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其言也善
沉坷揉著腦袋醒來時,宛若卿他們早已回來。而他醒來第一件事便是找酒喝,喝了一口酒猛然抬頭看著正替自己疊衣衫的宛若卿:「你們用千殺陣了!」外面的血腥味極濃,還帶有許多暴戾之氣,如果只是戰場廝殺不會有這麼重的陰戾之感。
宛若卿的手一抖,低頭不語。
沉坷一把抓住宛若卿的手臂,力道有點大,疼得宛若卿擰了下眉:「是的。」
「你們把歌兒怎麼樣了!」沉坷心中大急,用力吼著。
「她沒事。」宛若卿讓他這一下驚著了,連忙說道,再想說什麼時,蕭術謹已經進來了。
宛若卿看了看沉坷便出去了,留蕭術謹與沉坷長談。
「蕭狐狸我說過,你們若敢再傷歌兒,我一定殺了你!」沉坷一躍而起,手中的骨扇讓他折騰得黑乎乎的,但骨扇里的梅花針卻依然尖銳!
「我沒有傷她。」蕭術謹有氣無力,靠在椅子上說到:「我只想將她帶回來好好治病。」
這話聽上去就像是夫君在替自己心愛的妻子身體著急,那種無可奈何讓人聞之心酸。沉坷默然,收起骨扇問他:「你想怎麼做?」
「醉歌的性子你了解,現在已經沒有能勸得了她了,除非她自己回頭,我需要你幫我。」蕭術謹眼神有一種東西,沉坷很熟悉,那種東西他曾在醉歌身上看到過無數次,瘋狂!
沉坷忽然害怕起來,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情緒。小時候師傅便說他天不怕地不怕,長大后他也無懼任何,因為他本性洒脫。但這一刻但卻對蕭術謹身上的瘋狂害怕。
一個歌兒的瘋狂,他便難以抵擋,蕭術謹,你又要做什麼?
這一戰月狼國佔盡了地勢和兵強馬壯的優勢,卻依然慘敗而歸,千殺陣的威力喀思吉終於第一次見識,那些痛苦哀嚎神智不清,互相砍殺的人,都曾是彼此的兄弟和夥伴。殘肢斷臂亂飛,血肉模糊之間,活著的人,不死不得解脫!
這是天下第一的歹毒陣法!
但喀思吉不知道的是,這個千殺陣不過是宛若卿布下的,僅僅是沉坷的皮毛罷了,若沉坷精心布陣,他那數十萬大軍,早已盡歸幽獄。
醉歌回到月狼大營的時候,心緒並不穩定,一陣陣猛的咳嗽讓她喘不上氣來,蕭術謹的話在她腦子裡迴響著不肯離去。
「醉歌姑娘你要不要找個大夫來看一下?」蘭詰站在一旁見醉歌咳嗽得那般辛苦,心中極為不忍,這個女人從自己第一見到她,便有一種特殊的感覺。她冷漠,無情,固執得有些偏執,倔強得近乎逞強,想給她保護和溫暖,她卻像刺蝟一樣刺痛所有靠近她的人。
「戰況如何?」醉歌沒有理會他的關懷,直接問道。
「我軍傷亡慘重,不過最危機的是軍中被那古怪的陣法鬧得惶惶不安。」蘭詰並不知道千殺陣,但今日卻是長了見識了。
「蘭家將如何?」醉歌對這支被自己拉入戰亂的部隊,還是很上心的,畢竟那是十八萬條人命。
「今日衝鋒的是喀思吉可汗麾下的勇士營,我們在後面壓陣,損失倒不大。」蘭詰說。
「蘭詰,你有沒有反悔過跟著我?」醉歌問他,這十八萬大軍若不是她,仍可以過平靜的生活,他們的妻子或許仍在洗手做羹湯,兒女繞膝下,如今卻日日面對著漫天戰火硝煙,而且,攻打的方向,是大乾。
不論當年皇帝對蘭家做了什麼,他們骨子裡流的是大乾的血,對大乾的感情是根深蒂固的。若說他們沒有半點不甘,怎麼可能?只不過是因為那塊玉牌,他們忠心於蘭家,忠心於玉牌罷了。
果然蘭詰面露難色,許久沒有說話。他曾想過,自己做為一個戰士,最大的榮耀是在戰場上奮力殺敵,保家衛國萬死不惜,為了不被埋沒,他尋找玉牌整整十年,可是當他知道他要攻打的是自己的國家的時候,那種背叛的感覺讓他時刻深深自責。但軍令如山,他的軍令便是來自於醉歌,蘭家唯一的後人!
醉歌見他如此,便也猜出他心中想法,只慘然一笑:「放心,我既然讓你們現世,便一定會護你們周全。」
將懷中的玉牌拿出來,交到蘭詰手上,說:「若我不在了,蘭家軍由你帶領,此間事了,你們便卸甲歸田,過平凡的日子去吧。」
蘭詰握著手上那塊仍帶著醉歌淡淡體溫的玉牌,兩塊合在一起的玉牌,獅像威風凜凜,聽著醉歌像是交代遺言一樣的話語,他心中一緊:「姑娘還是請拿回去,我等誓死追求姑娘!」
蘭詰並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說實話,醉歌並不是一個威懾三軍的好統帥,若真要計較起來,她更適合做一個孤膽英雄。但他卻有一種想永遠追隨其左右的想法,即使她所作所為這歷史難容。
一個背叛自己國家的人,一個攻打自己國家的人,是會遺臭萬年,受盡唾罵的。但他並不想半途退出,她太孤單,而自己想伴著她,看她在高處嗤笑那些寫書的人。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話,醉歌有些累了,翻身側在矮榻上揮了揮手,不再說什麼讓他出去。蘭詰見醉歌半晌不再理自己,深知她性情不喜多話,只好攥緊手中的玉牌退了出去。
或許真是將死之人,其言也善。醉歌竟動了惻隱之心,不希望這些苦守了十年的大軍,因為她一人的瘋狂全軍陪葬。
手不覺握緊一直系在腰間的那管鳳蕭,素問,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對吧?換做是你,你也一定會這樣選擇的,對吧?
帳篷內進來一個人,步伐輕盈悄無聲音,甚至聽不到他的呼吸,他靜靜落在醉歌面前,看她已經沒有絲毫血色的臉龐,像是要透明了去,眉頭緊鎖,似夢到了什麼極難解懷的事,聽她口中輕聲喃喃:素問,對不起,你等我。
那人眼淚便一下子落下來,緊捂著嘴,怕發出聲響驚醒睡夢中的人。
若是以前,自己在三米之外她只怕就已發覺了。可是如今自己這麼靠近她,她卻渾然不知,她的傷究竟重到了什麼地步?又看見她枕頭下面的半截金針,心更是疼得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