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躺在柔軟的被褥里,腳下還放了暖暖的湯爐,熱乎乎的感覺從腳底蔓延到了全身,好舒服。
蔚藍閉著眼,每次寒毒發作都會消耗她很多的體力,舒展放鬆的四肢被厚厚的被子覆蓋,她覺得自己輕飄飄的像一支飄忽的羽毛。想睜眼,又不忍睜眼。
一雙手在被子里揉捏著她的四肢,讓她的經脈更加放鬆。她想睜眼看,卻無力睜開,她並沒太堅持,繼續享受著酥軟的感覺。
漸漸……她想起來了,步元敖把她送去了閔瀾韜那裡,是閔瀾韜替她解了寒毒?後來的事她渾渾噩噩的根本想不起來。她應該沒被……沒被步元敖*,因為身體不疼,那——她一陣欣喜,閔公子研究出了解除寒毒的方法?
「閔……閔公子……」她期待地叫出聲,逸出喉嚨的卻是低而飄忽的*。
揉捏胳膊的手無端一緊,好疼。身體一涼,那雙手掀開被子退出去了。
「冷……」她皺眉,身體動不了,她乞求地囈語,「冷……」
被子終於又掩緊了,溫暖的感受讓她表情一緩……還是累,她昏昏沉沉地睡過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屋裡有響動,緩緩睜開眼,她看見的竟是香琴!她受了驚嚇般惶然四顧,果然是步元敖的房間。
「醒了?」香琴有些驚喜地走過來看著她,「睡了整整三天!我都擔心你會渴死餓死。」
三天……她苦笑,最長一次她昏睡過五天,醒過來的時候內臟都像被火燒過般乾渴。
「你幹什麼……」看她要起來,香琴趕緊按住她。
「這裡……我不能待的。」她黯了眼神。
「放心躺著吧。爺吩咐過了,以後你就睡在這裡。」香琴的語調有些古怪。
蔚藍一激靈,渾身發冷,睡在這裡……以後?
不堪的回憶讓她對這裡,對步元敖除了恐懼就是恐懼!她不怕冷,不怕簡陋,她怕這裡,怕這張床!
「渴了吧?」香琴回身,從桌子上盛了一碗紅棗雪耳湯,伸手想喂她。
「我自己來吧。」蔚藍趕緊接過來,感謝的看了看她。「可是……」她端著碗,吃了主人的東西,會不會又連累香琴受罰?
香琴明白她的意思,淡淡一笑,「喝吧,爺吩咐過的。」
甜甜暖暖,喉嚨和胃腸都滋潤舒坦了。蔚藍慢慢喝著,這是她最喜歡的甜湯……今天正好也給他做了這個嗎?她看了看天色,這個時辰他不是在前院嗎,怎麼會有溫熱的甜湯在屋裡?
「喝過湯水,就再用些粥,餓了吧?」
蔚藍抬眼看了看香琴,她對她的態度變了。有點憐憫,還有點疏遠,總好象有話藏在心裡不肯對她說似的。或許……蔚藍端著碗的手放在腿上,她覺得她能得到這樣的待遇是用了什麼卑賤的手段,心裡看不起她,又礙著步元敖不能表現出來吧。
精緻的粥也端上來了,她真的懷疑這一切是專門為她準備的,都是熱的……而且,都是她喜歡吃的。
有些疑惑……他怎麼了?突然改變這麼大,是因為看見她寒毒發作可憐她嗎?他還會可憐她嗎?或者……他打算換個方式折磨她?她想不出來,也無心去想了。
有個丫鬟在門口小聲的呼喚香琴,靜默中她聽見那小丫鬟對香琴說,有個蔚夫人要見她。
蔚夫人?
蔚藍皺眉,是娘?不可能!娘怎麼會親自來這裡找她?或許……娘太擔心她了?
香琴已經返回來默默看著她了,「要見嗎?」她低聲問。
蔚藍點了點頭。要下床她才又碰見了一個難題,她要穿什麼?如果真是娘來看她……
香琴像剛才那樣讓她不怎麼舒服的淡笑了,「我來伺候你梳洗吧。」
蔚藍沉默地讓香琴幫她洗臉穿衣。肯定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了。小丫鬟們送進來的衣物都很華貴,上好的面料,鑲滾著昂貴的皮毛……為什麼,他肯讓她穿這麼好的衣服?
幸好吃了些東西,發軟的四肢緩緩行走了一會兒漸漸都聽了使喚。
東小門外,來的真的是娘!
蔚藍有些意外,更加驚喜!撲進娘的懷裡,她忍不住嗚嗚哭了……她有太多的辛酸,想在這副溫暖的懷抱里得到撫慰。娘也哭了,拍著她的後背。
哭過了蔚藍覺得蹊蹺,娘穿的還是很考究,卻沒帶僕從,只一個人孤單單的走來,甚至沒有坐車。難道是背著爹來看她?她一陣心疼,娘終究還是最疼她的人。
蔚夫人也淚眼汪汪地看著她,上下打量以後突然欣喜地說:「步元敖對你很好吧?」
蔚藍一愣,看了看身上華貴的打扮,點了點頭。別讓娘替她擔心了。
「太好了!」娘的一聲大呼嚇了她一跳,蔚藍愣愣地看她。「你快去跟他說,放過蔚家一馬吧!」
蔚藍一凜,「蔚家出了什麼事?」
蔚夫人有些不信,「你不知道?」
蔚藍點了點頭,心裡有些猜到發生什麼事。他……怎麼可能只折磨折磨她就解恨了?她只不過是開胃的小菜,蔚家的破敗才是他的正餐。
「步元敖擠垮了你爹的生意!」
蔚藍冷笑,果然……
「我們現在落魄的不得不賣了祖宅,搬到離這裡十里遠的小鎮子上,這樣才方便來拿葯。容謙也走了,我們只剩兩個下人跟在身邊了。」蔚夫人哭道。
「三姐夫不管也就算了,大姐夫,二姐夫都沒出面接你們去住么?」蔚藍悠悠地問。
「步元敖放出話來,誰幫我們就弄垮誰。你大姐夫,二姐夫……唉!落了難,誰也靠不住!」
這話從蔚夫人嘴裡說出來,蔚藍笑了笑,步元敖要的就是這麼諷刺的場面吧?
「你去和他好好說!再大的仇恨,現在他也算是蔚家的女婿吧?!」蔚夫人憤憤地說。
蔚藍忍不住發出一陣笑,笑的滿嘴苦澀。「娘……到了現在這地步,你怎麼還會這麼想?」
蔚家的女婿?蔚家的女婿步元敖早在五年前就被他們親手砍死了!
「他對你不是很好么?」蔚夫人上下看了看蔚藍的打扮,有點不是滋味的說,「該不會你也只圖自己過好日子丟下我們不管吧?」
蔚藍眯了眯眼,明白了,她終於明白步元敖這麼對她的用意了。他早料到蔚家人會來找她,所以給她吃好的,穿好的,好象很寵她……讓她的娘都指責她只顧自己享受。哈,真是好享受呢。
「既然他還喜歡你,你就讓他鬆鬆口,哪怕讓你兩個姐夫能幫我們一把呢!你弟弟現在情況很不好!我看著那病馬上又要發,解藥你也趕緊拿來。」
蔚藍看著一臉不快的娘,曾經那麼疼愛她的娘竟然會用這種臉色,這種語調對她說話。
這五年,步元敖的進步超過她的期待。她苦苦一笑。
「娘……僅是拿到解藥,我已經盡了全力了。」真的是全力了……娘知不知道她是怎麼拿到那葯的?
她忍住淚水,她的淚水……竟然在自己家人面前都顯得虛假做作了。
蔚夫人又皺眉瞥她華貴的衣裙,半天不說話。
「就算你不願意觸怒步元敖為家裡人說話,你來這裡時我給你的銀票呢?現在家裡剩的不過是幾兩散碎銀子了。」
「我……我用了。」
蔚夫人抬起眼,冷冷的看了她一會兒,「蔚藍,我真沒想到,你居然也會這麼對我,對家裡人!」
蔚藍被她看的木然一退,這是娘的眼神?不!不可能!
「你一直是乖巧又溫柔的孩子,姐妹里,我最疼你,最愛你!你有病了,娘是怎麼照顧你,呵護你的?現在,你的爹娘破了產,弟弟又病躺在床上,連照顧的下人都雇不起。你妹妹的婆家……哼!也落井下石,解除了婚約。現在你穿的光光鮮鮮,吃好住好,卻對我說根本幫不上蔚家的忙!就連我拿回蔚家給你的東西,你都不肯!蔚藍,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蔚藍靠著牆,淚眼婆娑的看著娘,每一句話都扎在她的心上。
「娘……當初你們把我送來這裡,就算定步元敖會對我好,給我吃好的穿好的么?」她咽下淚水,忍不住反問。誰來指責她,質問她……她的家人不應該吧?
蔚夫人果然沉默了,低著頭不說話。
「蔚藍……你是在記恨這個嗎?」蔚夫人緩了口氣,低低的說,滿是無奈。「當初爹和娘也是實在無奈啊!也許步元敖會報復你,可他畢竟是曾經喜歡過你,要娶你的人,你來,總比蔚紫要好的多吧?你來了,不僅能救你弟弟,也能救你自己吧?還有什麼痛苦是比寒毒發作更難受的?」
蔚藍笑了,還有什麼痛苦是比寒毒更難過的?愛了五年的人變了心,冷冷的、狠恨的蹂躪她的心,她的身體!她連抱怨他都不能,因為她的家人害得他家破人亡!那個曾經愛著她,要娶她的人,把她變成了最下賤的奴僕,就連她看他,叫他名字都成為一種罪過!
來了就能救她自己?
來了這裡……她就沒救了。
「蔚藍……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蔚夫人也哭了,「你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爹娘、你弟妹餓死窮死吧?你大姐我是指望不上了,你二姐死了,二姐夫就等於是個陌生人,三姐……唉,別說她,不是自己生的就是不行,躲得比誰都快!蔚藍……現在娘能指望的,只有你了。救救我們,救救你弟弟吧。」
蔚藍舔了一下驟然乾燥的嘴唇,眼睛沒有焦點地看著地。
「娘……不管你信不信,做到今天這步,我已經儘力了……兩天後,您在這裡等我,銀票我確實用完了,你給我的首飾還在,都拿去吧,應該還能賣不少銀子。這個月的解藥……我也盡量拿來……」
蔚夫人皺了皺眉,雖然有些懷疑蔚藍的話,但她說了要給首飾和解藥,暫時先這樣吧,總比什麼都不管了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