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被忽視的人

白菲把那首詩念完以後，剛才還凶戾的如同猛獸一般的『內鬼』，像個沉浸在幻想中的孩子一樣，安靜了下來。

剛才的暴戾，全部消失了。

他口裡的獠牙，居然也在緩緩的收攏。

他看著白菲，喃喃道：「沒想到，這世上，居然還有人記得我，記得我叫張勇，記得我這個隱形的人。甚至還記得，我曾經，寫過一首詩！」

說著，他把目光，看向了其他的人。

這個時候，我在他的眼光中，看到了一抹熟悉的東西——孤獨！

接著，他說道：「我叫張勇，普通的名字，普通的長相，普通的家庭…所有的一切，都普普通通，普通到不管在哪裡，大家都會把我自動忽略。」

「我出身在農村，家裡有5個兄弟，5個兄弟中，我是最普通的那個，普通到父母，都將我遺忘。」

「過年，買新衣服的時候，總是把我的那一份忘記。去外面玩，把我落在家裡。做吃的，也總把我那一份忘記。兄弟5人，就我最沒存在感，好像把我當成空氣。」

「長大了一些，我開始上學。在學校里，我也和在家裡一樣，一點存在感都沒有。同學都不和我玩，連名字，都記不住我。甚至，連學校的老師，也不管我，我記得有一次，語文老師讓我站起來回答問題，可是，她居然把我的名字，給忘了。」

「上大學以後，更加如此。連同在一個寢室的舍友，也好像把我當空氣。一個寢室有4個人，他們3個人從來都是一起行動，只有我，一個人，孤零零的…有一次，我1個禮拜沒有回宿舍，但是，他們居然不知道。完全把我當成了一個透明人，隱形的人！」

「至於工作以後，也和以前沒有什麼變化。我在我們公司上了半年的班，但是，卻沒有人記得我。」

「我覺得，自己是多餘的，就好像…在那人來人往的人群中，仿若一個隱形的人。我活著，沒有人去在意，我死了，也沒有人去在意。我痛，沒人關心我，我哭，沒人安慰我，我笑，也找不到一個人分享。」

「我覺得，自己活著，就是一種罪。」

「一個月前，我自殺了。」

「但就在3天前，一個號稱『死神』的存在，將我的屍體喚醒，ta讓我，潛伏在公司中，完成ta的命令。」

「你們現在看到的，只不過是我的一具屍體而已，但是，即便是我的屍體，也是隱形的一般。你們居然，一直都沒有發現。」

「呵…真是可悲啊。」

『內鬼』的話，讓我們所有人聽了以後，都沉默了下來。

大家都沒有想到，這個所謂的『內鬼』，居然會是一具死去的屍體，一具被死神，復活的屍體。

而他，還是公司以前的員工。

但即便如此，大家居然沒有認出來，沒有發現任何異常。這可真的像『內鬼』說的那樣，可悲啊…

沉默的氛圍，足足持續了好幾分鐘。

此時，白菲突然看著那『內鬼』，說道：「其實張勇，這個世上，除了我之外，還有人記得你！」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還有人記得我！」內鬼搖著頭，根本不相信。

「是真的，這個世上，還有兩個人，他們一直都記得你。當你死去以後，更是因此而痛不欲生。」白菲嘆氣道。

「為我痛苦，這世上，還有人會為我痛苦？」內鬼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大笑了起來。

「是的，他們就是你的父母。」

「張勇，你1個月前辭職后，沒人知道你去了哪。」

「當時，有兩個農村來的老人家，前來公司這邊找你。我偶遇到他們幾次，第一次看到他們的時候，是在下雪，那個時候，他們頭上的頭髮，還沒有全白。後來，隔了幾天，我又遇到他們，依然是在一個下雪天，幾天不見，他們兩個人的頭髮，居然全白了。像那天空中飄著的雪花一般白…」

「我從小，媽媽就去世了。所以，我懂得那種失去親人的痛苦。那種痛苦，真的可以讓一個老人家，因此而白了發啊。」

白菲說到這裡，眼眶紅紅的。也不知道是因為想到了自己的媽媽，還是想到了那兩個可憐的父母。

此時，站在一旁的白穎，也沙啞著嗓音，說道：「那兩個老人，我也有印象。當時，我是在大街上看到他們的。天上下著很大的雪，那兩個老人，衣衫襤褸，雪花飄了他們一身，他們不管不顧，像兩個瘋子一樣，看到人就問，有沒有看到我的兒子啊，我的兒子，已經失蹤了好久了。」

「當時，有一條流浪狗走過，那個母親，蹲在那條流浪狗面前，問那條狗，問它有沒有見到她兒子。別人看到了，都說她瘋了，就像魯迅筆下的那個祥林嫂一樣，因為失去兒子，而瘋瘋癲癲的…」

「怎麼可能…怎麼可能…他們生前，明明根本不在意我…」

『內鬼』喃喃著。

突然，他流淚了，眼淚，打濕了他那血淋淋的臉。

原來，屍體，也會落淚！

「張勇，也許你的父母，並非不愛你。而是你，一直陷在你自己的世界里。陷入那個黑暗、絕望、孤獨的世界，不願意醒來。」我出聲道。

此時，我想到了自己。

和這個張勇一樣，我的童年，我的過往，不也是一片黑暗嗎。

從小到大，因為我的眼睛，能夠看到那黑暗中的血光，我被人當做怪物。

甚至，連父母，都拋棄我，將我遺落到孤兒院。

在孤兒院，別的小朋友，都因為我的眼睛，把我當做妖怪。他們經常欺負我，沒有一個人願意和我玩，和我做朋友。我走到哪裡，都是一個人，孤零零的…

人群人來人往，我卻是那人群中的一個隱形人！

我哭，沒有人來安慰我。我痛，沒有人來關心我，我笑，也找不到人分享。

彷彿，這個世界，和我格格不入。

彷彿，我就屬於那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