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追魂三鬼(1)
追魂三鬼已走到他們倆跟前,說是走,卻一絲聲響都沒發出。
刃和纖小雲竟沒有看見。
刃多日尋找三鬼,如今三鬼就在眼前,刃反而盯著飄落在桌上的骷髏頭不放。
那骷髏頂、眼洞中忽明忽暗的有一些零碎的黑影轉動,添出幾分鬼異。
一盞燃過半的燭灺毫無生的散出微光,纖小雲也看得入了迷。
沒有風。燭光卻狠狠的搖晃,骷髏上的黑影動的更快。
纖小雲突然問:「這光……屋子裡是不是有點暗?」
刃低頭答道:「我正這麼想。」
「那我們向店家再要一盞燭來。」
刃道:「我們現在就去。」
話音剛落,兩人竟一同站起,一同向門外走去。
可惜那扇很小的門已被三個鬼擋住,僅門被擋了個嚴實,門側的半面牆壁都順便擋了去。
兩人對看一眼,為了一盞燈,去闖鬼關,自然是做不值的事。
於是,兩人一同退後半步,在屋中央站定。
兩人又開始看起鞋子對方的鞋子。
難道自己的手看夠了,還覺得不過癮?屋內光線陰暗,疊影重重。
刃白色布靴看起來剩下一條白影。
纖小雲小巧的馬靴也只上面的星點銀飾隱約可見。
可是兩人卻一直看著。
昏暗中,陰森如冥界。
彷彿白色布靴說話了:「你為什麼看著我?」
彷彿小馬靴重複問:「你為什麼看著我?」白色布靴說:「我在問你!」
小馬靴答:「因為追魂三鬼不好看。」
白色布靴問:「是不是他們的樣子比手中的長鞭更嚇人?」
小馬靴答:「不是嚇人。」白色布靴問:「那是什麼?」
小馬靴答:「是非常嚇人。」
白色布靴問:「比那些喬扮的冥鬼還嚇人?」
小馬靴答:「冥鬼只有一張死人臉。而江湖上見過追魂三鬼的人都可以清楚的說出一張臉不同的人形容出不同的臉。即使大白天說起,表情也如同被人推下了地獄。」
白色布靴說:「死在三鬼鞭子下的人,他們的眼睛里仍存滿了恐懼,他們的臉色就象打籽的老茄子。」
小馬靴說:「你都知道,還故意問我。」
白色布靴說:「但是,師傅的失蹤與追魂三鬼肯定有很大關係,所以不好看我們也要看我們沒有其他辦法。」
小馬靴說:「我們不僅要看,還要問個明白。」
白色布靴問:「那我們怎麼辦?」
小馬靴說:「我們不妨再多說幾句話。」
白色布靴問:「為什麼?」
小馬靴答:「話說的了,膽子也會跟著壯大一些。」
……「哈哈……」門口有人在笑,這一次卻是人的笑聲,不陰惻也不凄厲。
但那裡明明只有三鬼。
不僅有人笑,還有人伸出手指沖他們兩個人指點著說道:「你們看看,這兩個小東西把我們說成了索命閻王。」
另一人接著說道:「真沒想到我們兄弟三人十年未踏入江湖,名聲卻比從前更臭!」
隨即裝模做樣般揉了揉鼻子,不知從哪裡撈出個火摺子點上,屋子裡頓時亮堂許多。三鬼繼續道:「你們兩個小東西不必看著鞋子嘮叨。三鬼重出江湖,自然有重出江湖的理,面具那玩意,都是從前湊熱鬧的把戲,現在,你們倒是有幸看看我們三個老鬼頭的真目,哈哈……」
刃和纖小雲順從的抬起頭,看向門口,眼中露出驚訝,那明明是三個人,追魂三鬼這稱呼用在他們身上已顯得名不符實。
他們三人一胖一瘦,一個不胖不瘦;一高一矮,一個高不矮,神態大致相同,皆象哄著孫子玩鬧的老爺爺。
真正的三鬼卻不象了鬼,而不是鬼的卻故意裝成冥鬼,這是為何?
纖小雲放鬆下來,笑一笑道:「早知道三鬼這般模樣前來,我和少主也不必跟鞋子費了天話。」
刃問道:「三鬼是與舞霓裳同來,還是陰陽死士?」
一鬼哼道:「倒是途中聞聽陰陽死士在尋找我三人,但就憑那兩個老不死的一對破鐵扇我們三個老鬼頭怎能由他擺布?」
看來,言下之意,追魂三鬼是聽了舞霓裳擺布。
纖小雲忍住笑問道:「看來三鬼是受舞霓裳之託嘍?」
一鬼倒也誠實,直接答道:「舞霓裳的話,我們倒是一個字聽不進去的,只是他的毒…」
話音止住,便對另一鬼嚷道:「還不全是你么,憑白無故的,非要去逛什麼窯子!」
另一鬼反駁道:「我們老哥仨兒十年沒碰過女人,逛一回窯子又有什麼錯么?誰想到那女人竟是沖著咱們來的,專從那地方候著我們。」
一鬼道:「她的《霓裳羽衣曲》,你聽不出么?」
另一鬼有些怒氣的回道:「難道天下只有她會彈那首爛曲子?你聽出來了你怎麼不走?」
「我……」
一鬼的話啞住,眼珠外凸,現出十年前的古怪,順勢指著刃道:「就是這臭小子給咱們惹來的麻煩,才中了那毒……」
刃給三鬼一個台階,冷冷道:「我的毒應該找誰算去?何況師傅的失蹤,三鬼總得有個代!」
纖小雲忙問:「你那日果真中了毒么?」
刃嘆息答道:「近兩日突覺全身上下疼癢難忍,思慮前後,只有那斷情毒所致,正欲向你說起,唉……」
纖小雲道:「哼!舞霓裳的手段……」
「纖姑娘,我們同是女人,怎麼說起我的壞話來了。」舞霓裳人未進門,話卻先行,接有媚人的花香暗自湧入。
眾人皆轉頭看向門外,舞霓裳身上紫色輕紗似乎比上一次更加薄誘人的峒體若隱若現,雪白玉指無力的扶在琴弦上,終於邁著緩慢的步子走進來。
這屋子裡足有五個人,至少四個是男人,而舞霓裳似乎只看到刃一個人,唇邊漾出曖的笑容,問道:「刃公子見到本姑娘難道不高興么?」
刃啼笑皆非的回答:「沒想到舞姑娘果真找來三鬼,在下當然高興,只是這斷情毒留在內,怎麼能高興起來?」
舞霓裳嬌笑道:「真的沒想到么?我舞霓裳雖不是什麼正路英雄,但說出去的話還是算的。
死在我毒下的人,我會盡量讓他們死的舒服些才行。反倒是刃公子最近的行徑,別說我,整個武林怕也是要刮目相看呢。……本姑娘對書生一向是沒什麼興趣的,但現如今對卻……」
說話中,舞霓裳的身體已不知不覺貼過來,刃急忙後退。舞霓裳咯咯笑道:「我有那麼可怕么?半月將到,刃公子還是不要妄動真氣,那毒真是作起來,我也是救不了你的。」
纖小雲怒不可歇的上前一步,卻被刃抬手攔住。舞霓裳眼波輕柔一轉,打量著纖小雲說道:「纖姑娘何必著急呢?姑娘這是擔心刃公么?」
刃站在纖小雲身旁道:「舞姑娘還是等在下問明三鬼我師傅的下落,再說笑不遲!」
一鬼聽罷,斜盯著舞霓裳立刻對刃道:「倒是我們也想告訴你,什麼東西放在身上都比毒舒服得多。」
刃換了一種口氣,厲聲道:「那在下就直言了。清風門的門主的失蹤,是不是你們三人為?」
一鬼道:「舞姑娘說你收到了追魂帖?」
刃目光轉向桌上,反問道:「就是這骷髏頭么?那三位就是承認了?」
刃的表情好象已搶先變成了刀光,殺氣遊動。
一鬼又道:「是誰把咱們的帖子放到那山上的?我們三個老鬼頭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石峰的斷虹劍,當今武林有幾人敢去試試?嘿嘿……要怪就怪伺候他喝那茶的狗奴才!」
刃一驚道:「你是說茶奴?」
一鬼道:「不然,那什麼獅峰龍井,又沒什麼好喝。」
刃不解中問道:「清風門一向門前清凈,茶奴平日規矩,何況你三人十年未留足跡,他么會與你們暗中勾結?」
另一鬼嘆道:「如果有一把刀架在狗奴才脖子上,他還想裝裝規矩,就只有去死。可惜可惜,是誰都不願意死的。」
刃道:「是你們要挾茶奴?」
一鬼卻道:「據說只是問了狗奴才一個很簡單的問題,一個沒必要用死去換的問題。」
「什麼問題?」
一鬼道:「他們只是關心一下你刃公子近兩年的去向,這個問題是不是簡單得很?」
纖小雲驚叫一聲,幾乎跳起,喃喃自語著說道:「難怪!難怪!清風門接連的變故……來如此,原來如此……」
刃忍不住問纖小云:「你說什麼?」
纖小雲自覺失言,忙答道:「少主,沒什麼的,你還是繼續問清楚的好。」
刃目光中焦急之色更欲濃厚,問三鬼道:「師傅他老人家的去向,你們應該比誰都清楚。」
另一鬼卻支吾著說:「老三,沒去就是沒去,你何必胡言亂語,往自己腦袋上扣屎盆子。」
一鬼乾咳一聲,瞪眼道:「哼!這屎盆子不是已經扣上了么?」
刃聽得糊塗,道:「你們到底在說什麼?既然已經來到這裡,不說明我師傅的去向,還推託么?」
一鬼聽出話頭,解釋道:「推什麼推!那日的事是三鬼所為,我們承認了便是。」
這一句話已經說的清楚、透徹之極,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明白,纖小雲還在沉思,舞裳媚笑依然,手指仍有氣無力的扶在琴弦上,好像自從她進來那隻手就在琴弦上沒動過。
看得最清楚的便是刃,他突然變得極為冷靜,如同茶奴死那天一樣,心中浮起莫名的迅速的化。
他接著冷靜的問道:「追魂三鬼!」他用力強調一下追魂三鬼這四個字,「你們那三條鞭下追過多少人的魂?」
刃問的這句話似乎與他師傅的失蹤扯不上什麼關係。三鬼面面相覷,雖不知刃出此言是何用意,卻也十分認真的答道:「該死的不該死的,三條鞭子已經奪了三十五個大活人的魂!」
這三鬼倒是計算得清楚,同時學刃的樣子用力調了七個字,『該死的不該死的』這七個字。不用說,這七個字的用意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心肚明,因為這裡的每一個人都殺過人,不論是正門、外門、或是邪門歪道的兵器,殺人的候都不會轉頭問問它們的主人,這個人該不該死!很多人不該死,卻因為某一件事,某一原因轉眼間便魂魄分離。分離,活著的人都難以忍受離別之痛,死去的人不知會怎樣痛苦。
江湖上這樣的事豈不是每天都在發生。
冤死的人有再無法說出的無奈,去殺他們的人也許樣有無奈,殺人殺出的無奈。
這種無奈只要殺過不該死的人,都能了解。即使是以殺人為碗的殺手,都會有這種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