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 會議

早晨。

「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

「咔！」

丁寒伸手按下了鬧鐘的按鈕，迷迷糊糊地從床上爬了起來。數羊鬧鐘是上個月父母在某箇舊貨市場發現並寄回來的，不僅造型精緻而且支持包括中文在內的十五種語言，甚至可以十五種語言連續數羊，功能極其強大。好像是因為賣不出去所以沒有大規模在市面上出現過，這麼好的東西為什麼會賣不出去呢？丁寒無法理解。

姐姐丁凜現在不在家，每天早晨都不在。

但姐姐很顯然已經非法入侵過，因為床頭貼著畫有紅心的便箋，至於自己在睡著的時候姐姐做了什麼，丁寒一般情況下不太想去考慮。

丁寒對睡眠有著異乎尋常的執著——也就是說喜歡睡懶覺，沒有鬧鐘就基本絕對不會按時起床，即使有鬧鐘丁寒有的時候也會裝作聽不見，對於具有能夠選擇性屏蔽外界聲音能力的丁寒來說這很簡單，於是就理所當然地遲到了。

「遲到了的話明天就把小寒六歲的照片拿到學校去到處貼。」

便箋上寫著如此的文字。

丁寒手裡捏著便箋滿臉黑線，以十六年人生髮誓，這事兒姐姐絕對是說到做到。而且，這便箋是早晨偷偷貼上去的，昨天跟本就沒跟丁寒說過，也就是說萬一今天早晨偏偏就遲到了的話……

被姐姐坑已經構成了日常的一部分，所以丁寒倒也不怎麼生氣，把便箋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

餐桌上的早餐很豐盛，包括蔬菜汁和牛奶，香蕉，桃子果醬，自製的全麥麵包摻有核桃仁與蜂蜜，用特製煎鍋做出的心形雙面煎蛋——特意煎得焦一些，以及厚片培根，辣味的不規則形狀香腸。桌邊還特地預備了一個夾著各種材料的長條麵包，這是為了讓丁寒睡懶覺跳起來就跑的時候可以順手抓走。

家裡的早餐很少有重複，種類更是涵蓋中外各國，但牛奶與那個預備的長條麵包是每天一定會有的。丁寒啟開1.5升裝的方盒牛奶直接對著嘴灌了下去，牛奶還帶有冷藏室中尚未消散的涼意，這種清涼感讓丁寒神經一振，拂去了早晨起床的倦怠。

丁凜從來不喝牛奶，冰箱里接近半冷藏室的牛奶全部為丁寒所有，不僅是家裡，外出的時候如果要選擇飲料丁寒的首選依然是乳類，這不算是愛好，而是執著。

這也能看出所謂牛奶能豐胸或者牛奶能讓人長得高之類說法並不是那麼靈驗。

每天日常的一部分在丁寒的家中重複著，而在另一個地方，正在進行著某些「非日常」的事情，

這是個六角形的巨大密閉房間，能夠容納五百餘人，高度更是可以比擬大型電影院，房間正中同樣六角形的台前圍著一圈坐席。坐席的數量實在太少，少得讓人感慨現在的資源浪費情況竟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

「這就是全部的第一階段資料，接下來有什麼想說的請自由發言。」

可以用席位來稱呼，稱作A席，優雅卻過於嚴肅的聲音拉開了會議的帷幕。

每一席前方都有可以觸摸的屏幕，各式各樣的資料顯示在屏幕上，在座的眾人中有的在點擊屏幕翻看資料，也人的彷彿一切與自己無關，坐在座位上不管不顧。

「入學新生1388人，5人是通過入學考試進入的，不錯不錯，比起去年數量倍增，倍增啊，我對有頭腦的人感興趣，嘿嘿嘿……「

B席上回蕩著乾枯的怪笑，帶著明顯的惡意。

「教授**的能不能別陰陽怪氣的。」

在B席的旁邊，稱之為C席，沙啞且粗暴地男性聲音表現出很不耐煩的樣子，這個人根本沒看一眼任何的資料。

「會議時候請不要討論太多無關的東西。」

A席的人出言制止了二者。

「嘿嘿……明白。」

「哼！」

B席和C席的反應各有不同，勉強算是接納了A席的意見。

「咳……咳……讓我……咳……」

在D席上資料看得最認真的人似乎想要說什麼，然而剛剛開口就被一陣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

「身體不好就不要勉強發言了。」

「沒關係……咳咳……反正也治不好了……不如死前……待我卜一卦。」

「請隨意。」

A席的人看來對D席這種絕症之類的驚悚發言和卜卦什麼的奇怪行為已經習以為常，應對得頗為自然。

認認真真地看過諸多資料最後用占卜來解決，這是很有個性的行為，房間內很快就飄起了灼燒骨頭的怪異味道和咔咔的炸裂聲。

「咳咳……橫紋澀而不貫，而……唔！」

本來後面還有什麼要說，劇烈的咳嗽卻無休無止，而其中又隱含著疑似吐血的聲音。

「直接說結果吧。」

「……秦趙長平之卦象，一將而抗一國，不吉。」

喘息片刻之後，D席咳喘漸息，

「啥意思？」

C席聽的滿頭霧水，粗聲大氣地問道。

「現在過於依靠……依靠……咳咳……」

又是說不到半句就被咳嗽打斷，而C席卻猛地一拍大腿。

「沒錯！我早就這麼想了！」

那個「過於依靠」的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即使不用說出來在座的眾人也清楚得很。

「哼，說得簡單，難道還靠你這種凡人不成？頭腦不好還真是幸福啊。」

「你再說一遍！」

「都別說了。」

一直沉默不語的E席終於開啟金口，威嚴而厚重的聲音讓天生就不對頭的B席和C席馬上靜了下來，也許是害怕，也許是敬畏，與方才對待A席的態度大不相同。

「我同意教授的意見，教授說明一下。」

E席的話始終不多，而說出的每一個字卻都帶著不容反駁的態度與壓力。

「好，既然三年學長這麼說了，那就讓身為資料管理員我來解釋一下。」

B席被稱作「教授」的人清了清嗓子，起身站了起來。

「這是去年的實力對比圖，而這是根據今年狀況做出的明年預測圖。」

教授所說的圖表發送到每個人面前的屏幕中。

「不可能！差距這麼大？就算霸王那時候不在了怎麼可能變得這麼弱！」

看到圖表上那天差地別的柱狀條形，C席不敢相信地大叫了起來。

「說你頭腦不好你還不信，就知道看條長短看不懂上面寫的東西是不是？你好好看看裡面不僅是咱們學校下降，還有其他學校的上升。」

「呃……那為啥。」

這次C席大為理虧，平時即使理虧也要爭辯一陣，但這是顧及到種種，還是硬把許多話咽了下去。

「樹大招風啰。」

「啥意思？」

「簡單點說就是外面都在憋著勁等霸王畢業。」

「不對啊！那憑啥咱們學校就不能打了？他們有新生難道咱們就沒的?」

「那些學校給他們畫了個大餅，哦，對不起，你可能聽不懂這比喻，我問問你，你要是別的學校的人，能打敗咱們輝煌聯合，有沒有面子？」

「廢話么，當然有啊！」

「而且咱們這輝煌聯合還出過霸王這樣的人物，是不是更有面子？」

「肯定是！」

「這不就得了，他們也都是這麼想的。」

「啊……」

C席腦子聰明的程度有限，居然還沒太想明白。

「現在你明白新生的素質為什麼比以前低了吧？都被他們招走了。」

「廢話……當然明白！」

明顯是還不明白，B席已經決定不再理C席。

在爭霸中追隨強者固然很正常，但挑戰強者比追隨強者更加普遍。

一方面，霸王的存在使得輝煌聯合的實力和權威達到歷史上最高，另一方面，也讓其餘學校「擊敗輝煌聯合」這種意願達到了歷史最高。各家爭霸名門的管理層紛紛以這種有巨大誘惑力的理由招兵買馬，專等著當霸王畢業之後就與輝煌聯合全面開戰，無論是看到其中利益企圖漁利的頭腦派還是只知道拳頭大小就是道理的戰鬥派都被吸引其中，更有無數暗流在下面涌動。

「今年舊校區新生第一階段評估結果，還是請教導部長說吧。」

B席「教授」結束了自己的發言，緊接著站起來的是最開始的A席。

「今年舊校區的新生經過初步評定，培養等級達到B的52人，達到A的有9人，星級目前……可能只有一個。」

「這麼少……」

C席聽到這個結果徹底地呆了。

這是第一次的初步評定，根據他的經驗，每一年的最終評定結果只會比初步評定還少

「絕對數量也不少很少，但是如果和其他學校的數據相比就非常不樂觀，比如這是梅洛斯體育學院今年的新生，由於是中立學校所以能拿到資料。」

每一席的屏幕上出現了三個頭像。

「這三個全都是星級,全部都註冊了.」

「畢竟還是……中立學校吧……」

「對不起，我也希望他們能保持中立，可我更相信讓們一定會站在與我們敵對的一方，中立學校同時擁有三個註冊的星級新生在過去的歷史上只有五次記載。」

所謂中立學校就是「不參與爭霸」的學校，畢竟多數的學生還是在好好上學，中立學校有著絕對的保護權，爭霸學校對中立學校一切的襲擊，騷擾等都被視作嚴重違規。但中立學校卻可以派遣成員參與爭霸活動，需要經過最高學生議會的批准和註冊，註冊成功者能夠以個人的身份任選爭霸學校加入。

現在甚至成立了類似雇傭軍的中立學校聯合團體，在爭霸中發揮著自己的力量。

「唔，反正至少還有一個，這個靠不靠譜啊？怎麼看都……」

「這個結果經過了直接評定，不必懷疑。」

距離六角會議台有一段距離的牆上有一個特別巨大的屏幕。

屏幕上從不同角度顯示了各種不同時間段丁寒的影像與各種數據，從狼狽地衝進校門到與孫雲義對戰，應有盡有。

那裡還有一個人，因為面對著屏幕，所以背對著會議台。

肉眼幾乎可以看得見椅子周圍浮著一層淡淡的黑氣，如火焰般熊熊燃燒，卻又沒有火焰那種熾烈兇猛的特質。因為那是一種冰冷而深邃的氣，就如同充滿未知與恐懼的深海，宏大的寂靜能夠吞噬世間萬物，同時亦能包容世間萬物。

「沒錯，是我評定的。」

強者在坐椅子上一動不動，也許還在觀察者屏幕上的丁寒。

「他因我而來。」

語句平淡得彷彿在對他們敘述一個簡單的故事，而他和丁寒是故事裡無足輕重的角色，這兩個角色只是擦肩而過就是全部的戲份，既沒有對白也沒有動作，只有構成的簡潔線條，以及彼此的存在。

「我也在等他。」

坐著的強者也許在笑，至少心情很不錯。

「恕我直言，你在期待果實嗎？」

教導部長問道

「果實？你這個人太實際，實際得有時讓我都覺得可怕。」

強者停頓了一下，彷彿是對著教導部長，更像是對著自己自言自語。

「能看到花開……就夠了。」

六角會議台有六個席位，教導部長，教授，C席粗暴且頭腦簡單的人，D席病怏怏的占卜者，以及E席沉默寡言的強者。還餘下一個空空如也。

「哈嗚……會開完了嗎？我回去睡覺。」

房間的一角有張黑色屏風，後面傳來女孩子的呵欠聲，以及介於半睡半醒之間的囈語。

屏風後面有張床，這個人一直在那裡睡覺，醒來后第一句話居然是想要換個地方繼續睡。

「可能的話，請參加會議。」

在開會的場所光明正大地睡覺，這種態度著實惡劣，教導部長卻沒有任何不快的情緒。

「別開了，睡覺都睡不好，我這有個好消息，聽完后就散會吧。」

這不僅是態度惡劣，說是獨斷橫暴也不為過，六角會議台前的五人卻一致側耳傾聽，也許在這睡覺的人本身具有莫大的力量或人德。

「主校區那邊還有一個星級的，拉過來就行了，散會，睡覺去啦。」

「請等一下！」

「又怎麼了？」

「主校區的那個新生已經答應參加爭霸了？」

教導部長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沒啊，人家可是真學霸，隨便騙騙就好。」

「這……」

校規的規定是主校區對內與中立學校同待遇，原則上不參加爭霸，但如果要參加則必須加入本校。

「沒關係我有個好主意，等我睡醒了再和你……呼……不回去了……就在這……」

屏風後面的女孩再次進入了周公副本。

「那麼舊校區各年級爭霸代表可以先回校區，學生會代表現在去辦公室進行昨天議題的表決，散會。」

教導部長下達了散會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