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自責
大概又花了半個小時的時間,伊薩米跟隨著榊才來到了滿是殘缺墳墓的亂葬崗上,每一塊立著的殘缺不堪的木板下全部都埋藏著一具不知名的屍體。
沒有人知道它們叫什麼名字,是怎麼死的,為什麼死的...還有,為什麼會在這裡。
亂葬崗,不管是什麼地方的亂葬崗,就算是白天烈陽高照,也給人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傳說每一個亂葬崗上,都有著無數無法投胎的靈魂在這裡附近盤旋,它們的故事無人傾聽,它們的冤屈無人訴說。
事實上,伊薩米是比較害怕這種地方的,並不是怕鬼,伊薩米是害怕這裡緊貼著的每一塊墳墓。
在軍營之中,伊薩米見過無數自己的戰友被葬在與這裡相似的亂葬崗上,明明每一位戰士都是保國安家的勇士,沖在最危險前線的最前端。
但是這些戰士死後卻連名字都沒人記住,甚至連一個像樣的墳墓都沒有,為了避免瘟疫,就只能挖一個大坑,將所有死去的戰士都胡亂的埋葬在同一個地方,然後立下一個不知名的墓碑...
伊薩米在還是一個小兵,不出名,不顯眼的時候,十分的害怕自己什麼時候就成了這亂葬崗中的一員,特別是和自己同住在一起的好友戰死的時候,伊薩米親手將它們扔進亂葬崗,伊薩米總會這樣的胡思亂想。
這讓伊薩米開始對所謂的「亂葬崗」這種地方有一種...天生的恐懼一般,緊緊的跟在榊的身後,一步都不願遠離。
在亂葬崗之中的榊走的很慢,好像四處尋找著什麼,過了一會,榊在「一片」樹枝面前站定。
沒錯,是「一片」樹枝,伊薩米所見到的是一片和其他亂葬崗墓碑風格完全不相同的墳墓。
小小的,隆起的小包,一排一排排列的整整齊齊,小土包的周圍被整理的一乾二淨,並不像其他的墳墓一般雜草縱生,而在每一個小土包的前面,都插著一根鮮嫩的小樹枝,充當著墓碑的角色。
伊薩米大致上數了一下,眼前一模一樣的小土包一共有二十二個...這些,都是榊的熟人?
伊薩米沒有問出口,榊從不知道什麼地方變出來一個酒壺和酒杯,在酒杯裡面倒了滿滿一杯的...牛奶。
撒酒祭墳,對於伊薩米而言不算陌生了,但是這...撒「奶」祭墳,伊薩米還真的是第一次見,榊還真的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怪人。
榊默默的放下了裝滿牛奶的酒杯,對著那二十二個墳墓十分恭敬的一鞠躬,什麼都沒說,就這麼結束了。
再次背上了包裹,準備離開亂葬崗,被搞的有些莫名其妙的伊薩米也只好立即跟了上去。
一路無言的,榊走的速度算不上快,反而感覺上有些沉重,有一些的緩慢。
離開了亂葬崗相當的一段路程以後,榊在一次的忽然停了下來,遲疑了一會開口道,「想知道我剛才祭拜的是誰嗎?」
「啊?...」伊薩米下意識的就要說不想,因為榊討厭伊薩米打聽關於他的事情,但是看到榊那有些沒落表情的時候,伊薩米連忙轉口道,「想!」
「那是二十二條生命,二十二條我沒有來得及救下來的生命...還記得我來莉斯城一共有幾件事情嗎?」
伊薩米點了點頭,「記得,清理下水道,幫城西的李老頭買酒,教訓兵痞,還有...還有調查為什麼最近城裡面老丟孩子......難道那些是...」
榊微微點頭,「就是你口中的「難道」,犯人是一個普通人,受害的都是五歲以下兒童,手法...是趁父母不注意的時候,當街把哭鬧的孩子抱走。」
伊薩米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這怎麼可能?!這麼囂張?!路人都不管的嗎?」
榊搖頭,「不管,或者說基本不管,他可以一邊抱走,一邊隨便的說一個名字,當街自稱是自己的孩子,如果你在場,你還會管嗎?」
伊薩米頓時詞窮,設身處地的想一下...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的旁邊,也許...伊薩米還真不會去管,誰知道那個人是罪犯還真的是小孩子的父母?
就算自己真上去管了,人家一句:「這是我們家孩子,用的照你多管閑事嗎?」
那樣子伊薩米還能怎麼辦?除非了內心十分的生氣,然後生氣的走開還能怎麼辦?
自己好像的確沒有這方面的意識,大街上的陌生人,誰能分的清這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而且孩子多半都是會不顧場合的哭鬧的,誰又會去多管閑事,幫人接勸孩子?
想到這裡,伊薩米問道,「那麼那個犯人拐賣孩子幹什麼?販賣人口嗎?」
榊再次搖頭,「如果僅僅是一個人販子的話,你覺得亂葬崗上會有二十二個墓碑嗎?」
深吸一口氣,榊再次開口道,「犯人是一個神經病,有十分嚴重的戀童癖。」
伊薩米有些驚恐的道,「你是說....」
「沒錯,侵犯,一個三十歲的人,對五歲,甚至五歲以下的孩子。」
「禽獸!不,禽獸不如!!」
「沒錯,禽獸不如,我也一樣。」榊淡淡的開口道,「我耽誤的太久了,沒有重視這件事,孩子是一個家庭,一個種族的希望...我應該早點來的,而他們在遇害的時候,我卻慢悠悠的在萊史希城裡面打掃下水道...」
伊薩米一愣,心中的怒火頓時被壓下去了許多,有些奇怪的看著榊,「不對啊,榊,你怎麼能把責任推卸到自己身上?這和你有什麼關係?」
「不明白嗎?如果我能早一天來,就能少一個孩子被害,也能少一個家庭痛苦...而我,整整耽擱了二十天的時間,它們二十二個才...不,如果我從一開始就沒有迷路的話,也需所有的人都不會死!」
「不對不對!榊你這個想法完全是錯誤的好不好!你應該這麼想,如果你不管的話,恐怕今天在這裡的就不只是二十二個墳墓了!甚至可能是二百二十個,你是幫人除害,間接的救了很多人好不好?」
「那那些我原本能救下來,卻沒來的及救的呢?」
「那...那個,每個人能力都是有限的不是嗎?而且這明明是那個犯人禽獸不如,你怎麼說的好像全是你的錯一樣?」
「也許我早來一點的話,二十二個就可能是一個...或者沒有。你說的對,每個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但是以我的能力你覺得我救不下他們?」
「這...」
「有能力不救,就等於見死不救,那我和殺人兇手有什麼區別?」
「唔...嗯...你好像說的有點道理,但是總感覺很難接受,又找不到反駁的話...怎麼說呢?總而言之,我感覺你的這個想法完全是錯的!」
「沉默。」
「唔!???」
伊薩米這個時候才反映過來,自己居然一時激動去否定了榊的想法,簡直是不要命了,又是一記相隔許久了的沉默術,伊薩米的嘴巴就感覺好像被縫合在了一起一樣。
榊也沒有再說什麼這個談話也到此為止了,榊說的道理在伊薩米的眼中感覺十分的奇怪,而且不合常理。
但是在很多方面卻讓感覺伊薩米無力反駁,或者說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話來可以勸說榊。
榊的思維和伊薩米的思維根本就不再一個水平線上,榊好像對於一些事情十分的...悲觀,負面。
榊認為那二十二個遇害的孩子會死是因為他沒有來記得救下它們,認為自己是「見死不救,和殺人兇手有什麼區別?」
而伊薩米怎麼說都感覺榊的這個思維完全是錯誤的,這太奇怪了,但是伊薩米卻一時也找不出任何話可以來反駁榊的...再加上榊又是一招忽如其來的沉默術...
真是一段讓伊薩米感覺心情十分惆悵,難以接受的對話。
很快的,施加在伊薩米身上的沉默術就被榊給取消了,但是伊薩米依舊沒有說話,因為榊的心情不好,伊薩米的心情也同樣的不好,榊沉默寡言,伊薩米在這種時候也找不到任何話題可以和榊聊的。
一路無言,兩個人一直沿著大路走,沒有任何的休息,伊薩米的午飯也是一邊走一邊啃完的,至於榊...相處下來一共算算有三個多月了,伊薩米依舊沒有看見過榊吃東西的樣子。
不過回想一下,那天晚上伊薩米在房間中被餓暈,榊用魔法變了好多美味佳肴給伊薩米,有這種神奇的魔法,想必榊一定是偷偷的自己變著給自己吃的吧?
至於為什麼榊不在伊薩米的面前吃東西,或者和伊薩米一起吃飯...伊薩米也只能夠猜測——榊的吃相很難看,不願讓別人看見。
眼看天色已經漸漸的暗下來了,但是伊薩米和榊依舊走在大路邊上,視野範圍內沒有看見任何村莊人家之類的可以借宿的地方,看來今天晚上又要在野外露宿了。
秋季的白天說不上是太長,夕陽總是落下去的很快,眨眼間周圍已經一片漆黑了,憑藉著微弱的月光,伊薩米還能勉強看清楚自己腳下的路。
一般來說,天黑了還在野外前行是一件十分危險的事情,因為大部分的食肉動物以及一些危險的動物,都喜歡在夜晚出來活動。
平常這種時候榊應該早就停下來休息,生火讓伊薩米吃頓算的上是溫飽的晚飯,然後伊薩米睡覺,榊為之守夜,等天亮了在繼續前進才對啊!
但是榊今天好像並沒有任何要停下來的意思,夜已經深了,如果榊離的自己遠一點的話,伊薩米甚至都已經要識別不清周圍的方向了,腳下磕磕絆絆的,總是被一些路邊的石頭碰到,差點被磕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