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百鬼夜行（下）
長長的老街一直能看到幾百米遠，可天仍是暗沉沉、灰濛濛的。
沒有黑影，只能看見直指蒼穹的靈幡，一排一排的幽幽盪在半空。耳畔是鬼嚎一樣的風聲，聽的人瑟瑟發抖。
明明看不見什麼人影的東西，卻能聽到凌亂不堪腳步聲，空氣中有無形的壓力侵襲我所有的感覺神經。
風揚起白無常的頭髮像好多漫畫里的美人，他看向我說：「尊神，你的大劫到了，小人就只能送到這裡了。」
白無常影子一晃已經走到離我十米遠的地方，不過眨眼間那個白影就鑽進了靈幡里不見了。
一排排靈幡中間，我看到了各色的小鬼，他們被靈幡引著走向了別的地方，路過我家門口的時候，一個女鬼托著長長的舌頭脫離了隊伍。
「小穎家的女兒？你也死了嗎？」
這個臉發白的女人我認的，是我媽媽的金蘭姐妹。我記得媽媽跟我說，這個女人有個兒子，她家有個兩層小樓，在房子裝修的時候她在新房子里上吊了。
人死如燈滅，這個女人的丈夫在她死的第二年娶了另一個女人，那個女人還帶來兩個孩子。媽媽說，看！人一死，辛苦蓋好的房子別的女人佔了，兒子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呢！
「阿姨，你是回來看兒子的嗎？」
她咬著舌頭，眼淚流下來說：「我這副樣子會嚇到勝勝，我去見那個沒良心的，讓他良心難安！我走了！看樣子你是靈魂離體。孩子，如果你還活著就好好的活著，人活著哪有過不去的坎兒？」
「嗯，阿姨，下一世要投個好人家。」
「謝謝你！」
她說完鑽回隊伍。
靈幡下形形**的靈形，這也是人生百態。
轉頭一個鬼臉杵在面前，它半邊臉血淋淋，青灰的皮膚，不辯男女，一雙白眼珠瞪著我。
「嘿嘿……」它笑著。
「幹什麼？」我驚叫著後退一步。
「你家有好東西……」它笑著手指穿過我家的大門。
「幹什麼？！」我去拉它的手臂，摸到一手的粘膩腐肉，但就是不願鬆開，我媽媽一定還在睡覺。
「鬆開！不然我咬死你！」它張開只剩一半的嘴沖著我呲牙，見我仍死抓著不放，它說：「你阻我，怎麼不阻它們？」
我回頭，果然看到幾個鬼影穿牆而過，這是那個白無常說的大劫？
「走開！」我的手被掙開，那個東西從大門處穿了進去。
我著急抓它居然也跟著穿進大門，來不及驚訝，我急沖沖往屋裡走，偶爾看高几個紅影。
媽媽的床邊擠了一圈的男男女女，鬼爪細長卻傷不到媽媽一根汗毛，媽媽的胸前閃著黃色的光。我知道一定是那個符在起作用，長舒一口氣，卻感覺身體被撞了一下，轉頭也沒見什麼鬼影，不覺看向自己卧室。
只見我的床上躺著一個人，床邊還站了一個人，一個半身的男人。
剛走到卧室門口就被一股力吸了進去，眼前一黑，我發現自己躺回床上，朦朦朧朧睜開眼睛就看到一臉死氣的***在我床邊，明明覺得他在看我，可卻分明注意到他眼眶外翻，沒有眼珠！
他穿著一身的西裝，下面空空蕩蕩，我壓住呼吸，我知道我現在是實體的了，也知道現在的我絕不能讓床前的鬼東西發現我醒了。
什麼時候天才亮？我連手機都不敢拿，哪怕它就在我被子里，就在手邊。
「你想做什麼？」是殭屍姐姐的聲音。
那個鬼東西轉身，沒有說話。
「你們給我滾出去!」是那個在玉米地里的女鬼。
感覺空氣中瀰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氛，鬼和鬼大戰，誰會贏？
沒眼睛的半身鬼飄出我的卧室，我慢慢起身穿著夏天的涼拖鞋下了床。
「不怕了？」殭屍姐姐問我。
「有你們在我怕什麼？」不過好冷，人果然是比任何生靈都弱的生物，隨手披了個毛巾被裹一裹全身將門打開。
寬敞的院子里，家養的靈魂和野鬼對峙。
打開門的剎那所有的鬼眼盯向我。
「她能看見我們，不會是陰陽體質吧？」一個小鬼兒說。
「管他的呢？拿回夜明珠我們就不會被鬼差抓走了，以後附在人身上不是想去哪去哪，想怎麼逍遙就怎麼逍遙，修鍊個一二百年，我們就能升仙了。」
「動手！」
鬼和鬼打架與人和人打架最大的區別就是不損壞東西，一腳踢出去就直接穿牆出去。
這些小鬼不急著回家看家人，倒來我這裡惹是生非，這是我的大劫？
「那小丫頭早就不要我們了，我們還守著她？她不是要我們跟著鬼差回去嗎？」那個我在夢裡收的家養靈魂說。
殭屍姐姐看我，那一身的黑白旗裝，散發著嗜血的光。
院子里打著鬼忽然都住手看向我，密密麻麻的鬼影，這才是我的大劫吧？
媽媽有靈符保護，我不用在擔心，現在最危險的是我！
我不會飛，沒有冥魔，沒有冥主，沒有黑白無常，一直以來仰賴他人的我，此刻怎麼辦？
「交出夜明珠！」鬼影重重疊疊壓過來，我已經看不見鄰居家的牆面。
「放肆！」右手揮出去，一道閃電閃動著劈出一條道，十多個鬼影變成黑煙散掉。
逃跑幾乎是本能，我家的大門被我的閃電攤開，衝出院子，大街上居然仍是白茫茫的，天到底何時才亮。
「抓住她！」鬼影似乎被招喚了一般涌過來。
「滾開！」閃電在空氣中滾動，聲音轟隆隆，卻沒一個人醒來，世界末日就是這個樣子嗎？
逃出村莊，跑上大路，兩隻手十個手指，如今都能噴射出閃電。
一個鬼娃擋在面前，藕斷一般的胳膊和腿，帶著天真的笑意，眼睛里卻是狠厲的血光。當阻擋在面前的一切都是生命的絆腳石，那麼人性就無從談起。
食指一點，一道閃電過後，鬼娃變成了黑煙。
一直跑到商鋪附近，從前通宵營業的網吧今天都關的死緊，裡面一點光亮都沒有，忽然轉頭看著不斷緊跟的鬼影，不斷從各個角落湧出的鬼影，我想這並不是我的世界。
這不是真實的！
就算我愚蠢我也懂得常識，我的那個世界，人們都是淺眠的，一個吵鬧就會有人醒來；我的世界網吧是營業的，不分晝夜有亮光；我的世界黑白分明，就算灰濛濛也要比這亮好多！
停止釋放閃電，雙手猛的合在一起，我聽到大地滾動的聲音，雙手之間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但我就是要扯開，雪白的巨大閃電照在一群鬼臉上，它們恐懼的看著我。
冥主、黑白無常、鬼嬰，他們都在引導我百鬼夜行日，他們究竟想告訴我什麼？我疑惑，但我沒功夫分析！
一個巨大的閃電在我掌心中形成，將它變大，橫在半空中，然後大力甩了出去！
世界寧靜了，荒涼的馬路上升起一片黑煙，沒有什麼殭屍姐姐，沒有什麼奇怪的鬼影了。
隱隱有聲音在吶喊：「時辰到，歸！——」
巨大的關門聲過後，蒼穹之上有一個女人柔美的聲音在呼喚：「刑天！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