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今天的晚飯遲了很多,因為步元敖突然決定去別的院子過夜。下人們忙亂之餘,自然推遲了吃飯時間。
蔚藍整理著小小的箱子,天氣冷了,她帶的衣服都顯得單薄,她總是覺得冷。
攸合庄還沒開始允許下人在房間里燒炭取暖,入夜,屋子裡有些陰冷。晚上吃了冷掉的飯菜,蔚藍有些胃疼,在屋外的石台上蜷縮著呼吸新鮮空氣,她覺得舒服一些。
夜越暗,月亮便越耀眼,把周圍照得銀白一片,如同降了一層霜。
同住在這個小小後院的下人們都不知道去哪兒了,大概趁主人不在,都擠到溫暖的前院某處說笑談天。蔚藍站起身,準備回屋,她不喜歡這種寂靜,有些孤獨。
她聞到了微微的酒氣,無心抬眼卻看見月光下一抹熟悉的身影。她下意識驚懼一退,撞上身後的牆壁……隨即她垂下眼,站直向他福了福身。
他……不是去了別的院子么?她垂下頭向屋裡退去,他去哪兒,和哪個女人在一起都不關她的事。
酒氣一濃,她覺得胳膊傳來被箍緊的疼痛,他跨前一步抓住了她。她驚恐地撞進他冷冷的眼眸,又迅速地垂下眼瞼,這雙眼……是她不允許對視的。
「大晚上不睡覺,在想誰?」步元敖譏嘲地冷冷一笑,「閔瀾韜么?」
她依舊沉默,無須解釋。
她和他之間,任何解釋都沒有意義,一直……永遠。
「迷惑他有什麼好處?能讓你吃飽飯不幹活么?」不見她回答,他加倍惡毒地說。
這就是他能想出來的理由吧?她抿了下嘴角,輕而堅決地說:「對!」
「賤人!」他怒不可遏地甩開她,轉身揚長而去。裹挾著恨意的力道把她推倒在地,手肘一陣劇痛,她匍匐在冰冷的石磚上默默忍受著這痛,享受著這痛。
對他來說,她也不過就是個為了吃飽飯不幹活就去迷惑男人的賤女人。真不明白,這樣的她,他何須專程屈尊到這個下人的地方特意侮辱……她又笑了,又自以為是了吧?他怎麼可能是為她而來的呢,大概只是喝多了酒,貪近從這裡路過而已。
井裡的水……已經寒涼入骨,手伸進去會被冰得又紅又腫,可是她不在乎。
一隻手撐著地,一隻手拿著抹布用力擦拭……昨天夜裡果然降了霜。薄薄的冰絨蟄著她的手心有些疼,這疼像蛇一樣,猛然竄入了她的血脈,貫通了她僵直的手臂。
她一驚,嘴唇微微顫抖起來,是寒毒!不可能,離上次發作才十幾天而已……她疏忽了。手指已經醜陋地抽緊在一起,胳膊也劇烈地僵直抖動,慌亂中她碰翻了水桶。桶里灑出來的水頓時浸透了她倒在地上的半邊身體,冰冷的水一下子透過她單薄的衣物刺在她身上。
她嚇壞了……這樣會更加速寒毒發作的。
站起來走已經非常艱難了,腿上的筋也慢慢開始抽緊,她必須趕緊離開這裡,越快越好,越遠越好……如果被他發現了,又會,又會……那麼折磨她了吧。
不!她真的害怕那種被步元敖*的感受……就算閔瀾韜不能救她,她也寧可忍受這錐心刺骨的疼痛,一路走去、爬去找他。他不是說只要她肯讓他研究寒毒,就替她取步元敖的血么,這可能渺茫於無,但她仍寄託了全部希望。
腿也開始抽筋了,她無法伸直,蜷縮成很醜惡的樣子趴在地上……離修德苑還有好遠,遠的她都有些絕望。現在還太早,根本沒有下人路過,她連個求助的人都沒有。
又一陣新的,更劇烈地抽搐,她咬緊嘴唇,手指摳進路邊的泥土中……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昏暗,太疼了,她還能堅持多久?堅持不下去,她也不回頭!
有人把她扶坐起來了,她燃起了一絲希望,「送……送我去修德苑。」她轉動著沒有焦點的眼睛低聲請求。
「修德苑?閔瀾韜能救你?!」低低的,憤怒又諷刺的語調,她極為艱難地集中了眼神,真的……是他。
第一個感受是自慚形穢。
三年來每次寒毒發作她都暗自慶幸他看不到她醜陋的樣子……幾乎成了習慣。
現在,她已經不用在乎了,他看見了又如何?比這更醜陋的場面他也主導了。
已經疼得一片空白的心,還是本能地感覺到了恐懼,她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推開他,向前爬了幾步。
步元敖瞪著她,原來……寒毒發作竟然是這般恐怖的。這三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
她又是一陣抽動,然後……她竟然嗚嗚地哭了。
他跨前一步,抱起她,「跟我回去。」她一定很疼……閔瀾韜見過的最能忍疼的人,竟然哭了。
到了這地步,她還搖頭,還推他!
「好!我帶你去修德苑!我倒要看看閔瀾韜怎麼救你!」他氣,他恨!
記憶里柔順的她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拗?!除了欺騙他,就是拒絕他!她還能怎麼惹火他?!
閔瀾韜剛梳洗過,拿了幾件臟衣服準備扔進院子外的竹簍里讓丫鬟拿去洗。
步元敖抱著蔚藍衝進來氣急敗壞地把她甩進他懷裡時,他踉蹌著後退了幾步,差點跌倒。
衣服撒了滿地,他審視著懷裡的她……她已經面無人色,嘴唇咬破了,一直劃到下巴的血線格外刺眼。淚水散亂地爬了滿臉。
「救啊!你救啊!」步元敖兇狠地瞪著他,太陽穴的青筋爆了出來。
顧不上他的怒氣,閔瀾韜抱著蔚藍衝進房間,把她放在長案上。她流著淚,乞求地看著他,「閔……閔……」她吶吶地斷續著低語,他不確定她的意識是否清醒。
面對病人……他第一次慌亂了,執著銀針的手竟然顫抖起來。
刷然扯開她的衣裳,他望著她抽動僵直的身體,竟然無從下手,心……亂成一片。
「你幹什麼?!」跟進來的步元敖怒吼著推開他,蠻橫地掩起她的衣衫。
他也惱了,衝過來也推了他一把,「不脫衣服,我怎麼看穴道?!」
「閔……閔……」她又混亂地囈語了。
他慌亂地下針,扎入她肩頭的穴道……沒有緩解。再紮上臂的穴位,還是沒有緩解。她嗚嗚地哭起來,疼到極處。
恨恨地拔下所有的銀針,不試了,不試了,他無法在她的痛苦中繼續試探什麼狗屁方法。他抓過步元敖的手,慌不擇法地執起小刀一劃,鮮血滴進她的喉嚨,她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表情一緩,人卻筋疲力盡地暈過去了。
揉捏著她慢慢松下來的四肢,他抿緊嘴,管它什麼寒毒,什麼穴位……只要她不再疼了,他都放棄!
步元敖眯著眼冷酷地看著他,緊握的拳頭扯開了手指的傷口,拳心一片濕濡黏膩。
一把推開閔瀾韜,他把她抱在懷中……這個女人就算死,也得死在他的懷裡。
「以後……不許你再見她!」他似威脅般沉聲說。
「可能么?」閔瀾韜也冷冷地回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