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世家風範
六月初一,南宮大公子南宮甲和上官大小姐上官靈銖大婚的日子。
南宮府大門前,鑼鼓歡天,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在門口迎客的是二管家南宮喜和三公子南宮丙。
時候尚早,到的都是些不知名的小人物,南宮喜一臉笑容,應付自如,但一向不苟言笑的南宮丙卻開始不耐煩起來。「久仰久仰」、「幸會幸會」,這種話不知說了多少遍,但真正讓他久仰、幸會的卻一個都沒有。
就在南宮丙快撐不住皮笑肉不笑的笑臉時,他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面孔。哪怕是裝模作樣,他也笑不出來了。
一個綠衫女子搭著一個黃衣女孩的手臂,正笑臉盈盈地向他走來。這笑容足以傾倒世間,但南宮丙看了卻頭皮發麻。在他心裡,這個笑容似乎會發出攝人心魂的聲音。
「在下蕭琴,是秀清道人的三弟子,這位是我師妹千千,我們代表師父來恭賀南宮家大喜。」蕭琴自報家門,毫無懼色。
「原來是女俠秀清道人的弟子,幸會幸會。久仰秀清道人的俠名,雖然她不能親自前來,但派二位如此出色的弟子參加我們大公子的婚禮,南宮家真是蓬蓽生輝。二位女俠趕快裡面請。」南宮喜見兩個姑娘相貌不俗,又自稱秀清道人的徒弟,連番奉承。
蕭琴微微一笑,在南宮丙身邊停留了片刻,低聲道:「三公子,別來無恙?前日一別,好生挂念。」
南宮丙勉強擠出一絲微笑,道:「原來是琴兒姑娘和千千姑娘,我是否有恙,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倒是蕭姑娘比之前日更加光彩照人,不知此番前來,除了祝賀,還有何指教?」他見蕭琴身後依然背著一把琴,頗為忌憚。
「我是瞎子,又怎麼看得出來。不過聽你的聲音中氣十足,應該是沒什麼大礙了。」
「你……你是瞎子?」南宮丙不禁心中一驚,他此前見過蕭琴兩次,竟都沒有察覺出她眼睛看不見。
「怎麼?很意外嗎?」
「豈敢。」南宮丙馬上恢復了一臉嚴肅,道:「我送二位姑娘到席間就坐。」
蕭琴未置可否,只聽身後一個聲音道:「不麻煩三公子了,她們跟我一道進去就好。」
南宮丙回頭,卻發現又是一個熟悉面孔。
「原來是疏野兄,好久不見。你認識這二位姑娘?」
疏野前來賀喜,南宮丙並不奇怪,但他為何會認識蕭琴和千千?
疏野與玄遠一併上前,拱手道:「南宮老三,好久不見。這是我師弟玄遠,前幾日才與你大哥見過。至於前面兩位美女,我們有過一面之緣,就讓我來做護花使者吧。」
南宮丙低聲道:「疏野兄為何會認識她們?你可知她們是什麼人?」
疏野哈哈一笑,道:「認識美女還需要理由嗎?我勸你也不要那麼死腦筋,要不然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喝上你的喜酒。不跟你廢話了,蕭姑娘、千千姑娘,我們走吧。」
蕭琴微微一笑,沒有拒絕。
在南宮丙疑惑的目光下,四人進了園子。
南宮府是蘇州城內有名的大園子。兩日前千千隨疏野等人從東南角翻牆而入,再加上夜色已深,並沒有看清園中景觀。此番從正門而入,千千立即被這世家園林大氣而精美的布局所震撼。遠可見平岡遠山,近可見竹塢曲水,山池亭榭隨處可見,極為疏朗明快。夏日荷花正盛,幽香陣陣,蕭琴雖目不能視,卻也能感受到園子里池水晃漾渺彌、花木繁茂雅緻的醉人之氣。
繞過幾處傍水而建的亭榭小築,便來到一片寬敞的堂前草坪。正義堂是南宮家最大的廳堂,婚禮就在這裡舉行。廳堂里裡外外掛紅綢、貼紅喜,一派喜慶。
在家丁的安排下,四人在廳堂外第二排中間靠右的位置坐下,對於他們幾人來說,不算怠慢,也不算起眼。三十餘個酒桌疏疏密密坐了很多客人,有武林中人,有富家商賈,有和尚道士,三教九流,形形**。而第一排的所有酒桌都是空著的,顯然是為大人物準備的。
周圍嘈雜的人聲讓蕭琴有些不自在,她對千千道:「這周圍可有南宮家其他人?」
千千左右看了一圈,道:「家丁倒是有不少,不過你想找的人一個都沒有。」
「你知道我想找誰?」
「無非就是南宮行、江雲生之類的」,千千忽然頑皮一笑,道:「哦,我知道了,琴兒姐是想問那個南宮二公子。」
蕭琴聽她有意提起南宮乙,嬌俏一笑,道:「你倒是機靈,那你說他在不在呀?」
「當然不在啦,他如果在,哪兒還用等你找他,他自己就主動過來了。」
「你對他還真是很信任呢。」
「不是我相信他,是我相信琴兒姐。」千千雙手支在桌上,看著蕭琴微紅的俏臉,道:「琴兒姐,前天你和他究竟發生了什麼?跟我說說好不好。」
前天夜裡,蕭琴離開南宮乙,走到樹林盡頭,以一曲熟悉的琴聲將千千喚出來,二人一起回瞭望月樓。路上,蕭琴向千千簡單說了在密室、樹林發生的事情,最後提到自己被南宮乙所救、吟笑兒不知所蹤,至於和南宮夫人的一些對話、和南宮乙在湖邊的種種,都略過不談。
但機靈的千千卻知道事情不會這麼簡單,要不然蕭琴也不會如此深夜才回來。但她追問了幾句,蕭琴都沒有回答,千千隻得作罷,二人便商量去找吟笑兒的事。
第二天,疏野和玄遠來到客棧詢問情況,蕭琴簡單地說了一下事情經過,四人便一起出去打探消息,疏野甚至又偷偷去了一趟南宮家,卻沒有吟笑兒的下落。
一日未果,四人商量,婚禮當天一起光明正大地去南宮家問個究竟。
蕭琴聽千千又問起了那晚之事,不願回答。一旁的疏野卻好奇心起,問道:「琴兒姑娘,你和那個南宮乙有什麼故事嗎?」
「你跟他也很熟嗎?」蕭琴不答反問。
「不算熟,但那小子可是蘇州城裡出了名青年才俊。和早就與上官家訂了親的大哥不同,他是好多姑娘排著隊都想嫁的人。說起來他也二十齣頭了,等老大的婚事辦完,估計南宮老爺就要開始給他找媳婦了。」
「他這麼受歡迎?」蕭琴饒有興趣。
「那當然,他是南宮家的二少爺,翩翩公子,相貌不俗。師承武當,武功是他們兄弟幾個中最好的。為人嘛,謙和大度,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好欺負呢。」
「聽你所說,他豈不是一個完人?」蕭琴覺得疏野說的有些誇張。
疏野尋思道:「要說他有什麼缺點,可能就是有些讓人捉摸不透吧。他看起來對什麼都不在乎,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所以我沒辦法跟他交朋友。要我說呀,這種人雖然受姑娘歡迎,但姑娘嫁進來也未必幸福。因為越是表面上看起來對什麼都無所謂的人,內心的花花腸子就越多。在這一點上,還是老大更靠譜。」
千千撇嘴道:「我看你是嫉妒人家吧,我倒覺得,只要他真心喜歡,嫁給他的姑娘一定會很幸福。」
「你又怎麼知道了?明明只跟他見過一次。」
「這跟見過幾次沒關係,有些人、有些事,一眼就能看穿。」
「那你要不要嫁給他呀?我倒是可以給你說個媒。」疏野酸溜溜地說道。
「這就不必了,我年齡還小,而且,他也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千千很大方地回答道。
「那你喜歡什麼類型?」疏野和蕭琴同時問道。
千千小臉一紅,道:「我哪裡知道,但是哪種不喜歡,我是知道的。」
「那你說,我這種類型,你喜不喜歡?」疏野居然指向了自己。
「不要臉!不喜歡!」
「那我師弟玄遠呢?」
千千臉上又是一紅,「比你好多了。」
蕭琴忍不住笑了起來,玄遠卻是一臉尷尬,窘迫道:「疏野,你能不能正經一點。」
疏野不服道:「我哪裡不正經了,我們是來參加婚禮的,還有比談論男女婚嫁之事更正經的事嗎?」
玄遠一臉無奈。
幾人說說笑笑,卻被遠處一聲高喊打斷了。
「蜀中唐門到!」
這一聲,讓酒席間所有的人都躁動氣來。
蜀中唐門和南宮家素無往來,這是江湖上眾所周知的事情。但這次唐家居然派人來參加南宮大公子的婚禮,眾人不免議論紛紛。有的說南宮家是在拉攏唐家壯大聲勢,有的說唐家想藉助南宮家的勢力重振聲威。近些年唐家的聲勢大不如前,被公孫家從三大世家中擠了下去。
只見向廳堂走來四個男人,為首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男子,雖形容威武,但臉上戾氣頗重。他身後跟著三個隨從,右手邊是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模樣俊俏,衣著華麗。左手邊是個四十歲左右的漢子,昂首闊步,目中無人。中間似是一個頭戴斗笠的老漢,看不清面目。
三人被南宮喜帶進來,剛走到大堂前,就被迎面而來的人接應住。
來者是大公子南宮甲,他聽到蜀中唐門到來,便立即從廳堂內出來。今日南宮甲一身華服,春風滿面,整個人都充滿了大喜之氣。他上前迎道:「原來是唐家大公子到了,失敬失敬!」
為首之人便是唐家大公子堂皇,他見南宮甲親自出來迎接,喜悅之情溢於言表,拱手道:「南宮老弟大婚,恭喜恭喜!」
南宮甲接著寒暄道:「唐老爺和其他幾位公子可好?」
唐皇道:「家父還能挺上幾年,幾個兄弟如果不遭意外的話,希望日後能有幸能目睹南宮老弟的風采的。」
南宮甲乾笑了一聲,「唐兄真會開玩笑,來,這邊請。」
南宮甲將唐家四人引到了疏野他們旁邊的桌上。他看到疏野,使眼色打了個招呼,對他身邊的兩個陌生姑娘多看了一眼。
唐皇入座后,也向疏野一桌望去,只見兩男兩女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不禁皺了皺眉頭,似乎對這個安排並不滿意。
千千見堂皇向這邊看來,小聲對蕭琴道:「那個唐家大少爺,似乎很不滿意地向我們這邊看過來。聽笑兒姐說,唐家在四川的名聲一點都不好,那個大少爺呀,還有特殊的癖好呢。」
「什麼癖好?」蕭琴有些好奇。
「聽說他三十多了還未娶妻,是因為他喜歡男人!」
千千聲音雖小,但疏野和玄遠都聽到了,不禁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向堂皇看去,只見他正與身邊那個俊俏少年不知在說些什麼,神色親昵,不似一般關係。
就在幾人偷偷打量唐家之時,又聽遠處一聲高喊:「公孫世家到!」
這回引起的騷動比之唐家更為熱烈,在場的人幾乎都站了起來,向來人的方向看去。
同樣是世家,但公孫家與唐家的氣派完全不同。
只見迎面走來十餘人,為首的兩人中,一個是面目頗為英俊的年輕公子,自帶高貴之氣,難掩神採風流,光是在氣勢上,就將堂皇比了下去。
他旁邊是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漢子,面目頗為和善,但整個人卻虎虎生威。他左手拖著個金煙桿,隔一會用嘴吸一下,卻不見有煙冒出。
他們身後跟著十來個隨從,個個精壯彪悍,讓人生畏。
南宮甲趕緊迎上前去,滿面喜色,拱手道:「公孫二老爺和三公子大駕光臨,在下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三公子公孫幻回禮道:「好說好說,南宮兄大喜,又何必多禮呢?」
儘管他只說了一句話,但蕭琴立即認出了這個聲音。這不就是前日她和吟笑兒從密道出來后,遇到的那個三公子嗎?
二老爺公孫謀卻道:「別說那麼多廢話,快叫南宮老頭子出來,兒子成親,他卻藏起來,是在偷看媳婦嗎?」
「哈哈哈!」
只聽一個爽朗的笑聲從大堂傳來,氣力充沛,滿是喜悅。
「老謀子,你越來越為老不尊了,還開起了我的玩笑來了。」
大堂里走出來兩個人,說話之人面目祥和,體態微胖,卻是南宮老爺南宮壬癸。隨他一同出來的是南宮丙,自聽到唐家來人後,他便不在門口迎接,而是進屋去找父親,一同來招待貴客。
公孫幻趕緊上前拱手拜道:「小侄公孫幻拜見南宮老爺!」
南宮壬癸打量了他一番,笑道:「公孫三少果然是青年俊傑,人中龍鳳,難怪公孫大老爺這兩年都不怎麼出來見人了,有這樣優秀的兒子,他一定是在家安享天倫之樂了。」
公孫幻謙道:「南宮老伯過獎了,說道人中龍鳳,我又怎能與南宮三少比呢。」
公孫幻一臉笑意地看向一旁的南宮丙,而這位三公子卻眼含怒意。前日,在南宮丙不知道公孫幻身份的情況下,二人大打出手,南宮丙落了下風,自然不服氣,卻沒想到那人竟然是公孫家的三公子公孫幻。
南宮壬癸見兒子一言不發,也不行禮,便用胳膊肘懟了他一下,道:「你這小子,還不快點見過公孫二老爺和三公子。」
南宮丙無奈,拱手道:「小侄見過公孫二老爺。」接著向公孫幻道:「原來你是公孫家的三公子,幸會。有機會我們再比試比試,這回定要分個高下。只不過這回還請你不要鬼鬼祟祟,找錯了我們南宮家的大門」
公孫幻尷尬一笑,沒有接話。
南宮壬癸聽兒子語氣不善,趕緊打斷了他們,親自將公孫家一行帶到第一排中間靠左的一桌。他知道孩子們年輕氣盛,誰也不服誰是很正常的事情。但他不知,這兩個三公子前日才拳腳相向。
見此場景,這邊唐家一桌更加不高興了。堂皇將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拍,怒道:「南宮壬癸什麼意思,親自迎接公孫老兒,卻不來理會咱們。」
他旁邊戴斗笠的老者卻道:「不要多生事端,別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麼的。」
堂皇聽了,居然真的不說話了,只是又倒了杯茶,一飲而盡,將那茶杯又砸出了聲響。老者見狀,不禁搖了搖頭。
那邊公孫家剛坐定,又聽遠處聲道:「武當掌門居正道長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