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百鬼夜行（中）

前幾天我們村裡的一個老太太去世了，我在出喪那天看到了她的遺像。從十幾年的記憶中扒拉出一點與她有關的事。

乾瘦乾瘦地老太太說：「這不是二小子家的寶貝閨女嗎？」我老爸排行第二。

那時候我牽著媽媽的手，她讓我喊奶奶我就跟著喊奶奶。

不知道城市裡的喪禮是什麼樣，在農村喪禮有很多講究，比如唱大戲、路祭等等。孝子孝孫除了披麻戴孝頂靈幡外手裡還有一根很粗的柳樹枝做的棍子，棍子上斜著纏上白紙條你，我至今也沒弄明白那根棍子的作用。不過很小的時候因為這根棍子我被嚇破了膽。

這件事說起來有十七八年了，那時候我也就四歲多，還不懂死的含義。我爺爺就在那時候去世了，作為孫女戴孝。

爺爺出喪前一天要去地理做墳，大人們都去了，我也想跟著去，媽媽則不讓我去就騙我說：「你看你弟弟拿著棍子你沒拿，你要回去拿棍子。」

「那我回去拿棍子你們等我。」

那時候太小，有個女人故意嚇唬我們小孩子說，爺爺的魂魄在遺照上，你如果不信自己看你往哪兒走他就往哪兒看你。

整個靈堂內除了那張遺照就只有我一個人，柳樹扎的棍子剛巧放在放遺照的八仙桌下面。

八仙桌上冥燭閃爍，香煙裊裊，讓遺照看起來有種靈幻的感覺，好像下一秒爺爺就能從照片里跳出來。

就這樣害怕著我還是爬進了桌底，摸了一根棍子跑了出來，大路上除了灑下來的冥幣什麼都看不見，他們沒有等我。

農村的喪禮還有一樣很特別就是松枝、松葉。

以前沒有氣球做門臉的時候，門口使用竹片貼白紙黑字門對，上面還要貼上松枝什麼的，門對上常見的就是「不朽啊」「松柏常青啊」「萬古流芳啊」這樣的字樣。

我很不理解那東西的用處，好像以前結婚的時候，新娘子送嫁的嫁妝上也貼著松枝。

有件事要說一下，我爸爸和媽媽是一個村裡的，我二姨和我二姨夫是一個村裡的，也就是說我姥姥和我奶奶是一個村裡的。

二姨家的姐姐來娘家住，我被吩咐照應他們母子，鄰居那老太太出喪的時候姐姐想給她家孩子搶祭品。

「為什麼要搶祭品？」我問。

「小孩子吃了有好處。」姐姐答。

「什麼好處？」我又問。

「不知道，老人們都這麼說。」

回家問媽媽，媽媽說：「小孩子吃祭品夜裡睡覺不磨牙，不淌口水。」

說道小孩子搶祭品不覺想起爺爺出喪的時候，農村出喪前，女兒們有一個任務就是往百寶箱里塞錢。

這個百寶箱是由四個紙人扎的，每兩個抬一隻紙紮的箱子；錢就是冥幣！

姑姑們一邊哭一邊往裡面塞錢，嘴裡嘟嘟囔囔什麼，「爹給你送錢」之類的。

那些紙人頭上套著大餅，等姑姑們的任務結束，孩子們就要上前搶餅吃。很怪的風俗，不知道現在廢除了沒有。

白天參加完葬禮，夜裡就做夢了，我記得這天是百鬼夜行日！

村子里變得大霧蒙蒙，現在應該是剛要天亮吧？身上有一絲絲冷，我發現自己穿著夏天那條十分風騷的連衣裙。

這麼冷的天我就穿一條裙子站在室外？

村子里到處有行走的身影，甚至於我的身邊都是行走的影子，可也僅僅只是影子而已，沒有實實在在的形體。

令人恐懼的是家家戶戶門前都立了我小時候見過的那種竹片門臉，白底黑字，全是「不朽」「松柏常青」「萬古流芳」！

白無常忽然站到了我的身後，他說：「這些黑影都是守護魂靈的鬼差，他們現在去各家主人夢裡做一下通知，這一夜那些死去的人都會夢見自己過世的親人。酆都大門還有十分鐘就會打開，尊神想見什麼人？」

「我？我什麼人也不想見，我想回去睡覺。」

「尊神一直在睡覺，只是靈魂被從夢裡召喚出來了。」

「什麼？那……我死了？」

「怎麼可能？你陰氣太重，又把我們交給你的辟邪之物給了自己的媽媽，所以被吸引了。」

「那你會保護我嗎？」我覺得我一個如此強大的身形，在這個瘦弱身形前尋求保護，身份的滑稽。

「自然！」

我們一起站在我家大門前看著來往的黑色影子，我同時也發現我家的大門前也矗立了那種竹片，白底黑字的門臉。

「我爺爺奶奶會來看我們？」我想了想，「他們去世十多年了，我以為早就已經轉世了。」

白無常掐著自己銀白纖細的手指在那兒算，「也快了，再過兩三年就到尊神爺爺喝孟婆湯的日子了。」

我有些傷心，爺爺……

「不過，大地傾覆之日眼見已近，說不定就誤了佳期，這些死去的魂靈也十分擔憂活著的親人呢。」白無常眼睛眯著笑了，他說：「我去酆都城巡查的時候就聽他們說不希望看見自己的親人受傷什麼的，知道尊神有辦法就他們的親人都把你當成冥主大人尊敬呢！」

「我有什麼辦法？我現在除了知道那石頭的位置，怎麼用還是不清楚啊！」

忽然一聲飄渺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我們的談話，「冥主恩典，百鬼夜行，探望家人，丑時已歸！」一遍一遍的高喊，聲音比這天氣還要冷上三分。

白無常說：「酆都大門開了。」

雖然看不見那個虛幻中的鬼城大門，可是耳畔分明有大門被推開時沉悶的吱呀聲，心隨著打開的大門而怦怦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