經幫你推掉了,另外,為了掃掉你身上的文弱之氣,我還替你報了軍伍,文書明天就能到了,你收拾收拾,就去南疆報到吧!」
溫夫人說話的語氣很輕,好像在拉家常一樣,可是聽在楊晉的耳朵里,卻猶如晴天霹靂一般,震得他幾乎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讓他一個文試舉人去從軍?
回過神來,楊晉瞬間明白了溫夫人的用意。
她這是不想讓楊晉有出頭之日,要將楊晉母子永遠踩在腳下。
這一刻,楊晉不由臉色猙獰,再也顧不得許多,大步邁出,沙啞著聲音質問道:「我寒窗苦讀十載,好不容易高中舉人,你卻讓我去從軍,棄文從武?這件事你經過我同意了嗎?溫夫人,你這是在妒忌我高中舉人,害怕我從此一飛衝天,揚眉吐氣。你這是在謀害我,是在抹殺我!」
楊晉一語戳破她歹毒的用心,溫夫人也不由臉色微變,不過好歹也是侯府主母,有些城府,並不會因為楊晉一句話承認什麼。
只見她大袖一揮,不屑道:「我膝下兩子,威兒是朝廷欽封大將軍,跟隨侯爺鎮壓北疆,立下赫赫戰功,斌兒是南山郡郡守,封疆大吏,手握重權,我會妒忌你一個小小的舉人?另外,我做事還需要你同意?」
楊晉無言以對,只能握緊拳頭。
「楊晉,你從軍的事情已經定下,兵部文書明天就會下來,現在就算想改也來不及了。你若是不去,就按逃兵罪處理。在我大濟王朝,逃兵的下場只有一個,那就是斬。我會派遣楊石陪同你前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丟下一句話,溫夫人便轉身離開了,自始至終,她都沒看楊晉一眼。
至於那帶著楊晉過來的豪奴,也就是溫夫人口中的楊石,此刻卻幸災樂禍的看著近乎絕望的楊晉,心中沒有一點憐憫。
溫夫人找楊晉過來,只是想親手打碎他的為官希望,通知他去入伍,讓他絕望,並不是來找他商量的。
「你楊晉高中舉人又能如何?還想為官?我一句話就能讓你十年苦讀,一朝喪盡。你一個書生,既無武藝,又無後台,在南疆從軍一輩子都沒有出頭之日,跟我斗?哼!」走過轉角,溫夫人冷哼一聲,這才能走遠。
……
搖搖晃晃回到自己的房間,楊晉好像丟了魂似得,面無表情,眼神空洞,直勾勾的看向正前方,一動不動。
十年苦讀,一朝喪盡!
噗!
突兀的,楊晉虎目爆瞪,喉間一甜,就是一口血泉噴出。
隨即楊晉臉色蒼白,身子疲軟下去,「砰」的倒在書桌之上,眼角兩行淚水滑落,意識模糊,呢喃著:「溫夫人,你好歹毒,好歹毒啊!壞我好事,誤我前途,滅我希望,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終於,楊晉最後的意識也消失了。
就在這時,誰也沒有發現,楊晉剛剛那一口噴洒出來的鮮血,滴落到黑皮書上,神秘黑皮書卻好似一塊黑色海綿,將鮮血全部吸收了,不留一絲。
嗡!
黑皮書猛地震顫一下,閃爍出絲絲幽光,封面之上緩緩顯現出「諸天武經」四個大字,隨即幽光又沉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