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碧水東流至此回

第九十五章 碧水東流至此回

碧水城是富貴之鄉,商業繁榮。當年又是三國交界之處,與河雙城離得不遠,依舊是三日車馬,阮和又到了碧水城之下。

掀起車簾望見城牆青翠,綠苔覆滿,那日匆忙一瞥,只來得及望見上方『碧水』二字,而今細看,倒生出了幾許嚮往之意。付了銀錢,辭別車馬,便踏入那寬闊的城門中去。她走的極慢,雖說沈雲岫已在碧水城,可在何處落腳她卻不知。

沈雲岫決意在碧水城安家,就勢必會尋一個住所,這住所在何處,一時也無處可尋。既然如此,倒不如先去完成阿姐的囑託。傳信陛下,阮和稍加思忖,已有了主意,信若能到柳清持手中,陛下定然知曉。

她雖身在宮牆之內,卻也知曉這天下間是有兩座茗雅軒的,碧水城中的這一座才是主樓,都城中的茗雅軒還是靖朝建國之後仿照此處依樣建成。當即問了路人,直奔茗雅軒而去。

茗雅軒不難找,正處在整座碧水城最好的地段,若非親眼所見,只怕她是不會相信天下真有兩座一模一樣的茗雅軒,一入此間,恍若回到了都城。

年輕姑娘孤身一人並不多見,尤其是還背著包袱,總算茗雅軒她也隨柳清持去過幾次,知道裡頭的規矩,不會有什麼亂子出現。向掌柜要了間僻靜的房間,便由小二帶她前去。

「姑娘請。」

「多謝,請幫我送一份筆墨過來。」

茗雅軒的辦事效率向來都快,她執筆蘸墨,聞悅並未告訴她什麼有用的消息,也便只寫了『碧水城有異』五個字上去,落款是一個『阮』字。

下樓來,將信送到櫃檯處去,「煩請送往都城中的碧水城,交給掌柜。」

櫃檯處的賬房先生是個四十多歲的文士,穿一身靛青綢衣,形容斯文,細看了一眼道:「姑娘,我們東家不姓柳,茗雅軒如今的掌柜是從前慕府的管家,也姓慕。」

阮和微笑道:「我知道,慕掌柜自然明白這其中的意思。」

「那就按姑娘吩咐去辦,姑娘放心。」那文士也不疑有它,都城茗雅軒老掌柜來往的人數不勝數,多是達官貴人,當朝顯貴,興許真識得也未可知。

「姑娘看著不像本地人,口音像是都城人士。」那文士狀若無意地說了一句。

阮和不在意地笑笑,正要回房,走了兩步又迴轉來,「這幾日你見過都城裡來的人?」

「姑娘說笑了,茗雅軒每日門庭若市,來往數百人,哪裡能一一記得清楚。」

阮和又問:「可見過一個品貌不凡,待人和善的年輕公子么,都城口音。」

文人笑道:「這幾日幫姑娘留意便是。」

「多謝。」阮和轉身回房,果然沒有這般順利。

回到屋裡,阮和洗去一身風塵,便躺下了。一路馬不停蹄地從都城走來,早已睏倦不堪,如今暫且安定下來,可算是能夠好好睡一覺了,找人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這般想著,不消片刻就已沉沉睡去。

她長成於王侯之府,雖是下人,可沈雲岫向來待她極好,后被送入宮中,柳清持身邊,又哪裡吃過什麼苦頭?想那日初出都城,在一家客棧中歇下,就算鏢師住在隔壁,她也提心弔膽,一夜難眠。這一路走來,那點恐懼早就被磨平,前路茫茫,哪裡有許多精力來給她害怕,不過是庸人自擾罷了。

她睡得安穩,月出東山,華燈初上,才漸漸睜了眼。一屋子陌生的氣息,滿心空寂,獨在異鄉為異客,形單影隻,大抵便是如此了罷。

起身梳洗,暖色燭光映出她鏡中的容顏,清水約素,柔而韌,倒是精神了不少。直到走出茗雅軒,置身於車水馬龍,那空寂之感才漸漸淡去,看著別人熱鬧,也是好的。走了一會兒才驚覺久未進食,有些餓了,便在街邊要了碗餛飩,濃湯香氣引饞,極是勾人。

如此閑逛了許久,她知曉沈雲岫的習慣喜好,抱著僥倖的心思,祈盼著能遇上那人,上天卻沒能給她這個僥倖。月上柳梢頭,伊人獨自歸。

她在茗雅軒中滯留了一月有餘,日日出門,卻始終沒能見到那人的身影。又是一日晚歸,茗雅軒中斯文的賬房先生卻上前喚住她:「姑娘留步,孤身一人在外尋人,也是辛苦,之前姑娘托我留意的都城口音的年輕公子,今日卻有一位來了,此時還在軒中,姑娘不妨一見。」

阮和心頭一顫,滋味難言,「是何模樣?」

文士笑著為她引路,「倒是氣度不凡,與人為善,我冒昧同他提了一提姑娘尋人之事,他便留下來在此等候姑娘。」

聽完這般緣由,她惶惶不安的心卻漸漸平靜了下來,不會錯了,是他。

「那公子就在這雅間內,姑娘請。」文士抬手敲門。

「請進。」有溫潤的聲音淺淺傳出。

阮和心安矣,對文士一禮,「多謝先生大恩。」那文士也不多虛言,一笑便走。

推門而入,屋內燃香細細,若有似無從珠簾后飄來,分明近在咫尺,此時靠近卻有些躊躇,止步在珠簾一側,不敢再近。簾后的人亦沒有動靜,一時便靜了下來。

從她進來到現在已過了一刻鐘,他手中的茶已經變涼,他終於起身靠近,卻也在珠簾一側止步,輕柔的聲音一如往昔,「你準備好見我了么?若還沒有,我便再等一等。」

阮和張口想要應他,卻只得顫聲道:「好。」

沈雲岫便隔著一道帘子與她說話,「我聽人說有個都城來的姑娘找我很久了,我便知道是你來了,這一月我正著人在建傾瀾微雨,你自然找不到我,若非今日我過來,真不知還要等到何日。」

「你從未出過門,從都城一路過來,怕是吃了不少苦頭,來了就留下吧。」

「以後咱們就在這兒安家了,無拘無束,倒也樂的自在。」

阮和聽他說了許久,她打小就盼著能一直陪他,如今一朝成真,忍不住淚流滿面,在宮中那最枯寂的四年彷彿像是做了一場大夢,夢醒還是最初的樣子。

沈雲岫聽到她隱忍下的哭聲,抬手掀開珠簾,就看見她倚靠著柱子,掩面低泣,「明明是好事,怎麼反倒哭了。」

他拉下她的手,露出一張淚痕交錯的臉,心已先軟了,「你對我的心意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從前作不得主,如今孑然一身,自可許你一個未來。」

阮和抬手抹淚,擦凈了才抬頭朝他一笑,張口想要說些什麼,才發覺話已被他說完了。沈雲岫見她止了傷心,又欲說還休,天下之大,一心一意待他的人,只有一個阮和,心中暖意泛起,無限憐惜,想起一件往事來,「都城的雪下的大,此處四季明麗,冬雪想必秀氣不少,到時候我陪你一起看。」往年她為了見自己一面,除夕夜雪宮門等候,雪中白頭太過虛幻,不若攜手到老,有阮和相伴,母親泉下有知也該安心了。

阮和卻微有些不好意思,行禮拜謝,「多謝大公子。」

沈雲岫已經釋懷,從今往後,祈王府再也不會出現大公子了,「已經沒有大公子了,只有雲岫。」

阮和低頭沉思,一時難改,輕聲道:「還是喚公子吧。」

沈雲岫忍不住笑了,「隨你喜歡,稱呼日後再改過來也無妨。晚了,咱們回家。」

「公子稍候,我去取行李。」

「好。」沈雲岫跟在她身後,隨她去了茗雅軒後面一處僻靜的角落,少有人跡,難得安靜。阮和的東西不多,不過幾件隨身衣物,一些細軟,小小一個包袱。收拾妥當,便跟沈雲岫上了外頭等候的馬車。

沈雲岫對她說道:「傾瀾微雨沒有那麼快建好,我挑了個院子,暫且先住下,都城裡派人送了我的東西過來,倒是不缺什麼,只是地方簡陋,要委屈你一段時日了。」

阮和終覓得良人,心中再無所求,只是尚有一事掛心,「公子的傷?」

「皮外傷,不礙事。」沈雲岫一語帶過,背上那兩道長疤痕,他看不見,模樣總歸不會太好看,想起傅臨淵之前的戲語,倒真是一番苦笑,那時不知有今日,但願以後莫要嚇著阮和才好。

阮和見他神色變幻,有意避開,低聲問道:「公子不想我知道?」

沈雲岫回過神來,知道她多心了,「我沒有什麼要瞞你的,那傷休養了許久,早就好了,只是身上留了疤,我擔心嚇著你。」

正好馬車停了下來,已經到了,兩人便進了沈雲岫暫居的院子。院子里人少,倒有一個熟悉的面孔,是從前祈王府的舊人。沈雲岫要在此長住,早在豐都動身的時候,祈王便已傳信回府,命王妃速速遣人過來,照料沈雲岫。林王妃心慈,事無巨細一一安排妥帖了,快馬加鞭令人送了過來,故沈雲岫在碧水城落腳沒兩天,家裡人便已到了。

阮和的住處很快就收拾好了,立在房門處,躊躇不已,「公子,阮和還有一事。」

「夜深了,去睡吧,來日方長,不急在一時。」沈雲岫替她掩上門,眸光柔軟,今夜說的已經夠多了,不可太滿,過滿則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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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浮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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