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賴定你了
「我們回來了。」解決了傅府的事情,黑鷹和橙兒回到了孫婆婆的那處小房子。
「怎麼樣,什麼情況?」展軒已經從竹林小屋回來了,此刻正在給孫婆婆打下手。
「你問他吧,我累了,先去休息了。」橙兒看了一眼黑鷹,淡淡地說了一句,就往裡屋走去。
「她怎麼了?」展軒看著橙兒的背影,一臉疑惑地看著黑鷹。
「不知道……」黑鷹摘下斗笠放在一旁,在桌邊坐了下來,也是滿眼的不解,「一路上不怎麼說話,問她發生了什麼,也不肯告訴我……」
「也罷,你先說說傅府那邊什麼情況吧。」展軒拉了張椅子,在黑鷹身旁坐下,「也許她真的是累了,晚點再去看看她。」
「好。」黑鷹點點頭,開始給展軒講發生的事情,「我們去到的時候……」
……
「咳咳,怎麼了,晚飯也不吃?」吃過晚飯,黑鷹端著一份飯菜進了橙兒的房間——從回來到現在,她就沒離開房間,連晚飯都沒有吃。
「我不餓。」橙兒瞄了一眼菜,都是自己喜歡的,可是她沒有一點胃口,一方面她在愧疚是自己讓黑鷹失去了做捕頭的機會,另一方面又在氣黑鷹因為案子不理會自己,真可謂是矛盾綜合體!
「發生什麼了?在傅府就覺得你有些不太對勁……」黑鷹輕握住橙兒的手,擔憂地看著她,「有事情告訴我好嗎?」
「我真的沒事,只是今天走的路多了,有點累。」橙兒微微揚了揚嘴角,抽出被黑鷹握著的手,起身走到床邊坐下,「我想早點睡了,你今天想來也不輕鬆,早些休息吧。」
「那你好好休息。」黑鷹嘆了口氣,無奈地收了碗筷,往門口走去,她不願意說,就一定不會讓他知道她的心事。
「誒!」眼見著黑鷹要出門,橙兒卻又突然叫住了他,「等等。」
「怎麼了?」黑鷹回過身,滿目柔情地看著橙兒,「嗯?」
「黑鷹……」橙兒走到黑鷹身前,環抱住了他的腰,把頭埋在了他的胸口,輕聲低喃,「你後悔嗎?」
「後悔什麼?」黑鷹眉頭微皺——她確實有些不對勁——把碗筷放在一旁的立柜上,靠著橙兒的頭,回摟住她,「橙兒,發生什麼事了?」
「我是說,你後悔跟我離開,放棄繼續做捕頭嗎?」橙兒抬頭看著黑鷹,眼裡竟閃著些許銀光,「我知道你有多愛這份職業,不然你今天也不會……」
「我不後悔,從來沒有後悔!」黑鷹終於明白橙兒為了什麼,這個傻橙兒啊,凈會胡思亂想,他不過是太久沒破案心裡痒痒,沒想到竟然讓她誤會了,「我喜歡尋找真相,可那不代表我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選擇啊!你現在怎麼老愛想這些亂七八糟的,這可不像你!」
「我……」橙兒撇了撇嘴,又埋頭到黑鷹懷裡,繼續碎碎念,「那你為了破案都不理我……」
「哈哈哈哈……」黑鷹哭笑不得,怎麼,這女人是在氣自己不理她?所以發生的這一切,都是她在賭氣么?還是算……在跟自己撒嬌?
「你笑什麼?!」橙兒又羞又惱,故作生氣地瞪了黑鷹一眼,「有什麼好笑的!」
「我只是沒想到,你還會跟一個案子吃醋!」黑鷹好笑地看著懷裡的人,手卻緊緊摟著不鬆開。
「誰說我吃醋了?還是吃一個案子的醋?!」橙兒臉色緋紅,白了黑鷹一眼,轉開了視線,「我……我只是怕你後悔,你要是後悔,現在還來得……」
「橙兒!」黑鷹打斷了橙兒的話,他知道她要說什麼,可他一點也不想聽,「如果我要後悔,早就走了,才不會在這裡陪你!」
「那誰知道你是不是因為害怕三妹他們找你麻煩……」黑鷹的心意橙兒自然已經明白,只是忍不住嘴上逞能。
「我啊……」黑鷹摟著橙兒,附在她的耳旁,勾起一抹淺笑,「賴定你了!」
溫柔的語氣,溫暖的氣息,溫情的語言,讓橙兒的臉又是一陣陣泛紅,他現在可越來越會說甜言蜜語了!
「你自己說的,要跟我到天涯海角,要是做不到,我一定不放過你!」黑鷹霸道地摟緊了橙兒,輕柔地吻了吻她的額頭,「二公主,我可是個較真的人,我這輩子還就賴著你了!」
「你你你……你快走啦!」橙兒紅著臉推開黑鷹,「我要休息了!」
「好好,那我走了。」黑鷹輕笑著搖頭,這傢伙,還不好意思了!
我才是賴定你了,黑木頭……關上門,橙兒摸了摸黑鷹輕輕吻過的地方,終是露出了一抹安心的笑容……
「展軒,籬兒今天的情況怎麼樣?」有橙兒和黑鷹幫著照顧孫婆婆,展軒也省心許多,一大早就去竹林小屋看籬兒了,直到中午才回來。
「不提到傅家都還好。」展軒接過橙兒遞過來的茶水,在一旁坐下,無奈地搖了搖頭,「她現在一直迴避談論他們。」
「展軒,我說實話,我覺得籬兒不應該回去。」橙兒看了一眼在不遠處忙活著的孫婆婆,嘆了口氣,「孫婆婆年事已高,她把籬兒當親孫女一樣看待,現在讓籬兒回去,不是在婆婆心頭剜肉嗎?而且說實在的,籬兒回去傅府,很有可能傅夫人還會為難她……」
「可她的眼睛……」
「白兄,為何不找老君他們問問?」黑鷹知道展軒擔心籬兒的眼睛,卻不明白,天庭資源眾多,為何展軒不藉助天庭的力量來幫助籬兒。
「黑鷹,其實我們神仙,本不該過多插手凡間之事,一切皆有命數,我們參與多了,會影響凡人命格的。」橙兒見展軒猶豫,就自己開口向黑鷹解釋,「像柳家姐姐、天聾、地啞,他們都因為母后的關係,改變了自己命運原有的走向,包括你和魚日他們也是,遇到我們姐妹,多少是改變了你們原有命格的。」
「橙兒說得沒錯,如果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想藉助天庭的力量去幫助籬兒。」展軒看著眼前的茶杯,有些迷茫,不藉助天庭的力量,說起來容易,可是籬兒要怎麼辦呢?
「橙兒,你說……清竹聖女會不會有辦法?」黑鷹低頭沉思了一會,突然猛地抬頭看向橙兒。
「對啊,我怎麼把她忘了!」橙兒一拍腦袋,大聲驚嘆,「天山可是凡間靈氣最盛、奇珍異寶最多的地方,聖女也許會有辦法的!」
「天山……天山……」展軒喃喃念著這兩個字,可眉頭依然沒有舒展開來,轉頭看向了后屋孫婆婆那忙碌的身影,「想必你們不能在此長住,如果我帶籬兒去了天山,婆婆怎麼辦?」
「白少俠,你放心地帶籬兒去,孫婆婆我們來照顧。」傅員外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了過來,兩個身影跟著走了進來,「姑娘、少俠,你們果然在這。」
「傅員外、夫人,你們怎麼來了?」展軒詫異地看著來人,除了傅員外,傅夫人也來了。
「昨日橙兒姑娘和黑鷹少俠走後,我們夫妻二人想了許久,確實是我們錯了。」傅員外嘆了口氣,滿臉懊悔,「橙兒姑娘說得對,是我和內子的過度溺愛害死了拓兒,是我們讓他成了一個承受不住打擊的人……」
「老爺沒錯,錯的是我!」傅夫人邊抹著眼淚,邊打斷了傅員外的話,「拓兒做得那些事,我不是不知道他做得過分,可是我不能生育,見到拓兒的第一面,我就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我見不得他受半點委屈,籬兒的出生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不管老爺對拓兒怎麼好,他始終不是老爺的親生兒子,可籬兒不一樣,她是傅家唯一的血脈啊!我怕,我怕籬兒搶走拓兒的一切,拓兒本就是孤兒,他不能再沒有了我們!」
「那你考慮過我嗎?!考慮過我娘親嗎?!」一個激動地聲音從門口傳了過來——籬兒拄著一根竹棍,臉帶面紗,正靠在門邊。
「籬兒?!」展軒驚訝地上前扶住了籬兒,「你怎麼……怎麼來了?!」
「今天是奶奶的壽辰。」籬兒靠著展軒,在他的攙扶下,摸索著在桌邊坐下,「可是我來得好像太不是時候!」
「籬……籬兒……」看到籬兒如今的情況,縱是傅員外早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也還是忍不住濕了眼眶——不管怎麼說,這是他唯一的女兒啊!
「籬兒,我能這樣叫你嗎?」其實,看著籬兒,傅夫人心裡也很不是滋味,當年逼死籬兒生母、趕籬兒離家,這件事一直像一根刺一樣扎在她的心頭,如今籬兒這般境地,又是受她兒子所害,說到底,是她毀了籬兒的所有,「你別怪你爹,當年之事,你爹也是無奈之舉,一切的錯都在我,是我容不下你娘親,那時候你奶奶身體不好,經不起波折,一家人都瞞著她你娘親和你的事,你爹怕一直鬧下去會被你奶奶知道,才默許了我的行為,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所以你就逼死我娘親,把我從傅家掃地出門?!那時候我才五歲!五歲啊!」籬兒的手緊緊揪著自己的衣服,她想剋制自己的情緒,可是真的太難,「如果不是奶奶把我撿回家,我早已經凍死、餓死在街上了!」
「是我對不起你,是我!你不要怪你爹,不要不認他,這麼多年,你爹爹一直沒有忘記過你!」傅夫人上前握住了籬兒的手,痛哭流涕,「拓兒對不起你,可是他已經走了,他得到他應有的懲罰了!你爹爹現在只有你,只有你了!」
「傅拓……傅拓死了?」聽到這個消息,籬兒身子一震,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他死了,可我的眼睛、容貌,也回不來了!」
「籬兒……」橙兒看不下去,也聽不下去了,到籬兒身邊輕輕摟過了她的肩膀,「傅員外、傅夫人,這些事我們以後再說,籬兒今天會來,也是為了孫婆婆的壽辰,請你們先回去,給她們祖孫倆一點時間吧!」
「那好,我們就先告辭了……」橙兒已經下了逐客令,傅員外二人又怎麼好意思繼續待下去。
「等等。」眼看著傅員外夫妻二人就要離開,背對著二人的籬兒卻又突然開口,「傅夫人,當初你逼死我娘親,讓我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如今你縱容你的兒子毀我雙眼、壞我容貌,不知,我們這新仇舊怨,你要如何解決?」
「你……要怎麼解決?」傅夫人平靜地開口,她似乎預感到了籬兒會說什麼,可是只要籬兒開口,她就照做,不管是什麼事,畢竟是她欠她的。
「我要你……」籬兒緩緩轉過身,憑著感覺轉向了傅夫人的方向,「去跟我娘親道歉!」
「好。」
「好。」
傅夫人擲地有聲的一個字,卻像一個炸雷,炸響在眾人耳畔——所有人都知道籬兒的話是什麼意思。
「籬兒,這……」橙兒有些不可思議地看著籬兒,卻久久說不出話,她也想好好教訓教訓傅夫人,更明白籬兒心裡的恨和怨,可她絕不可能讓傅夫人用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
「傅夫人,你……考慮清楚了嗎?」展軒同樣訝異於籬兒的要求,可是更驚訝傅夫人毫不猶豫的決定。
「夫人……」傅員外沖著傅夫人一個勁兒地搖頭,他希望女兒回家,可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結髮妻子死在自己面前啊!
「老爺,以後我不能再服侍你了,你和籬兒好好過日子,這麼多年,我真的知足了……」傅夫人深情地看著傅員外,凄涼地一笑,伸手取下了自己頭上的發簪,抵在自己的咽喉處,「籬兒,我這就去找你的娘親,請求她的原諒……」
「夫人不要!」
「傅夫人!」
「夠了!」耳邊充斥著眾人的呼喊,籬兒終是在最後一刻喝止住了傅夫人,癱坐在了椅子上,失聲痛哭,「娘,女兒……狠不下心啊!」
「哐啷。」發簪掉落在地上,很清脆的聲音,只是除了籬兒的痛哭聲,和傅夫人的啜泣聲,再沒有人出聲……
「展軒、籬兒,此去天山路途跋涉,你們自己注意安全啊!」
「橙兒你就放心吧,我會保護好籬兒的!」
「是啦是啦,有你保護籬兒,我可放心了。」
「橙兒姐姐、黑鷹哥哥,今日一別,不知何時才能再見,你們也要保重!」
「我們會的,你也別擔心孫婆婆,傅員外和傅夫人會照顧好她的。」
「黑鷹哥哥,我明白的,這有封信,是我口述,展軒哥哥代筆的,麻煩你轉交給他。」
「放心,一定帶到。」
「好了好了,你們該走了,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橙兒、黑鷹。」
清晨第一縷陽光灑下,一架馬車緩緩駛向遠方……
「橙兒姑娘、黑鷹少俠,你們真的不再多住些日子嗎?」傅府,橙兒和黑鷹前來向傅員外和傅夫人辭行。
「不了,我們打算去別的地方走走看看。」橙兒握著黑鷹的手,淡淡一笑,幸福不言而喻。
「也好,孫婆婆我們會照顧好的。」傅員外點點頭,也不多加挽留。
「傅員外,黑鷹的身份,還請員外和夫人保密,如今的黑鷹,已不再是曾經的那人了。」當時在孫婆婆的小屋,黑鷹的身份被籬兒無意中透露,他也就不再過多地隱瞞了。
「我明白。」傅員外看了一眼橙兒,瞭然於心,「今日站在我和內子面前的,是黑翎少俠。」
「多謝員外和夫人了。」黑鷹微微頷首,然後從懷裡取出了一封信遞給傅員外,「籬兒口述,展軒代筆,給您的。」
「籬……籬兒給我的?」傅員外有些不敢相信地接了過來,雖然那時籬兒放過了傅夫人,可始終沒有和他們有過其他更多地交流。
「是的,沒錯。」黑鷹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員外、夫人,信件已送到,我們二人告辭了!」接下來的事,是他們的私事了,橙兒和黑鷹對視一眼,向傅員外和傅夫人躬身道別。
「黑鷹,你說籬兒會和傅員外說什麼呢?」
「我不知道。」
「那你猜呢?」
「不猜。」
「為什麼不猜啊?」
「無聊。」
「什麼?!你說我無聊?!」
「我可沒說,你自己說的……」
「你是不是又想打架?!」
「可以試試……」
……
籬兒留給傅員外的信寫了什麼,除了當事人,沒有人知道,只是聽傅府的下人傳言,那一天,他們聽到書房裡傳來老爺又哭又笑、分外激動的聲音,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
當天晚上,傅府大宴賓客,街坊四鄰都到了,他們驚訝地發現,坐在主位的不是傅員外,而是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傅員外和傅夫人分坐在老太左右兩側,對其甚是尊敬。很多不知情的人向傅府的下人打聽,才知道,那主位上的老人,是傅員外新認的乾娘,如今傅府的老夫人,姓孫。
很多年以後,傅府來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沒有人知道她從哪裡來,也沒有人求證過她的身世如何,只知道她喚傅員外「爹爹」,稱傅夫人「娘親」,傅府上下均將她喚作「二小姐」。這位女子一直住在傅府,只是令人疑惑的是,時光流逝,女子卻容顏不老、青春永駐。直到傅夫人去世、傅員外百年,這女子才突然像人間蒸發一般,失去了蹤跡……
傅員外百年之後,下人替他打點身後事的時候,在他最寶貴的儲物盒裡,找到了一封已經泛黃的信件,字跡在歲月流逝中變得模糊不清,唯有結尾,還能隱約看到一句:爹爹,請給女兒一次,這樣稱呼您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