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力

第六章 無力

越到中午太陽越毒,街道擺攤的貨郎無精打採的躲在陰涼的角落裡或兩兩一組,或三五成群的聊著家長里短,對他們來說今天最大的談資無非是城主府的婚禮。

他們對城主那個經常打架,調皮搗蛋的兒子並不陌生,那位少城主平日里可沒少給他們添亂,動不動就拿著他們的貨物當石頭砸人,事後逃之夭夭害的他們一忙活就是大半天。

但這些人此刻看向城主府的方向卻沒有一點怨恨,眼中都帶著如看待自家晚輩的喜悅。

孩子嘛,若不調皮搗蛋惹是生非又怎麼會是好孩子?

突然一人指著城主府說:「你們看那,那不是城主府嗎?」

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著,撞了多少人眉姬已經記不清了,剛開始還低聲說一句「對不起」,後來彷彿麻木了一般只顧往前再往前,又撞到了一個人,眉姬低著頭看也不看繼續向前走。

突然聽見有人喊著城主府,下意識的回頭一看,只見城主府上空有濃煙冒出,漸漸的濃煙下升起了火光,看這架勢用不了多久火光就會衝天,還好今天沒有風,不然恐怕受災的就不止城主府了。

不知是麻木了還是經過此事人變得堅強了,或者事情太急已經來不及思考了。眉姬沒有如往常那樣傷心難過,此刻她的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找到都君,保護他離開。

她抹了一把淚繼續向城外跑去,心裡一遍遍的祈禱著:「都君,你可千萬別回來,都君,一定要等我。」

……

都君正在河邊一臉笑意的拿著刻刀玩個不停,手中的木頭在刻刀的揮舞下慢慢變了樣子,變成了一位頭戴髮髻,布衣嬌妍的少婦模樣,眉宇間的溫柔和憂愁看起來與眉姬很是相似。

再看地上已經堆了好幾個木雕,一位手握大刀目視前方的將軍,一個口中噙著棉花糖的小孩,還有一尊卻是四人連體。

細看之下就會發現這幾個木雕與句望,眉姬,都君,都玉很是相似,幾人俱是一臉笑意,臉上充滿了幸福甜蜜。

原來這幾日他都在忙著此事。

「一會兒拜堂的時候我喊她一聲娘親,再敬一杯茶不知道她會是個什麼反應!」都君一邊刻著木雕一邊美滋滋的想著。

經過當日父親的一番開導,這幾日他也想通了,心中已經徹底接納二娘和弟弟了。

之所以昨晚不說就是想要在婚禮上給二娘,給父親,給所有前來參加自己婚禮的人一個驚喜,告訴他們自己一家人是多麼的幸福和睦。

「等把這份禮物送給二娘和弟弟的時候他們會是什麼反應呢,驚喜,驚詫,還是開懷大笑,以二娘的性子不會感動的當場哭出來吧!」都君想到此處笑意更濃,雕刻的也更盡心了。

最後一刀終於刻完,算算時間還沒誤了時辰,都君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喜服,用一塊布料包裹著這幾日的勞動成果急忙向城內趕去。

快走到城門的時候都君不經意的抬頭,卻看見眉姬剛從城門出來,他詫異的停住了腳步。

「她怎麼會來,看來是等不及出來找我了,二娘永遠是這麼個急性子,任何事情都要確定不出紕漏才肯安心。你看這著急的,我還能誤了自己的婚禮不成。等下遇見了我該以什麼方式對她呢,是笑臉相迎還是和往常一樣不理不睬呢?恩,還是和往常一樣吧,驚喜嘛,當然要在最恰當的時候送出才叫驚喜不是!」

想到這裡他收起笑容板著臉迎向眉姬。

眉姬也看到了遠處的都君,長出了一口氣警惕的回頭一看,只見身後幾個黑衣人不斷的推搡著擋路的人群同樣向城外走來,她一眼便認出這幾人正是滅了自己滿門的那群兇手,她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快速跑過去拉起都君就跑。

「你拉我去哪裡,不回家嗎?」都君被眉姬反常的舉動搞得有些詫異,剛才匆匆照面時好像看見眉姬的臉上掛著淚痕,質問的話到了嘴邊又咽了回去,語氣也軟了下來。

「先跟我走,待會再說。」眉姬頭也不回的說道。

都君心中的疑惑更甚,二娘的聲音沙啞的可怕,有一種語氣哽咽泣不成聲的感覺,見此他沒有多問,聽話的跟在眉姬的身後上了山。

眼看離城門越來越遠,還記掛著婚禮的都君終於忍不住問道:「你這是要帶我去哪,幹嘛一直往山上跑。」

眉姬沒有理會,等到了一棵灌草叢生的大樹後面,眉姬突然停下,回身點了都君的穴道一邊撕扯他的衣服一邊急切的說:「都君,你爹和你弟弟已經被殺,城主府已經化成了一片火海,兇手是誰我不知道,你記住千萬不要回姚墟城,不要回城主府,也暫時不要去平陽城,他們可能在路上堵你。」

喜服被脫了下來,眉姬又用都君的刻刀將一些手臂粗細的樹枝砍了下來,把樹枝做成一個假人,又將喜服套在假人身上后不顧都君的感受粗暴的將他踢倒,又在他身上蓋上了一層厚厚的樹枝,經過的人若不細看絲毫不會發現樹叢里還藏著一個人。

「都君,今後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將來若有機會,一定要回來給你爹收屍,他英雄一世不能死了連個墓碑都沒有。另外,沒有掌握足夠的力量千萬別想著給你爹報仇,你只有活下去才是對你爹最大的報答。」

「這麼多年我一直把你當親生兒子,多希望在死之前能聽見你親口喊我一聲娘親啊。」說到此處眉姬的聲音已經低不可聞,但藏在草叢中的都君還是聽見了,此刻他想不顧一切的衝出來,問問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早晨還好好的一個家怎麼說散就散了呢。

看見眉姬那沾滿淚水和塵土的臉孔他迫切的想喊一句娘親,他知道過了今天自己可能再也沒有機會了,可是穴道受制他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都君,今後再沒有家人照顧你,你千萬不要向以前一樣任性了,做事一定要三思再三思,有時候一步踏錯將再無轉圜的餘地,不要做讓你遺憾終身的事情。還有你和紅盈的婚事估計是沒戲了,將來若遇到喜歡的女孩子記得一定要大膽的去追求,有時候錯過了就是一輩子,記住了!」

雜亂的腳步身越來越近,眉姬不敢耽擱,抱起披著喜服的假人繼續向山林深處跑去,跑離了都君一段距離后她故意摔了一下,然後發出「啊」的一聲尖叫。

漫無目的的黑衣人聽見叫喊猶如餓狼聞到了血腥,急忙向聲音的源頭看去,待看見眉姬與「都君」的身影后迅速朝著兩人追了上來!

藏在草叢中的都君看著幾個黑衣人從眼前經過,其中一人剛好踩在自己雕刻好幾天又被眉姬隨手扔在腳下的木雕身上,他的心就像這破碎的木雕一般瞬間被踩的稀爛!

突然都君看見那個踩了木雕的人停了下來,手中多了一把長弓,弓弦被拉成了滿月狀,然後手指一松箭矢如流星般朝著眉姬的背影射去,他眼睜睜的看著箭矢從眉姬的後背穿過,那裡是心臟的位置。

然後一聲慘叫傳來,眉姬的身體便朝著前方倒了下去。

都君狠狠咬著牙關,嘴唇都咬破了也毫無察覺。

他盯著那幾個黑衣人的背影心中充滿了悔恨,恨自己平日里只顧貪玩不好好練功,關鍵時刻只能躲在這樹叢之中看著眉姬獨自面對惡人卻無能為力。

「二娘快跑啊。」他在心中默默祈禱著,希望眉姬能逃離虎口,可他同樣明白這份祈禱是多麼的奢望,一個女人又如何跑得過這群如狼似虎的殺手,何況眉姬還受了傷。

但沒有看到結果之前他的心裡總是存在著一份僥倖,希望奇迹能眷顧自己,希望二娘能逃出生天。

可這份奢望很快就被絕望所替代,不到一刻鐘這群人又回到了都君藏身的草叢附近,像扔垃圾一樣將一具屍體扔在了都君身前不遠處。

「終究還是沒能躲過!」都君感到一陣暈眩,整個世界在他眼前旋轉起來,黑衣人在他眼中也多了好幾道銀子。

他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尖,瑕疵欲裂的看著面前的黑衣人,拚命將他們的樣子刻在腦海里,心中暗暗發誓,他日若有機會上窮碧落下黃泉也一定要殺了這些人替家人報仇。

「這個女人還真能逃,帶著我們兄弟跑了不少冤枉路。要不是中了一箭,說不定今天還就被她給逃掉了。」

「別廢話了,他出城的時候可是獨自一人,怎麼到了山上卻多了一件喜服。」

「都君那小子今天成親,除了他應該沒人穿喜服吧?」

「難道都君就在山上?」

「那還等什麼,趕快去找啊,找不到這小子我們怎麼交差。」

簡單的交談過後一群人迅速散開,絲毫沒有察覺到要找的人就在他們腳下。

人都走了,附近只剩下他和眉姬的屍體,還有一件隨風搖擺的喜服,都君盯著眉姬那再也醒不過來的容顏,她的臉色蒼白的就像墳墓里爬出的殭屍,尚未瞑目的眼神中充滿了不解與不甘。

那眼神就像那些被蛇族殘殺的平民,想要將仇人碎屍萬段最後卻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揚長而去無能為力。

她的嘴角上還掛著一串殷紅的血跡,偶爾還有一些拌著碎沫的鮮血從口中噴出又順著嘴角流下脖頸,將衣服和地面一起染紅。

最觸目驚心的還是胸前的那一支箭,箭尖直挺挺的穿過胸膛直指天空。

「這世道是怎麼了,二娘性格善良,她關愛家人,接濟窮人,此生從未做過任何有違良心的事情,蒼天啊,你為何如此無眼,要讓善良的人慘遭如此厄運,卻讓邪惡的人逍遙法外,公道何在,天理何在啊!」

「死的人應該是我啊!」都君無聲的吶喊著,遲到的淚水終於決了堤一般從眼眶中涌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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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川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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